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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阴凤村的杀人案 ...

  •   吴昱瑶到达阴凤村时,难得的大雨倾盆而下。保长带着几个瘦削的男人一路小跑到村口,抬头,便是满脸讨好的堆笑。吴昱瑶仔细打量着了他们,蜡黄的脸,干瘪的身子,雨水噼里啪啦浸湿他们的麻布衣裳,想必这里的人们活着已经不易。

      “吴长官,接到上面通知,说各位要来村子里征兵。”保长显然念过几年书。
      “天色不早了”吴昱瑶嗅见他身上腐臭的味道,摆了摆手,“先给我们安排个地落脚吧。”

      保长点头,“早给各位官爷准备好了,您跟我走。”他从吴昱瑶手上接过马绳,牵着马带着一行人往村里走。一路上,他开始和吴昱瑶介绍阴凤村的情况,雨下的很大,吴昱瑶无心听他含糊难辨口音里吐出的话,敷衍的应和,大抵就是村落里男丁稀少,更别说适合当兵的壮年。刚经历过政权的变更,从封建社会步入民国,对内对外几番鏖战,举国上下早就民生残喘。

      到了客栈,保长扶吴昱瑶下马,弯腰刹那,保长见她脖间滑出一块玉佩,这玉佩成色极佳,上面雕着祥瑞麒麟。保长没忍住说,“吴长官,你这玉佩真是好玉佩呀。”
      吴昱瑶也不避讳,告诉他,“这是家父传给我的。”
      保长脸色稍变,挤出一点笑,“原来是这样。”
      吴昱瑶见保长有些不自在便问,“看来马保长也甚懂玉器。”
      保长回,“不算,只是年轻时对古玩这方面颇有研究。”吴昱瑶同他说话时,鼻腔里传来那股腐烂的味道愈来愈重,她不禁皱眉,“那明天我们再见。”保长应了一声。

      不知是下雨太过阴湿还是床睡得不舒服,到了后半夜她还没睡着。夏天的蝉虫极为聒噪,空气里粘着咸湿的味道,她开窗透了会气,保长身上那股腐臭的气味又顺着风钻进她的鼻腔里,一时间她分不清是记忆里的味道还是这破烂村子里特有的臭味。

      她听见隔壁亦是没有睡着的属下抱怨,说自己非是要来着鸟不拉屎的村子里拉壮丁,晚上一路看下去,这村子上上下下加起来不过几十余户。她心烦意乱,重重的合上窗户,那头似乎知道自己还没睡,霎时安静了下来。
      *
      天蒙蒙亮,吴昱瑶起了,准确的说,她一夜未睡。到了村中心,这里的人搭了个简陋的棚子,破木桌子旁是村里念过书的人写的征兵启事。吴昱瑶上下扫了扫启事,这字迹看上去竟有些熟悉。

      保长未到,他身上那股子腐臭的味道先卷进了吴昱瑶的鼻子里,她难以忍受问,“马保长,你这身上味道未免也太重了。”马保长有些抱歉地笑,“我家开鱼店,身上鱼腥味常年带着。”
      吴昱瑶嗅了嗅,呛了口气,确实,是股很重的腥味。

      征兵启事贴了,稀稀散散的也没有几个人来,吴昱瑶百无聊赖地摸着自己的玉佩,顺势观察起这个村子里的人。他们大多还带着清朝的余味,对于“官老爷”卑躬屈膝,而马保长看起来就像是他们的土皇帝,甚至比起她,这些村里人更是害怕这位在她面前奴颜婢膝的马保长。她瞥了一眼马保长,发现他的目光集中在自己的玉佩上。

      “看来马保长对我的玉佩很感兴趣。”她说的直白。
      马保长勾唇,“您的玉佩不是凡物。”他说话的时候,眉眼间恍过一丝不明意味的凶狠。等吴昱瑶回过神来,她又见到之前那个诺诺同她说话的保长。

      “吴长官,等会请您去寒舍小聚,不知道是否赏脸。”马保长问,脸上满是笑容。
      吴昱瑶指了指征兵启事,“马保长,这字写的好。咱们阴凤村小小的村落里竟然还有这样的人才。”
      马保长脸色一沉,“吴长官想认识?”
      到底是人精,吴昱瑶不由来了兴趣,这个保长看上去只是村子里的管事,对上面来的人毕恭毕敬,可从他说话和周围村民的反应,她总觉得这位保长并不简单。
      “行,那晚上的一起吃个饭。”
      *
      当晚来的人不多,吴昱瑶到的时候,马保长正在门口守着。他家是四合小院,在村里已经是算是较为体面的地方。院中间是一口八边形深水井,井盖用厚石板紧盖着,“马保长,您家这口井平时打水方便吗?”吴昱瑶不禁问道。

