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书后我搞错了时间线》时雨初晴

27、第 27 章

　　萧亦舟睡得很不安稳，眉心一直锁着，眼前总有一道水墨色的身影，很恍惚，看不清楚。

　　梦里场景似乎在独云山上，院子里都是白的，下着很大的雪，很冷。
　　比天气更冷的是晏辞，独自坐在逸兴殿正殿里闭眼修炼，一动不动，连头发丝都不曾被窗外呼啸的被风吹动一下。

　　待看清修炼之人的容貌，萧亦舟的心狠狠被揪了下。

　　这是以前的晏辞。
　　那时候的晏辞，是真冷。

　　萧亦舟就站在院子里，一动不动地端详着，身上落了一层雪。

　　不知道过了多久，山崖上的宁静被打破了，天玑和天枢踩着厚厚的积雪而来，径直进了屋，仿佛看不见他。

　　“师弟，你想好了吗？”天玑问。

　　晏辞没动作，一张万年平静的脸上竟有些为难之色。

　　天玑叹了口气：“别犹豫了师弟，这事也拖不得，为你为他都好，对各大门派也有个交代。”

　　晏辞依旧沉默着，他以前话确实少，不管心里多挣扎，经历了多少天人交战，面上也看不出来，永远是冰冰冷冷一张脸。
　　这么多年，也就在这件事上出现了些波动，已经是极其难得了。

　　最终，他轻轻闭了下眼，微微点点头。

　　萧亦舟不记得记忆中有这样一副场景，也不知道晏辞想好了什么。

　　天枢看起来很是忧虑，试着问：“你的徒儿你做主就好，只是你为他做的这些，他会领情吗？看他那性子，多半不会领情，还会跟你彻底翻脸。”

　　萧亦舟心头一凛。

　　晏辞缓缓摇头，轻言：“无妨。”
　　事情做下就是做下了，领不领情都无妨。

　　天玑和天枢都懂，也不再忧虑什么。
　　天玑对晏辞道：“你择个日子吧，我跟天枢去联合众门派仙师级的掌门长老们，一同开启地狱业火。”

　　萧亦舟终于懂了，掌门和晏辞这段对话不是别的时候，而是五年前，晏辞亲手把他抛下地狱业火前夕。

　　“道貌岸然。”
　　晏仙师太会做人了，明明是他要加害被人，却把自己伪装的像个无奈的受害者，不止掌门，连整个修真界都被蒙蔽了。

　　亲耳听到自己的师尊与别人商量，怎么把自己的徒弟扔进业火中焚烧，他如今才算明白是什么滋味。
　　原本以为会是种锥心之痛，却出奇地很平静，只有心中钝钝的，像被什么不锋利的东西一下一下剌。

　　掌门很快就离开了，逸兴殿重新安静下来，晏辞似乎很疲累地闭了下眼，把正殿的门关上了。

　　不知道为什么萧亦舟不愿离开，他在梦境中来去自如，穿墙进了正殿，里屋是晏辞的居室。
　　他小时候常来的这间房，后来很久再没进来过。

　　晏辞跪坐在桌前，手里拿着刻刀，面前是一块粗糙的原石，正专心致志地雕琢着什么。

　　看着居室里散乱的原石和刀具，萧亦舟都快忘了，晏辞以前除了修炼唯一的爱好就是雕刻原石，从各地搜集灵石，雕琢成法力高强的灵器。
　　眼前不知道又在雕什么东西。

　　刻刀一下一下不停，很快就到了半夜，这人做起事来倒是专注，萧亦舟莫名想到晏辞彻底为他写的那本书。
　　烛火晃了下，他干脆席地坐下，安静地看晏辞走刀。

　　昏黄的山顶房屋内，一师一徒沉默无言的对坐着，一个走刀，一个看得认真。

　　这块原石也不知道是什么成分，似乎坚硬无比，晏辞废了好几把刀，雕刻起来比一般的石头难多了。

　　萧亦舟正想着，突然刀刃走偏，原本该削掉石头的刀尖深深地划进晏辞食指的皮肉里，顿时鲜血直流。

　　他猛地起身，想去止血，手指穿过晏辞身体的一刻才想起来，这是梦，止什么血啊。

　　晏辞没受伤的那只手去摸手帕，在萧亦舟诧异的目光中，首先去清理石头上沾的血迹，清理干净之后才慢吞吞地包扎了伤口。

　　“好傻。”萧亦舟评价，哪有人把物件看的比自己身体还重要，同时他好奇起晏辞究竟在雕刻什么东西，竟然这么爱惜。
　　记忆中晏辞可不是这么舍己为人的人。

　　很快，晏辞的作品完工了，萧亦舟眯着眼睛看，是一件盔甲背心。

　　正在寻思用来干嘛的，晏辞突然把刚才包扎好的伤口拆开，拿刀划了道更深更长的口子。

　　“你做什么！”萧亦舟脱口而出。

　　晏辞自然听不见，只见他把手指上的鲜血挤出来，全部淋在盔甲上，像刷了层鲜红的油漆。
　　最后他用灵力一收，鲜红的盔甲背心变成一个小光点，被他收入袖中。

　　“我体质寒凉，希望它能护着你些。”

