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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   院子里的沙沙细雨声早就已经停歇。

      朦胧的天光透过镂空的雕花窗桕照进了暖阁里来,织锦床幔上的蝶恋花图案也变得越来越清晰。
      蝶是五彩双飞蝶,花是缠枝牡丹花。

      林岁晚默默哀叹一声,像只小乌龟似的慢吞吞地从被窝里爬了出来,又慢吞吞地掀开纱罗帐下了床。

      守在床脚矮踏上小丫鬟一下子跳了起来,惊慌急切道:“小小姐,您是不是也惦记着大小姐?奴婢马上伺候您穿了衣裳,咋们也去帮着找找人吧!”

      “……”
      不用找了。
      这眼瞅着就快天亮了,女主估计都已经跑出京城外至少有几十里地远了!

      神武帝君这个王八蛋!
      舌灿莲花地忽悠自己,说是能穿个侯府嫡出小姐的娇贵身份。
      可这侯府的嫡出小姐却转眼就要被皇帝给抄家流放了!
      到头来自己竟是连半日锦衣玉食的好日子都捞不着!

      林岁晚在枉死城内游荡的时候,曾听一个死了好几百年的老鬼念叨过生前事。
      那老鬼活着的时候也曾被皇帝抄家流放过。
      他说那些衙差官差最喜欢抄官员的家了,那是他们发横财的好机会!
      莫说是私藏的金银首饰,就是女眷身上穿着的稍好一些的锦缎衣裳,他们都能像土匪似的,给你硬扒了干净!

      林岁晚心想,就自己目前这娇弱的小身板,要是真的在春寒料峭、青黄不接的季节,连一身保暖的衣裳都被扒干净了再发配去北疆,那估计很快就得重回枉死城了!
      至于延续大旻国祚这种离谱又艰巨的任务,谁特么爱来谁来!

      只有十岁左右的小丫鬟非常麻利地伺候林岁晚穿好了衣裳鞋袜,还用两根粉色的绸带为她绑了两个丫髻。

      林岁晚让她去寝室门外守着,那小丫鬟虽然焦急又不解,但还是一步三回头地出去了。

      等到暖阁里只剩下林岁晚一人后,她才迅速转身爬上床头,伸手从暗格里掏出三条一寸长的小金鱼儿。

      林岁晚找了一个嫩粉色的荷包,将小金鱼装了进去。
      然后将荷包就这么大大咧咧地挂在了腰间,打算等到抄家的时候拿它当作掩护。

      刚满六岁的嫡出小姐还跟着母亲睡在一个屋子里。
      原身所居住的暖阁跟林府主母的寝室只隔了一道垂着厚布帘子的小门。

      此时主母寝室里正好没人,估计都去帮着找逃婚女主去了。
      林岁晚看也没看妆台上琳琅满目的珠宝首饰一眼。
      只熟门熟路地爬上林府主母那张檀木雕花大床,从床头暗格里掏出一个成人巴掌大小的檀木匣子。

      在原身记忆里,她曾看见过林府主母往匣子里面放过类似于银票的东西。

      林岁晚在枉死城的时候学过不少特殊本事。
      只见外表懵懂可爱的奶团子从首饰匣子里寻摸了一根赤金的簪子,三两下就将檀木匣子上的铜锁给捅开了。
      这真是相当诡异的场景!
      好在也没人瞧见。

      匣子里果然有类似于银票的东西,林岁晚数了数,一共有十张。
      她不认识这个世界的文字,因此也瞧不出银票的面额大小,但想来应该不少!

      这可是自个……、好吧,以及林家人在北疆活下去的本钱,她得想办法藏好,可不能让那些衙差军汉给抄走了。

      那银票材质像纸又不像纸张,摸着颇有韧性,展开后大概有半张A4纸大小。

      林岁晚取了五张摞在一起,对折成长方形后,像缠绷带似的,将银票紧紧地缠绕在自己的小脚丫上。
      接着找了一双锦袜套在缠着银票的脚丫子上,然后又取了一双厚棉袜套在锦袜外边,最后再穿上原本做大了一些,有点不合脚的鹿皮小靴。