      马保长似乎没有听到她说的话,着急拉她进屋。她更觉得可疑,仔细瞧去,井四壁都刻着口字。

      “吴长官”马保长提醒她。

      她的目光从井盖上收回,落在马保长身上。马保长人不高,窄脸高颧骨,一双细长的眼睛,看上去像极了精明的商人。马保长夫人则不同,矮胖的体型,舒展的五官让人瞧着相当舒服。吴昱瑶注意到,夫人身上的饰品虽不多,但双耳佩戴的是珍贵的海珠,不大却极为饱满。脖间也是一块玉佩,看起来,竟和她脖间佩戴的玉材质相同。

      她坐下,夫人也极其客气。倒是马保长瞪了一眼夫人,夫人低头看了自己的玉佩,便不好意思的收进了衣襟内。吴昱瑶心中隐隐不安,她越焦躁,那股恶臭的鱼腥味就越重。她很想当即就离开,但想起她来阴凤村的目的,只得按捺住心中的忐忑,与眼前的马保长一唱一和客套的来回拉扯。

      “夫人身上的饰物倒是极为好看。”她有意瞥了眼马保长问。
      马夫人明显有些不知如何回答,“村野乡妇,都是戴的些假物,今天吴长官来寒舍,总要打扮的体面些好。”
      “这玉佩珍珠可不像假物。”
      “吴长官,现在人工艺精湛,做的外貌相似,其实材料都不值钱的。”马保长打圆场,“我对古董颇有研究,您戴的那个玉佩,才是不俗之物。”
      “毕竟家传宝物。”吴昱瑶笑笑,气氛一下缓和了许多。

      过了阵子,有人敲门,家丁带来个高瘦的男人,两鬓斑白,脸却像三十多不见皱纹。马保长介绍,这就是今日写字的人。她应了一声,那写字的人也不说话,也不胆怯,只是静默地坐下,是不是抬眼望他。

      “这日子真快,不过半载,天都变了。”他看向外面的那个井,意味深长的说。“不过是换了个人做皇帝。”
      “已经没有皇帝了。”吴昱瑶回答,“先生也是读书人,现在外面已经不如从前,人人都有了自己的权利。”
      “不还是要征兵打仗,好好的男儿要战死在自己人手里。”
      “哎,清明,你说这个干什么。”马保长语调严厉,“来,咱们喝一个。”
      “马哥,我还有事先走。”写字的人衣着长衫,长衫上打满了补丁想必也是清贫的人,吴昱瑶却能感觉他肚里有墨水,心里藏着事。

      “清明!”马保长喊住他。吴昱瑶摆手,自己跟上清明。到马家门口,见马保长没有追上,她问,“你就是写信要我来的人。”她从袖口翻出一封牛皮纸信,“虽然字迹不一样,但字的转笔却很像,人可以改变字迹但很难改变书写习惯。”

      “就请先生告诉我家父去世的真相。”她急着追问,可定神,却发现写字的先生正冷眼看着她。
      她从小就未曾见过父亲,只是听闻他在任上出了事,尸骨未寒。父亲的死,也成了她奶奶去世前最大的心结。她着急要知道真相,可是这个喊她来找到真相的人似乎并不愿意将真相直接告诉她。

      天黑的昏沉,马家周围低矮的草丛发出窸窣窸窣的声音,月影半笼着写字人的脸,“这里不安全”他四下环顾了一周嗫嚅道,“明天来我这里,我有东西要给你。”他指了个方向。

      这一夜,吴昱瑶度秒如年。白天,她支开属下,找了个僻静无人的小路去找清明,不料到半路,火光四起。浓烟滚滚,从清明昨天指的那个方向向上腾起。吴昱瑶顿时感到一阵眩晕,耳边嗡嗡作响。她强作镇静,一路小跑至火场。马保长正在那地,呼喊着村民接水。哪有那么多水,哪有那么多人。火势甚大,吴昱瑶揪着马保长领口嚷道,“清明是不是在里面。”

      马保长慌忙道,“清明昨日归家一直未出。”说完,他顿了一下,那双细长的眼睛凝睇着吴昱瑶。昱瑶突然发现了什么,她冷笑,“你怎么知道清明昨日归家一直未出。”

      她实在克制不住自己,抓着保长的手放下,抹平他的领口,切齿道,“我父亲的死,和你有没有关系!”

