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游神》泉竹茶

9、即兴曲

　　今年夏天来得特别迟，厚被子还没收起来，长袖外套依然服役，热情还没上工。
　　五分钟前世界如此。
　　五分钟后，
　　厚被子和长袖难分你我纠缠一团倒在房门口，而始作俑者之一猛然摔门，一走了之。
　　留下的人环视房间。虽然平时就无法宣称整洁，但是现在的情形怎么看都只能归类在台风过境／一片狼籍等等类似的词组之下。
　　“唉－”忍不住叹出一口无声长气。
　　再这样下去是不行的。
　　皱着眉头，收拾。
　　猫不知从哪里探头出来，异样小心翼翼地接近，轻轻在脚边蹭来蹭去。
　　“饿了？”不由摸摸她柔软的毛，“开饭。”放下整理一半的杂志，开罐头，喂猫。
　　接着的时光各自消磨。
　　吃饭的吃饭，皱眉整理的皱眉整理，外出的还没回来。

　　推门，叮当响。
　　“嗨。”老板抬头，随便打个招呼，继续埋头看杂志。
　　一脸闷气地坐在老板对面，“茶。”
　　“自己去倒。”这次连头都没抬。
　　“算了！”
　　“少见了，”老板抬头有趣地打量对面的人，“怎么一脸包子相？真少见到你这样。”
　　“就算菩萨也会有生气的时候。”
　　“菩萨的事情我是不清楚，不过你这种没心没肺的人倒真的很少见生气的。”
　　“喂，喂，什么没心没肺啊！我哪里没心没肺了？”他的音量开始上扬，“不是说我不成熟就是说我没责任心！我要怎么才能让人满意？难道也要变成叹气机器才行？”最后，他深深呼吸，“抱歉。”抱住头，“我的确够不成熟的。。。”
　　老板笑了，啪啪地拍着对方的肩膀，“好了，好了。”顺手从台子下面拿出矿泉水，“喝点顺顺气。”
　　“一般这个场景不是该出现啤酒吗？”接下，皱眉问。
　　“得了，就你这种一滴晕，再半滴倒的人，少给我找麻烦。”
　　“切。”扭过脖子。
　　“吵架了？”
　　“嗯。”半死不死地回答，“政治观点不同。”
　　“在二十一世纪的中国？少掰了。”
　　他不说话了，打开矿泉水瓶子，喝了一小口，“也许，”他慢慢地说“我真的该下决心了。”
　　“下决心干嘛？”老板再度把大部分的注意力投射到杂志上，漫不经心地问。
　　他只是喝水，喝水，喝水。
　　老板最后忍耐不住，丢开杂志，直直看着喝水的人。
　　水已经喝完了。他左手左右晃空瓶子，刚冲进门时的浮躁已全然见不到了，平静的眼睛闪亮地看着某个点，灯光下柔软的头发显出红色的光芒，嘴角微微向上。
　　老板气一紧，“你这个害死人的笑容还在啊。真服你了。别人都是越活越模糊，你那么多年都活到哪只狗身上去了？”
　　“不文明哦。”他伸出右手，空点着老板，笑着，“你骂人的功力还是那么厉害。”站起来，“多少？”
　　“存着下次请我吃饭。”
　　“说定！”他歪歪头，挑着一边眉毛笑，“不可以赖哦！”
　　推门，叮当响。
　　行人匆匆众众，向着既定的方向用差不多的速度移动着，他带者笑意逆流迈步。
　　“i got misty.”轻轻哼，慢慢走，微微笑，悠游自在。

　　打开门后，他明显楞了一下，随后侧身让门外人进来。
　　门内的天地已经恢复成平时的样子，靠窗的桌上放着两人份的饭菜。早夏的晚风把屋外栀子香味的气息铺开，层层叠叠。猫从沙发她的垫子上抬头，象征性地叫了一声，摇摇尾巴，继续睡觉。
　　“你下好决心了？”开门人不管来人，坐到饭桌边。
　　对方摸着刚修剪过的头发，“嗯。看来我们暂时要分开了。”
　　不看他，“吃饭。”
　　“抱歉。”他慢慢接近，从背后环上他，吻他的耳朵，“我已经下决心了。”
　　被环抱的人皱着眉头，叹息，“你啊。。。”
　　放下碗，转过身，狠狠地吻上，“你这个家伙。”
　　窗外夕阳早就黯淡，树不静，窗内更是躁动不息。
　　凌乱的呼吸中，断断续续短短“.......混蛋......”
　　更加凌乱的呼吸覆盖，再覆盖。
　　夏天到了。

