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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有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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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鹿心跳骤然快起来,他往后半退了一步,却不慎踩住了一个硬物,是不知何时站在自己身后的特维克的脚。
他下意识将手覆在胸口,往侧后方转了头,嘴唇张开了,却连一句“抱歉”都说不出口。
“害怕?”由于特维克比凌鹿高了半个头,说这话时,他眼皮半阖,像极了漠视他人的样子。
凌鹿后退不得,知晓特维克是让自己走进那间满是惊怖的屋子。
他嘴角抽动起来,勉强干咽了一下,咬紧牙关,一言不发地走了进去。
特维克走在他身后,将门带上了。
随着门落上的声音响起,凌鹿激灵了一下。
他无法形容这种感觉。
与人类不同,此时如果不是他刻意地稳住了,这具虫族的身体恐怕会抖如筛糠。
就像是因目睹同类被残忍杀害后,从而心生胆惧的那种动物本能。
入眼就是一片黑暗的房间,只在中心处有亮光,那里被放置了一座血红色的培养皿,顶是开着的。
半空处,正悬吊着一只虫。
凌鹿没忍住,还是侧头干呕了一下。
那只虫的墨绿色长发像一团生长在臭水沟里的水草,打着绺遮在了脸前,看不清楚样貌。
他赤/裸的上半身瘪如干尸,骨骼清晰可见,甚至包括浮现在皮肤表面的绿紫色血管脉络。两条胳膊被蜿蜒的铁链一圈圈绕过来固定在了墙壁两端,后背和脑后被放置了管子,连在了身后看不见的地方。
大约是这屋子里本身就有着浓浓的铁锈味,离得近了一些,凌鹿这才发现,并不是培养皿的颜色是暗红的,而是那里全然是不明来源的红色液体,鲜血似的,浸泡着那只虫的下半身。
虫族的心脏并非是在左侧,而是在胸膛居中的位置。
他太瘦了,凌鹿眼睁睁地看着,那虫心脏的位置肉眼可见的正在跳动。
同时,凌鹿也注意到了,虽然这里的一切看起来是十分可怖的,但这只被束缚着的虫,通体并无任何伤痕。
他直觉,眼前这只虫应该是雄虫。
凌鹿刚想舒口气,面前那只雄虫就颤颤巍巍地抬起了头,继而从喉咙里传来嘶哑细弱的呻吟。
露出的半只脸仿佛腐烂湖泊下寄居的水鬼,浑浊的双眼并无焦距。
他似乎想朝着凌鹿靠过来,却因被铁链束缚住了,只能在原处晃几下,嘴唇翕动着,却没声音,只来锁链碰撞的沉重声响。
“阁下。”凌鹿将视线放在了池中的红色液体上,“这是您说的,要带我见的那只虫吗?”
特维克不置可否,反问起了凌鹿,“是不是觉得我十分狠毒?”
当然。凌鹿心想,却佯作十分诚恳地开口回答了“并不会”。
特维克冷眼凝视着面前那只已不成样子的雄虫,“你眼前这只雄虫叫准特,曾仗着自己C级雄虫的‘高等’身份,强/奸过七只雌虫。”
凌鹿愣住了,他不懂C级意味着什么,但在地星所受的良好教育告诉他,无论是谁,无论是谁,强/奸都是不可原谅的极度恶劣事件,更何况准特竟然如此迫害了七只雌虫。
“其中有两个已有雄主的雌侍,因此被当作是勾引雄虫的不忠耻辱,被当众抹杀掉了。”特维克的声音很轻,凌鹿却从中听出了悲愤之感,“有四个是平民家的低等级雌虫,因此被放逐荒星,生死未卜。”
“还有一个是一名D级的军雌,我们是战友,他生性刚强果断,在反抗之际被准特精神力镇压得过了头,器官衰竭而死了。”特维克双手紧握成拳,垂在身旁两侧。
他像是有了温度,语带忧伤道:“他叫云生雾,打过三十七场胜仗,救助过将近五千的同胞。他只差一个星期,就会被军部绶予中士的军衔。”
霎时间,空中兀的传来了什么东西破空的声音。
还沉浸在特维克话语中的凌鹿再一次被震惊到了,他眼睁睁看着有一双巨大的翅膀从特维克背后舒展开了,薄如蝉翼的翅膀是乳白色的,边缘闪着危险的金属光泽。
这令凌鹿想起了梦中追赶自己的那些挥舞着翅膀的虫,只是眼前这对翅膀与那些枯叶般的颜色不同,像极了晶莹剔透的水晶。
特维克面无表情,淡淡道:“他不该有那样的结果,所以准特就该有这样的下场。”
右侧的翅膀猛然卷向前方,用翅尖插入了准特的手腕处,继而轻轻一划,猛然摇晃起了铁链。
嘶哑微弱的声音顿时成了厉声尖叫,凌鹿眼看着准特眼中的浑浊退却成了清醒,散瞳有了焦距。
准特手腕被划开了一道口子,往下滴淌着鲜红的鲜血,他从喉中发出哀嚎,开始不断向特维克嘶声讨饶,“阁下,让我死——求求你!”
