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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第 66 章 ...

  •   “林少峰请你自己好好说话!”方越洋瞪他一眼,“声音那么响干什么?”

      林少峰把声音放低一点,“我问你要我把李科引过来,你打算干什么?”

      洋洋看着他,淡淡地一笑,“我不是说过,想替你被他打伤的那只脚报仇的吗?”

      “我也早就说过了,用不着!”

      “那么,那个冬天里被他莫名其妙踢进为民湖还抢了女朋友的男生呢?是不是得有人为他声张一下正义?”洋洋的口气带点讽刺,“还有那个女孩子,本来好好的,被他害得休学?”

      林少峰听着,皱起眉头。

      “你到底想干嘛?”

      “让他自己尝尝冬天被踢进为民湖的感觉。”洋洋轻描淡写地说。

      “方越洋,你......”林少峰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心想我草,方越洋,你比我想的还不让人省心啊!

      “放心,”洋洋似乎一眼看透他心里的想法,“我会把他捞上来的,绝对不会让他出事,充其量,就是让他在水里泡泡,回去也生场病而已。”

      “我说你算了吧!”林少峰终于忍无可忍,“我现在都不指望你好好说话了,只求你动动脑子,动动脑子,好不好?”

      这么一激,他反而舌头不打结了,伶牙俐齿全都回来,“我跟你再三说,李科
      家里背景很厚,你知道他什么背景吗?”他迟疑一下,又咽口唾沫,“这么说吧,李科他...是我们政法学院一位......特别重要的领导的老上级的宝贝孙子,被宠着长大的,人品很坏,可是特别会搞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在那些老师面前大道理一套一套,转身什么坏事都干,被抓住了能赖就装无辜,不能赖就痛哭涕零,彻底彻底一个混蛋!”

      “你怎么知道?”

      “我和他从小就......我和他从小就是一个学校的!”

      “那......你们政法学院那位特别重要的领导......是马院长吗?”洋洋看着林少峰,明知故问。

      “要是马院长李科就不会这样了!”林少峰脱口而出。

      “那......马院长就不管管他?”洋洋继续明知故问。

      “这就是问题所在!那位重要领导和马院长......怎么说呢,关系不能算最......和睦吧,马院长要是管,反而可能会触发......不必要的矛盾......有句话叫做投鼠忌器,你听说过吧?有了这层关系,马院长就算看不惯也不太方便......”林少峰小心翼翼地试图向方越洋解释政法学院的政治格局。

      “这些你怎么都知道?”洋洋突然反问。

      “这个......”林少峰一时答不上来,“......我不就是政法学院的吗?听说的!”

      “你消息很灵通嘛。”

      “还行吧。”

      “老想这些,不影响学习吗?”方越洋又声带讽刺。

      林少峰正色,“方越洋,不要兜圈子了,请相信我,我是真的为你好。李科就是一滩臭狗屎,别说踩上,你一个女孩子,就是离他近一点,多少都会沾上臭气,我知道你大概又要罗嗦什么不想找男朋友,问题是,你能受得了他的骚扰吗?我警告你,他骚扰起女孩子,可是来真的,连酒都敢灌,还有一帮狐朋狗友,你就算有点功夫,敌得过他那么卑鄙吗?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彻底离他远远的!”

      “照你说,他那么无赖,我怎么彻底离他远远的呢?”

      “跟我谈恋爱!”林少峰斩钉截铁地说,“我担保,你跟我正式确定恋爱关系,他再不服,从此至少不敢动你。”

      “为什么?”

      “不是说了吗,我们政法学院男生有君子协定,不碰同门兄弟的老婆!”林少峰情急之间把男生之间的说辞都用上了。

      “你好好说话!”

      “反正就是那个意思,”林少峰又开始冒汗,百般无奈,“你放心,我的意思真的就是......做个样子,再说,你看看自己,那么......彪悍,我......我......我,凭什么要追你啊?我无非就是......路见不平......”

      洋洋心想我去你个不要脸的流氓!

      “但......你不是说他这个人特别卑鄙无耻吗?你确信所谓‘君子协定’对他会有用吗?”

      “这个......肯定有用,”林少峰迟疑一下,确信地点点头,“我保证!”

      洋洋又看他一会儿,淡淡地微笑了,“我猜,有用的原因应该主要是,你们政法学院重要领导老上级的孙子,再流氓,再无赖,也不敢真的去得罪管理学院院长的儿子吧?特别是,管理学院院长的儿子刚好还是政法学院院长的干儿子?”

      方越洋这么说的时候,林少峰刚好踩着一块有点滑的石头,一个趔趄,几乎绊了一跤,他无论如何没想到,方越洋竟然对自己的父亲和干爹是谁都了如指掌。

      “这个......你...你,怎么知道的?”

      “我先问你,是不是真的?”洋洋毫无畏惧地盯着他。

      林少峰缓过劲来,吸口气,点点头,“是,”然后再吸口气,“不过,实话跟你说,我和我们院那混蛋李科从小学就认识,打过几次架,从来都是谁也不怕谁,我让你跟我谈恋爱,不是因为我爸爸,也不是因为我干爹,是因为,”他顿了一下,“我林少峰自信,有能力保护自己的女朋友,根本不用靠我爸爸或者我干爹!上回跟他打架输了,是因为我手不好使,如果我手没骨裂,他根本不是我的对手!”

      洋洋抬起头,看看他,过一会,略带讽刺地笑笑,“那回你跟他打架输了,是因为你手不好使,骨裂了,那......你的手,是怎么骨裂的呢?”她很认真的口气。

      “我的手......是被你......”说到这里,林少峰自己都意识到有些可笑,“我知道你有点功夫,估计比我还强,那也没关系,
      我这个人心胸宽广,不会因为你比我强就自卑,可是,再怎么说,你也是个女孩子,真有什么,有我,总比没我强吧。而且,你是我女朋友,那王八蛋名不正言不顺,真要过分,揍他没商量,正好把从小的仇给报了!”