　　隔着浴帘，对话。
　　“辞职的事情弄好了？”
　　“嗯。迟早的事，既然钱存够了，也就没必要继续干下去了。”
　　“......唉......　你这个人，怎么都长不大。老那么没计划性??”
　　“我这不是早就计划好了？”多少气短的反驳，“又不是没和你说??”
　　“我以为......唉......”
　　“你老以为我会变卦，怎么就不能相信我一次？一次也好啊...　不过，“声音逐渐低沉下去。
　　　“什么？”探头进来。
　　他左手托头，斜斜地看着某个点，大半个身体埋在水里，右手无意识地在浴缸边上划着“你哪天会下决心呢？”
　　“这个嘛??”他看着他，试验水温。
　　“你不用老顾忌这个那个的。无论你多想全全照顾到，你也做不到的。”他的手指停止触摸浴缸，直直看过来，“无论是谁，无论你多想照顾谁，都不值得你放弃你的想法。”
　　“哦，你倒是说说看，现在是谁在拖累我？总是一脚就踹飞其他人的是谁呢？”
　　“切。”他下滑，只剩眼睛露在水面，吐着泡泡瞪他。
　　“唉......”他笑了，叹息起来，“你就少操心我了。你自己的事情好好操办吧，签证什么的够你麻烦一阵了。”
　　他突然坐直，从水底伸出手，猛然握住他的，“我不想害你后悔。噢！”抱头，“很痛啊！”
　　“活该。你这种自恋的家伙就该打。”爆栗神功收回。“少臭美了。过去点，我也要进来了。
　　跨入浴缸，两人对视。
　　红润的脸，湿润的眼睛，鲜艳的唇，滴水的发。
　　沉默的空气，栀子的香味混合水汽，肆无忌惮。
　　“记得写信。”
　　“嗯......”
　　凑近，吻。
　　“还有，新发型不错。”
　　得意地笑起来，“人长得好，即使板寸也光彩照人。”
　　“白痴。”

　　推门，叮当响。
　　“嗨，嗨，真少见。”老板放下手中正在擦拭的烟灰缸，“你们两这段时间倒来得挺勤。”
　　“他今天早上的飞机。水。”坐在老板对面，双手合十放在桌上。
　　“哦？小岛公务员现在也挺忙啊。”扭开矿泉水瓶子，倒到水晶杯子里，放到面前。
　　“他辞职了。现在正式开始他的环球之旅。”他平静地看着老板。“在能得到签证的国家范围内。”
　　“什么？好家伙！他从高中就一直嚷嚷要去，居然真的！好家伙！好家伙！”老板一叠声惊呼。“好家伙。”
　　“我可从来没真的认为你会变卦。”轻轻自语。喝水。
　　“什么？”
　　“没什么。”
　　“那你们两个？”老板突然意识到，有点担心地问。
　　“老样子，”再喝水，“在小岛上的时候还不是小半年才回家一次，习惯了。”
　　“这倒是。”老板放心地笑。“那小子上次在这里神神经经地说什么下决心，原来就是这个。长不大的家伙。”
　　瞬间两人都仿佛想到什么似的，不说话了。
　　“不现实的家伙。”一口喝干。
　　老板突然笑出来，撑在桌面上，点着对面的人说“你以前也老这么说他。”
　　“他就是这么个人。”倒，微微低头，笑。
　　“告诉你件事吧？”啪啪拍上肩膀，老板很豪迈。
　　他抬起头，平静的眼睛带着笑意，灯光下闪烁柔和光芒的发，嘴角小小的酒涡，平静地跃跃欲试。
　　“老天!”老板突然一矮身，“你们两个真的是这么多年不知活到哪两条狗身上去了。真要命。”
　　“嗯？”眼睛里传达询问。
　　“没什么。”老板白了他一眼，“回正题。有次你先走，他跟我抱怨说，现实的人有一个就足够了，如果两个人都现实那还怎么去周游世界，我问他为什么，他回答，总得知道家门才能放心去玩吧？这个家伙果然几岁都只想着玩。”
　　“白痴......”他端起杯，令人嫉妒的微笑于是融化在水中。
　　老板又开始擦烟灰缸，有一搭没一搭聊天。
　　“那你是不是要飞来飞去看他？”
　　“看是不是有空吧。”
　　“啊？工作这么忙？”
　　他笑。
　　“喂喂，别告诉我你也要辞职哦！”
　　“难说。”
　　“天啊，你们两个真是宝货一对！”老板开始喋喋不休起来。
　　听众神游天外。

　　到下决心的时候。
　　迈开脚步，开启行程。
　　就算归期未定，分离这件事情距离你我也还有三万光年的距离。

　　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