“你认识他吗?”特维克并不理睬他的请求,而是在手中把玩着一个遥控器大小的电子设备,仿佛拿捏住了比眼下时刻还让准特恐惧的要害,用翅膀将凌鹿推到了准特面前。
凌鹿身子往后攒了一股劲儿,他完全介意这个即将挨到那个培养皿,触手即可摸到准特的距离。
所幸特维克只是想让准特看清楚自己的面孔。
准特自清醒之后便显得精神多了,没入红色液体的双腿便不停地乱动着,胸膛也在剧烈地起伏,他忙不迭朝着凌鹿看过来,十分惶恐地做了肯定的回答。
“认、认识!”准特周围的铁链都随着他的动作在哗哗作响,“他是、他是凌十,风准谷里的E级小杂种。”
特维克拧起眉头,摁下了一个控制键。
准特脑后的两根管子骤然亮起蓝光,顺着根源涌进了他的识海里。
“不、不——”准特恐惧至极地看着特维克,扬起头吼叫起来,仿佛一头被活活丢进热油锅里的猪。
这叫声听得凌鹿头皮发麻,引起了他的生理不适,却并未引起心灵上的厌恶。
这只是他身体的本能,却并非他本人的意识。
凌鹿为了缓解这种生理状况,细思起了其他的事:原身在外面并不叫小虫蛋,而是凌十。
对准特的折磨如此持续了一分钟,特维克才暂停了下来,随着蓝光的退却,准特抽搐了几下,不动了。
“下次不用多说答案之外的话。”特维克将翅膀收回了背后,“你怎么跟凌十认识的?”
准特粗喘了几声,丝毫不敢忤逆特维克的话,“我当时在坨里旯街倒卖仟泠帝国的药剂,凌十通过一个熟人找上了我,找我打听一本书的名字,记录火纹诅咒的,我说这书大概能在王室专用的图书楼找到。”
他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又停下来急促地呼吸了片刻,“我对他有些印象,是因为他后来还拿着偷来的药剂让我辨认功效,说是为了给谁治病,这个我记不清了。我当时只能推测,他身边有一个天生带了火纹诅咒的雌虫相好,估计是快被耗尽了。”
火纹诅咒?
雌虫相好?
凌鹿不完全听得明白,但勉强将其领会成了是原身的某位在意的虫得了不治之症,找过眼前这个人研究过治愈的方法。
特维克让自己来见这个虫,想来不仅仅只是为了让自己知道这些。
思索了片刻,凌鹿开口询问道:“凌......我当时还找过你问了兰斯洛特家的传家宝,是吗?”
“是。”准特像是疲惫到了顶点,说话又开始有气无力起来,“你拿过了一张羊皮残卷给我看过,问我兰斯洛特家的传家宝是什么,以及具体在何处。我说我不清楚,除了兰斯洛特家的直系子弟,无人知晓他们的传家宝是何物。但我给你推荐了一个曾在他们家做过仆从的老雄虫,叫.....叫费文,他.....他在布克街......开了一家......维修店。”
凌鹿不知道特维克是如何对待眼前这个雄虫的,但从他有问必答,丝毫不讨价还价,以及想死的态度上,恐怕他的后半生都要在这极致的痛苦中慢慢消磨掉。
问完大致的,凌鹿跟着特维克离开了这个阴森的鬼地方,重新回到了电梯当中。
两人各站一边,沉默不语。
良久,凌鹿先开了口,“特维克阁下,今日早先时候,我听艾立克说,帝国是不允许对雄虫施虐的,您这算......”
"他已经没有精神力了。"特维克视线朝下,“强迫云生雾的时候,被反噬了,识海深处有了不可逆的损伤,如你方才所看,如果使用,会比死还难受。”
原来方才的蓝光、脑后的导管是在刺激准特的精神力。
“你看到的红色液体是营养液,会从他小腿逐渐吸收,吊着他的命。”特维克解释起来,“在我走后,他只能毫无力气地被吊在那里,身后链接着他识海的神经线条,会让他每天早上从茫然不知中醒过来,继而在自己最害怕的事情当中度过,直到深夜才能拿到属于自己的记忆。”
特维克扬起手腕,像是在查看时间,“今日因为要带你见他,提前让他结束了噩梦,他该感谢你。”
凌鹿不回话,在心里思考起了其他的事。
事实上,今日带自己来问准特的那些话,自己哪怕不在场特维克也是可以问的。
所以带自己来是为何?
杀鸡儆猴?
但是特维克知道自己并非是虫族的灵魂。
莫非,是为了让自己对这里的一些事情有所直观的了解?
比如,雄虫的命比雌虫的金贵。
暂时敛下这些想法,凌鹿侧身看向特维克,“阁下,我有一个请求。”
特维克动作一顿,回视凌鹿,“你说。”
“我想先借您五星币。”凌鹿心中有了打算,继续说道,“以及,请问您这里是否有空旷的土地资源,我想种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