　　萧亦舟不知道晏辞面无表情的面具下有多疼，他听到这句话突然愣住了，盔甲的用处突然也想明白了。
　　只是有些难以置信。

　　晏辞体质寒凉，血液更是去火良药，效果堪比上层冰草，若是穿着浸满他鲜血的衣物进入业火，灼烧的疼痛感会小很多。
　　当年进入业火之后，晏辞悄悄往他身上弹了道光束，他明显感觉到前胸和后背想被什么东西护着了一样，疼痛感骤减。

　　“你到底，是想我死，还是想我活啊。”

　　刚说完，突然天旋地转，眼前的景色迅速坍塌而去。

　　再睁眼，面前是道巨大的深坑，坑底被烧的通红，时不时有岩浆溅起，即便离得有百里之远，烧灼感还是会迎面扑来。

　　这里是地狱业火。

　　宛如一个巨大的碗口，碗口边沿站着无数人，他们神色颇为幸灾乐祸，对着无间地狱里被十八道铁链束缚的人冷嘲热讽。

　　萧亦舟面色阴沉，身体不由自主地发冷，无论过去多久，地狱业火的经历都会让他恐惧、仇恨……

　　他竭力控制住身体，探出身子朝坑底看去，那里果然有一道被铁链牢牢绑住的身影，嘴角挂着血迹，目光却亮得吓人，带着不羁、轻蔑、顽劣和仇恨的笑，缓缓扫视上面的众人。

　　那是五年前的自己。
　　不服天，不服地，不惧怕任何人。

　　最终，犹如星辰的目光定格在一道水墨色身影上，轻蔑的眸子闪烁了下，像坚硬的玄冰遇上暖阳，瞬间融化成一滩毫无招架之力的水。
　　“师尊……”

　　站在上方的萧亦舟清清楚楚看到，下面的“萧亦舟”在看到晏辞的那一刻，凌冽的目光突然软和下来，像在外逞强的孩子突然见到大人，变得委委屈屈起来。

　　但他几乎是瞬间就收起了委屈，因为这家大人根本不护短，不仅不护短，还会严厉地职责小孩。
　　他没有港湾没有保护伞，唯一的师尊不是保护神，而是始作俑者。

　　于是，少年缓缓垂下头，自嘲一笑，又恢复成一副无所谓的神态。

　　“师弟，午时到了，点燃业火吧。”天玑看了眼时辰说。

　　晏辞深深凝望“萧亦舟”，久久没答话。

　　天枢叹了口气：“别心软了师弟，剔除劣根，你徒儿他有望飞升成仙的……”

　　晏辞掩在袖中的手握了又握，最终泄劲似的松开，轻声道：“好。”

　　四十四位仙师齐齐出手，唤醒地狱业火，熊熊烈火起的那一刻，下面传来萧亦舟凄厉的声音。

　　太痛了！

　　“哈哈哈哈让他萧亦舟也尝尝业火灼身之痛。”
　　“这都是为了他好，晏仙师亲自出手为他剔除劣根，一般人还享受不到这个待遇呢。”
　　“就是就是，这也算给他一个教训了，看着小子以后还狂。”
　　“嗐，那也得等他挺过去再说，不然可没资格活下去。”
　　“……”

　　万千嘲讽声与萧亦舟撕心裂肺的叫声混杂在一起，让人什么都听不清楚，只觉得有千万只鬼在哭喊狂笑，犹如到了真正的地狱。

　　“萧亦舟”的火海中挣扎，铁链在他的挣扎下发出尖利刺耳的撞击声，只有上面站着的萧亦舟知道，那是少年心里有多恐惧和无助，在烈火的灼烧下又滋生出多少仇恨。

　　“拨筋剔骨。”萧亦舟看着下面的烈火，嘴唇颤抖着喃喃。
　　烈火侵皮，拨筋剔骨，洗涮骨髓……业火会一步步把人吞噬，而他经受的痛苦，才到第二步，人已经奄奄一息，快要没命。

　　“业火威力这么大，晏仙师这是想让萧亦舟死吧？”
　　“嘘——你才看出来啊，可不就是借着祛除劣根的名头，处死徒弟。”

　　晏辞听不到这些议论，他心里很慌，每一秒都是煎熬。
　　袖中光芒闪动，一道金光神不知鬼不觉掠向萧亦舟。

　　那是他昨晚做的盔甲，能让萧亦舟免除业火焚烧之苦。

　　火海中的萧亦舟突然感觉灼烧之感没那么强了，勉强抬起头，上面人山人海，都还瞧他了，还大的场面！
　　他虚弱地笑了下，目光仍去寻找那道水墨色身影。

　　“晏辞，我萧亦舟受的苦都是，咳咳，拜你所赐。”
　　“此生若有机会，定杀你！”

　　“晏辞……”他不住地叫这个名字。
　　悔恨，怀念，依恋……最终都化作仇恨。

　　“晏辞。”
　　“晏辞！”
　　“晏辞！！！”

　　一声贯彻天地的长啸喷涌而出，十八道铁链同时被挣断，发生一声刺耳的“叮当”声，业火被掀起巨大的波浪，地狱口的人几乎全被冲飞。
　　“萧亦舟”旋身而起，邪恶的业火成了盘踞的火龙，在他的召唤下腾飞而起，匐在新主人脚下蓄势待命。

　　他脚下是熊熊火焰，周身是漆黑汹涌的魔气，眼里是猩红的仇恨……

　　所有人都意识到：

　　邪魔降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