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赛博世界修剑道》里白七

5、05

　　夜凉如水。
　　尼福尔区半空中飘起淅淅沥沥的小雨，雨滴折射出街角霓虹灯光的粉蓝色彩，最终落入横卧在沥青地面的水洼中。

　　今朝拿起架子上装黑袍的袋子拆封，披上黑袍拢紧了些，又把兜帽向下拉了拉，这才拉响了海姆旅店门前的铃铛。
　　门后的人似乎早就做足了准备，铃铛刚发出细微声响，门就被一把拉开。

　　同样身披黑袍带兜帽的人站在门口，手中握着一个像巨型剪刀一样的仪器，只不过剪刀刀尖处变成了扁圆形的两块金属片。这人比房门还要高出一截，比两个今朝还要宽，明显经过变声处理的嗓音从兜帽下的阴影中流出：“手环。”

　　今朝举起左手，向对方伸去。
　　金属片合拢，上下包裹住手环，今朝只听见“滴”的一声，对方就将仪器拿远，示意她向里走去。低眉看去，手环屏幕与常亮灯都变黑了，今朝听见对方又解释一句：“出市时过检解除屏蔽。”

　　微微点头表示感谢，今朝侧身通过玄关入口狭小的自动安检门，沿着被墙壁上点点烛光照亮的细长甬道走了两三分钟，视野陡然开阔。

　　与雅京主干道同宽的长街上，每隔几米就有黑袍人席地自成一个摊位。
　　长街两侧井然有序地摆放着两行足有人高的烛台，烛火在丝丝夜雨中仍活泼跳动着。今朝凑近了看，才发现这是烛火模样的全息电灯。
　　脚下湿滑的石板路、两侧微弱昏黄的烛光、行人走过带起翻飞的长袍一角和此起彼伏的叫卖声，都让今朝有种在修真界逛夜市的熟悉感，但随着她向里走了些距离，熟悉感荡然无存。

　　摊主们席地而坐的摊前大多摆着各种机械零件，右边正有一位大汉在和摊主议价，情到深处一把撩起长袍，露出袍下的金属义体，跺脚示威后在石板上留下了浅浅的小坑。
　　摊主也不甘示弱，将袖口中的机械手臂伸出，变换出短刀的形态，锃亮的刀尖映着微弱的烛光。

　　今朝瞥见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的两人，赶忙快步远离现场。她来鬼市是买剑的，可不想被其他事情耽误时间。

　　才往前走过三四个摊子，就有两个高壮黑袍人和今朝擦肩而过。今朝再向前走了一段路，两个高壮黑袍人从她身后赶上，只留下背影。
　　今朝很清晰地看到两人手中各拎着一个黑袍人。步伐太快带动长袍随风翻起，其中一个被拎着的黑袍人袍下泛着银白色的金属光泽，正是之前那人。
　　看来在鬼市里，最好还是不要闹出矛盾来。

　　雨点密集起来，今朝裹紧黑袍沿着长街继续向前走，总算遇见一个摆着剑的摊位。

　　摊主盘腿坐在石板上，面前孤零零地躺着一把长剑，雨水冲刷墨色的剑鞘，仿佛把周围的声音都吸收进去。

　　今朝走近，这剑通体全黑，她不得不蹲下身子才能仔细观察长剑。
　　剑柄与剑鞘都打磨得仔细，连剑鞘上雕刻的浮纹也圆润细致。

　　“这剑能打开吗？”今朝看向摊主。
　　黑袍下传来一句“请便”，声线温润和缓，如同周围夜雨中微微飘过的风。

　　今朝拔出长剑，剑光一闪照亮了摊主黑袍下的双眼，那是与现在的天气同样湿漉漉的眼神，还有些迷茫夹杂其中。
　　看起来很好说话。

　　今朝虽然不认识这个世界的材质，但只将这剑拔出便知这是一把好剑，与她在修真界用的佩剑手感极像，十分顺手。于是也不吝啬地透露自己想买剑的意思，望向摊主。
　　摊主却没说价格，只是丢出一句话：“买剑送我。”

　　虽然她是想找把剑参加定位赛，但连人一起买下来简直是想都不要想。先不说她没钱，今朝本身也很讨厌不必要的麻烦，这个摊主的条件在她眼里显然是个麻烦。

　　将剑放回，今朝起身准备离开。这么大个鬼市总有其他摊主卖剑，她再往后逛一逛好了。
　　没想到刚站直就听见摊主温润的声音染了些急切：“只要一元。”

　　这个价格带来点麻烦也不是不行，今朝欣然低头询问道：“送你是什么意思？我可没有地方给你住。”
　　焦急抬头的摊主兜帽有些滑落，凌乱的刘海沾着几粒雨滴，微湿的双眸看向今朝：“我失忆了，你要帮我找回记忆。但在记忆找回前，我会一直听你的话。我有地方去，你只用陪我找回记忆就好。”