      “这是我的村子,吴长官。”他说的很平静。

      这么久,她费尽心思来到阴凤村,找到唯一一条线索就这么断了。不过她断定,当年她父亲的死,与眼前这个镇定自若小人气质全无的马保长,有很大的关系。

      她开始懊悔自己没忍住性子打草惊蛇,只得将后面的话如数咽了下去。清明已经要将真相告诉她,可为何偏偏选择这个时候自焚。她来这个村子调查父亲的死因,找到清明,一切又那么顺利。

      她闭眼躺在床上,耳边响着马保长说的那句,这是我的村子。

      什么意思。

      答非所问。

      想到这里,那股腥臭的味道又钻进她的鼻子里,搅动着她的神经。

      征兵第三天,村子里能去的青壮力都报了名。她的任务已经完成,没有太多的理由继续呆在这里。村落里无人提起清明的死和那日的火灾,一切仿佛都没有发生似的。马保长也没了踪影,村里的其他人说,他有事去了别处。

      会不会就是马保长杀了自己的父亲,可又有什么理由?为了夺位?还是……

      “长官。”属下拍了拍她的肩膀,“这是今天来的人。”她眼睛一瞥,见到几个瘦削的年轻人聋拉着脑袋半蹲在地上。他们面色鸡黄,看上去像很久未吃到饱饭。她觉着可怜,蹲下同他们几个说话,却发现这些人脖间,耳边,手腕,多多少少都带着成色尚好的玉器。

      “这都是娘老汉传给我们的。”青年人操着乡音说,“说是到了那边,有急事能换个钱用撒。”

      “给我看看。”她拿起那些青年人的玉器,虽然个头不大,却材质极佳雕刻精美,看上去出自一个朝代。猛然,她想到那日马夫人遮遮掩掩的那块个头极大的玉佩。

      为什么,一个看似贫瘠的村落里家家户户都貌似存着古董首饰。“马保长在哪里?”她问属下,“我现在要见到他!”

      她克制不住冲动,急吼吼的冲到马保长家,大门紧锁,那股腥臭味却越来越浓烈,顺着门缝流出,呛的她鼻酸脑痛。她已经分不清是错觉还是真实,和几个属下撞门进去。眼前,赫然是那口古怪的井。

      厚实的井盖,死死掩住井口。

      吴昱瑶倏然心跳加快,她问随从,“那日清明家大火,有没有用这口井里的水。”

      “清明家离马保长家甚远,没……”
      她提高嗓门,“甚远?这整个村落都是弹丸之地,你告诉我甚远。”

      “把井盖打开!”她高声道。随从两三搬不动井盖,她又吆喝着周围的人帮着,可是村民们面面相觑,没有一人过来帮忙。

      “我让你们过来,把井盖打开。”她火腾的一下上来。平时对官大爷卑躬屈膝的村民,此刻却凝固般垂着头,没有一个人动。

      她拿出随身佩戴的枪,抵住村民的脑袋,“去打开。”村民只是垂着头,双肩颤抖若筛。气氛一时间凝滞住,空气里充斥着哒哒的心跳声。

      这个村子守着这口井,守着一个秘密,一个他们不惜献出生命也要守护的秘密。乌云撕破长空,遮住光亮,雨滴大颗的落下,一切又回到了吴昱瑶来阴凤村的那个夜晚。

      她被井的味道熏的想吐。

      “嘎吱”马家的门被推开。吴昱瑶抬头,是马保长身着蓑衣站在门外。
      “吴长官,今晚您好生睡一觉,明日可以早点离开。”他用的不是商量的语气,是命令的语气。
      “有些事,不知道比知道要好。”他提醒吴昱瑶。

      吴昱瑶想上前,却被随从拦住。她感觉父亲的死因就在眼前,她明明伸手就可以够到,但是一双无形的手却捂住了她的眼睛,她的嘴巴,她一动也不能动,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个答案在她眼前被揉碎,扔进阴凤村的人堆里,就此消散。

      “这个村子是我的。”马保长的话有一次传到她的耳朵里。“我有责任……保护大家。”

      “清明是个异类。”马保长的眼睛里闪着光,“他一根筋,总觉得有些事比活着更加重要。”一时间,吴昱瑶分不清他的脸上,是泪水还是雨水。

      夜,静的离奇。

      次日,吴昱瑶离开阴凤村,她自知斗不过地头蛇,这个村落藏着很大的秘密,绝非是她一人能解决的。

      一路上,她都在想这几天发生的事。身边的属下忽然说,“吴长官,有件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她回过神,让属下说下去。

      “我老家是做风水的,从小对风水略知一二,那口井的样子,真像镇魂井。八边形,井口封锁。若将人魂压在井底,便能让其永世不得超生啊。”

      刹那间,吴昱瑶脑海中的线索连成一线。那口井……那股恶臭的味道。井上刻着口字,口又对着天,口天便是吴!

      父亲就死在那口井里!

      “掉头!掉头!”她对其中一人说,“你去喊点弟兄来。”她慌忙跑回阴凤村,可只是一天不到的时间,村落间竟了无一人。街上的东西还未收全,看上去是着急跑路的样子。

      她突然想到那日清明说要给他东西,她与属下到了清明的家,家俨然一片废墟,只是有个角落,地上的砖没有被烧到,她踩了上去,发现是空心的。撬开,有个一个暗格。暗格里折着一卷泛黄的纸,纸上是一些名字。名字边,是一个又一个红手印。

      纸里,又夹着另一张纸。纸里是一排小字:张清明,珠翠两对,花瓶一只。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章 阴凤村的杀人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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