      这般重复之后,林岁晚左右两只脚下都踩着五张不知面额的银票,走起路来也算是脚踏千金了。

      林岁晚将檀木匣子放回了原处,刚撅着小屁股从檀木雕花大床上爬下来的时候,就瞧见武安侯府内院的管事麽麽跌跌撞撞地冲进了屋里,原本守在门外的小丫鬟追在她后面。

      林岁晚先声夺人,瘪嘴假哭道:“胡麽麽,阿娘去哪儿了,晚晚要找阿娘,呜呜……”

      胡麽麽一把将林岁晚抱了起来,步履匆匆地往正院赶。

      她眼眶微红,语调温柔,极力镇定道:“小小姐,宗人府派来迎接贵妃入宫的倚仗车架这会儿已经到承安坊街口,您父母兄长他们都在正院那边等着呢,侯爷让您也过去,到时候……,长辈如何做,您就如何做,莫要害怕,莫要慌啊……!”

      *

      胡麽麽抱着林岁晚穿过蜿蜒曲折的抄手游廊,路过崎岖荡漾的假山莲池,走过锦绣如画的竹林花海,再踏过四道垂着紫藤花的月亮门,就来到了武安侯府正院。

      看着沿途雕梁画栋的阁楼屋宇,精致清雅的园林美景,林岁晚在心里又将神武帝君给骂了一百遍!

      迎接贵妃入宫的仪仗车架已经吹吹打打地到了武安侯府大门口,那一骑绝尘的唢呐声险些要把战战兢兢的武安侯府众人的魂儿都给带走。

      玫红色提花毯从林府大门口一直铺到了武安侯府正院,穿着宝蓝色衣袍的执礼太监举着华盖羽扇,分作两排立在玫红提花毯两边。

      林岁晚赶到的时候,礼部左侍郎秦大人捧着正一品宝册玉印,皇极殿大总管徐公公捧着正一品华冠鸾衣,两人正一前一后进到了武安侯府正院里来。

      胡麽麽赶紧将林岁晚放下,轻轻推了推她的后背,示意她走过去跟自己两位兄长站在一起。

      林岁晚凭着记忆,轻手轻脚地跑到了一个浓眉大眼的少年身边。
      那少年赶紧拉住了林岁晚的小手,示意她莫要乱跑。

      秦侍郎跟武安侯府无甚来往,也没有想跟贵妃娘家攀上交情的打算。

      秦侍郎原本只打算按着流程办事,可还未等他开口诵读婚仪唱词……
      武安侯林晔亭便先一步跪地请罪道:“武安侯府家教不严,有负圣恩,躬请陛下降罪。”

      林晔亭起了头,林岁晚等一众儿孙也都紧跟其后,齐齐整整地跪了一地。

      秦侍郎不明所以,心说林伯盛这粗莽武夫果真是不通礼仪,竟然不按照婚仪流程顺序来!

      作为皇帝心腹内侍,徐大总管却已经大概猜到了什么,试探问道:“贵妃娘娘,此时在何处?”

      林晔亭将林岁夕留下的手书双手呈上:“罪臣孙女昨夜留书出走,此时已不知去向。”

      林岁夕逃婚前留了两封书信。
      一封是留给家人的,另一封则是留给建安帝韩瞻遹的。

      留给家人的那封书信,林晔亭已经拆开来看过了。

      林岁夕在信里直言祖父不顾孙女幸福,一心只贪慕权势,又抱怨父亲偏心,只在乎兄长林岁晓的前程。

      最后嘱咐家人各自珍重,以后只当作没她这么个亲人。

      “……?”
      连累武安侯府至此绝境,还什么脸说各自珍重?

      留给韩瞻遹的书信还未拆封,但里面的内容,林晔亭就是闭着眼也能猜个大概。
      左不过是一些儿女情长的怨憎之言罢了。

      皇帝亲封的贵妃娘娘竟然逃婚了!
      这当真是前无古人,后大概也不会有来者了。

      秦侍郎惊讶得险些将手里的宝册玉印打翻在地上,那少见多怪的模样,竟还不如一内侍来得镇静。

      徐大总管接过书信,语气怜悯道:“咱家这就回宫禀告圣上,至于……”

      至于什么,徐大总管没有说明白,也没必要说明白。

      林晔亭驱鞑虏,平叛匪,一路从无品小旗做到了正二品京师营都指挥使,其智谋算计自然是不差的。

      自发现林岁夕逃婚起,该料到的下场,林晔亭也早就已经预料到了。
      他这辈子唯一没料到的,大概就是自家长孙女竟然能自私自利、狂妄任性到这种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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