　　听起来不像是太大的麻烦，今朝略一迟疑，依然没有抵挡住一元钱的诱惑，点头道：“成交。”
　　摊主弯了弯眉眼，捞过地上的长剑站起身，向今朝摊开左手手掌：“现金。”

　　今朝顿住，她来到这里后根本没见过现金，盯着自己黑屏的手环沉吟片刻后，从口袋里拿出一瓶可乐——这还是她在三校门口顺手买的——塞到摊主手中：“这个十元一瓶，不用找了。”

　　摊主茫然地看向可乐，犹豫了几秒，才将长剑递给今朝，又找出一张纸条给今朝看：“我醒来的时候，口袋里有这个。”
　　今朝将长剑佩在腰间，接过印满打印字体的纸条，发现上面写着进入鬼市的详细方法，最后写了一段详细地址：阿斯加德区新科路锦宁苑B区11幢1201号。

　　*

　　阿斯加德是雅京的中心区，皇宫、议院等帝国重要建筑都在这里，第一、第二和第三军校也都在阿斯加德区。
　　同样，阿斯加德区也有着许多住宅小区，因为地理位置优越房价一直高居不下，锦宁苑就是位于阿斯加德区的一个高档小区。锦宁苑采用全自动一体化安保技术，业主需通过掌纹识别开启小区门禁。

　　今朝将手环的搜索结果用全息投影显示，示意楚燃一起看。
　　楚燃就是那位少年摊主。
　　在今朝问他的名字时，他雀跃地指着街边燃面馆的招牌说：“我忘记了。这个字好看，我就叫这个名字可以吗？”
　　今朝瞄了眼他手腕上刻着“楚”字的木牌，决定叫他楚燃。

　　楚燃伸出右手按在B区门禁感应器上，识别成功。
　　今朝眉头一挑，这么简单就送他回家了，在家里岂不是很容易找回记忆？

　　楚燃却一脸茫然道：“可是我对这条路、这个门、这个小区都没有印象，这好像不是我家。”
　　挑起的眉头缓缓放下，今朝踮起脚拍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
　　她花了四百多块钱打车送他回来，不管有没有印象都要带他上楼看一看。
　　唉，她早该猜到不会这么容易，她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的地方被她忽略了。

　　这是今朝第一次见到这个世界的常规住房，她在这之前只见过隔离病房与三校寝室。
　　望着月色下缓缓开启的锦宁苑大门中，一幢幢高耸入云的住户楼井然有序，今朝忍不住想再次惊叹，科技发展确实是第一生产力！

　　来自心中的惊叹却被身后快速逼近的风声打断。

　　今朝感受到身后的杀意，条件反射地拔出长剑反手向后斩去，发出一声巨响。
　　狙击弹被剑身弹开，在落地过程中爆炸，溅起一捧绚烂的火花。今朝持剑的手在冲击力下被震到麻木，迅速回身看向落在地上被雨水冲刷的弹头。

　　“四点钟方向，预估位于一千三百至六百米远，三百至三百二十米高的地点狙击。”楚燃远眺后给出数据，边说边拉着今朝快速进入锦宁苑寻找墙体掩护。
　　今朝跟随楚燃蹲在锦宁苑的围墙下，借着灯光照射下的方向标，缓慢向11幢移动。距离位置太远，他们来不及打车前去抓住狙击手，只好躲藏离开。
　　万幸对方并没有继续攻击的意思，在那一枪落空后，再无动静。

　　直到坐在1201号的客厅沙发上，今朝仍紧皱眉头。

　　那枚子弹的目标是她。
　　在她穿越到这个世界前，“今朝”一直在边境的红月港生活。直到她穿越来的那天，“今朝”被接回雅京，之后她就成为了现在的今朝，只有她在雅京内活动，所以这枚子弹只可能是射向她本人的。
　　今朝思考后认为目前雅京范围内和她矛盾最大的就是郑岩一行人，其中又以李玄休和她冲突最大，但她并不觉得两人之间的矛盾激烈到你死我活的程度。

　　左侧突然射出一道光，今朝下意识转头看去。
　　楚燃用光脑将地图建模投影出来，招手示意今朝去看。

　　今朝从沙发上站起，走到建模旁边。
　　楚燃指向他之前判断的位置：“这里只有一个地点符合我的推断，银曳大厦楼顶。”

　　正欲开口询问，今朝突然接到温书意打来的通讯。
　　“今朝，你在哪？新科路那边发生了枪击事件，宙斯通知全校戒严，暂时封锁校门。”温书意焦急说着，“想不到居然有人敢在阿斯加德持枪行凶，你最好先找个安全的地方落脚，明天再回来。”
　　今朝和楚燃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惊诧。

　　“我没事。这个枪击事件……”今朝本来想问温书意是怎么知道的，但又想问她了解多少情况，斟酌之下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刚好温书意现在有着极强的分享欲，听到今朝安全的消息就开始分享自己了解的情况：“刚刚和我妈通讯时我问了几句，好像是附近的住户听到声音报警了，但那边的安保系统也被人黑掉了，没有监控录像。警署现在正在出警。”
　　分享完这些，温书意又补充道：“所以今晚你一定要找个安全的地方待好，不知道凶手跑去哪里了，你千万要注意安全！”

　　挂了通讯后，今朝视线回到银曳大厦的建模，问着之前没问出口的话：“银曳大厦是做什么的？”
　　楚燃递上光脑屏幕中自己刚刚搜索过的结果，出声解释：“是帝国政府大楼。内阁、议会、警署、消防局、军方指挥部和皇室议事厅都在这里。”

　　今朝闻言抿唇思考，政府大楼楼顶的狙击手在午夜向她射出一颗子弹，警署再从政府大楼出动查案，安保系统刚好没有监控录像。很显然，狙击手就是政府大楼内部的人。
　　她和政府的人并没有过接触，对方杀她最可能的原因就是她的公主身份。但按照谢枕嫌弃污染区的态度，她的公主身份并没有被透露出去，这种皇室绝密信息应该只有政府最高层的几人有机会知道。
　　可政府高层是为了什么目的要来狙击她这个无名无实的公主？

　　见今朝不语，楚燃鼓了鼓腮帮，才低声慢慢说道：“我除了会使用光脑外，对其他事情都很陌生。对不起帮不上你，但是我会帮你搜索信息的。”
　　微微摆手表示没事，今朝自己有了些头绪，现在只想找到要杀她的人是谁，为什么要杀她。
　　虽然很可能是政府高层因为公主身份动手，但也不能完全排除李玄休的可能，今朝同样在思考自己会不会把这个男的想的太大度了，万一他确实心眼小到要杀掉她呢。

　　思考片刻，今朝点击手环给温书意发去了一条消息。温书意和郑岩一行人是旧识，也许可以从她这里问点什么。
　　“李玄休经常去银曳大厦吗？”

　　温书意依然没睡，很快就给予回复：“李玄休从没去过，郑岩倒是常去找他叔叔。发生什么了吗？他们是不是又找你麻烦了？你找到安全的地方过夜了吗？”

　　今朝看到最后几句心头微微一暖，回道：“没什么，我在安全的地方。晚安。”
　　温书意对她很好，她不想告诉对方自己就是今晚枪击事件的受害人，怕把温书意也扯进其中。

　　目光转向温书意回复的第一句话，今朝只觉得一片愁云压上心头。
　　李玄休被排除了，看来对方确实是因为公主的身份对她下手。

　　军校所在的地区发生枪击案件，谢枕也并没有让宫廷侍卫长给今朝发来问候——谢枕找今朝相认时甚至没有用自己的通讯加今朝好友，今朝只能通过宫廷侍卫长和谢枕联系，虽然今朝并没有联系过他。
　　今朝轻轻”啧“了一声，她说过自己不会依靠皇宫，这件事自然也不会拜托谢枕帮忙。更何况，谢枕也不一定可信，她还是只相信她自己。

　　思考之中，今朝的手触到腰间墨色的长剑，冰冷的触感一下将她心中的愁绪驱散了不少。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今朝伸手握住冰冷的剑柄。
　　她可是小剑神，虽然在陌生的世界被从没见过的武器攻击确实让她慌了神，但现在她已经拥有趁手的剑了，她一向对自己的剑术很有信心。
　　谁想来杀她都得先问问她的剑，即使是在陌生的世界，她相信自己也能用这把剑护自己周全。

　　指尖缓缓摸索着剑柄上凸起的精致浮雕，今朝逐渐平复了心情。

　　“这剑叫什么？”今朝抬眸望向站在一旁的楚燃，才发现楚燃一直在默默观察她，“你看我做什么？”
　　“没有名字。”楚燃偷看被发现，不好意思地摸着后颈，“感觉你和我不一样，有点好奇。”

　　“那就叫它‘墨染’好了。”
　　今朝想了想，伸出左手，露出手环。
　　“加个通讯好友吧。”

　　在寝室时她搜索了手环的使用方法，已经学会使用手环大部分的功能了。
　　也了解到手环是帝国在出生登记时发放的身份证明，每个帝国公民都拥有一个，终身不得自己摘下。

　　楚燃也伸出左手，白皙的手腕上系着悬挂“楚”字木牌的红绳。
　　今朝恍然明白楚燃身上一直让她觉得不对劲的地方是什么了。

　　他没有手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