      “你们可真是......门当户对!”洋洋狠狠瞪林少峰一眼,脱口而出。

      “方越洋同学,你这么说,把本人和李科相提并论,本人感到高度的愤慨和震惊,”被洋洋点出家世然后胡搅蛮缠一番,林少峰有些惊讶地发现,自己的伶牙俐齿竟然回来了,顿时如释重负,“跟你说,我家那位不肖爹,是管理学院院长没错,但他在我心目中的地位,从小到大,都比不上校门口传达室的看门老头,看门老头有空还写点书法贴在墙上,有模有样的,而我家不肖爹,年轻时除了数学公式,什么也不懂,到现在,估计连数学公式也不懂了。随便举个例子,前两年,管理学院大楼装修,不肖爹从前一个学生发达了,承包了工程,给优惠价,还把院长办公室装得特别漂亮,然后提出给我家顺便装一下,分开算钱,这不挺好的吗,不行,我那不肖爹特要面子,特喜欢被人叫两袖清风,坚决不能瓜田李下,所以分开算钱也不干,自己顶着两袖子西北风坐车到一个什么建材总汇去买装修材料,哎哟我的妈他那个品味啊,墙纸是玫瑰红的,地砖呢紫红色,最妙的是,每块地砖中央还有一颗星!不肖爹说,批发商告诉他,是模仿那个美国好莱坞星光大道的设计,特价,给打八折,他还挺得意的,问题是人家好莱坞星光大道的地砖上,每一块一个明星的签名,他买的地砖上,每一块的星星上,是一个倒写的福字,配上玫瑰红的墙纸,简直难看得要命!你不说我们宿舍的同学骚扰你们宿舍女生吗?我本来被随机分到和本市同学住朝南的宿舍,什么门路都没走,好,我那不肖爹知道了,专门去后勤处打招呼,把我分到现在的宿舍,朝北,厕所对面,跟外地学生合住,条件最差,说要磨练我的意志,所以你的室友被他们骚扰,你想怪,主要还得怪我不肖爹......”

      “你......就这么称呼你爸?”方越洋微微蹙起眉头。

      “这么称呼他怎么了?”林少峰扬起眉毛,“知道吗,我去年才开始称呼他不肖爹,因为实在受不了他十多年如一日在别人面前称我‘不肖子’,我爸爸那副德行你是没看见,无论是校长还是教学楼里的清洁工,‘我家那个不肖子’,我还是背地里这么叫他,他可都是当着我面的!”

      林少峰说着说着停住了,因为他突然发现,方越洋笑了。她侧过头,抿着嘴,试图掩饰脸上怎么也忍不住的笑意,却反而更加明显,神情如同小孩子般可爱。

      林少峰的话头被方越洋的表情掐断了,不知不觉,看得有些走神,直到洋洋注意到他在看自己,顿时收起笑容,又瞪他一眼。

      “反正不管怎么说,我和我不肖......哦,我爸爸,前些年就是水火不容,这两年我上了大学,不在家住,才算好点,不过我还是每次见面都把他给气得够呛,所以他也不会多关照我,我也绝对不会想着去靠他,”他舔舔嘴唇,轻轻地笑了笑,“对了,说起来,我爸爸和你们外语系主任是冤家对头,我特爱跟他说,可惜了你们外语系孙教授家是儿子,如果是个女儿,就算长得再丑,再恶心人,满脸疙瘩,一身痦子,我这辈子-----非她不娶!”

      林少峰说着说着,越来越溜,“然后我再说,爸,您不是特烦人家孙教授吗,好,我把他的女儿娶回来,您是管理学院院长,孙教授是外语系系主任,门当户对,多好,然后咱们全家就慢慢地,慢慢地,折磨她!咱家那客厅里星光闪闪的地板,好,让她每天擦一遍,擦到一抹灰都不能有,您拿着放大镜检查,一颗星不够闪,不许吃午饭!还有客厅里的水晶吊灯,让她隔天搭梯子爬上去擦,每一片,也得给擦得锃亮,这个让我妈负责检查,一片水晶不够亮,不许吃晚饭!老孙来看女儿,说亲家啊,我女儿怎么这么瘦了,就说她在减肥!每次我那么说,都把我爸爸给气得......”

      他说着,突然发现,仿佛生气的不仅是自己父亲。对面的方越洋眉头紧皱,牙齿牢牢地咬着下嘴唇,脸色越来越难看。

      “你......无聊,”好一会,洋洋低声而愤怒地说,“无聊透顶!”

      “我那都是故意说给我爸听的!”林少峰立刻澄清,“从小我就是,我爸不爱听什么,我就说什么,你想想,你们系主任仪表堂堂,有个女儿,长得不会太丑吧,而且你们系主任,据我观察,各方面品味都不错,女儿肯定也......”

      他一面说,一面看着洋洋的脸色更加难看,绝对和自己父亲有一比。

      坏了,坏了,坏了坏了!林少峰看着眼前女孩几乎喷火的眼神,猛然顿悟,怎么能这么说呢?

      “不...... 不,不不不,我......不是...不是那个意思,”方越洋的目光逼视下,林少峰的舌头突然又像被什么东西给牢牢拌住,左也不是,右也不是,“不不不,我......我的意思是,我的意思其实是......这个......我的意思呢,我的意思...我的意思,其实也没什么意思,主要就是.......”

      “你到底什么意思?”方越洋问得咄咄逼人。

      “我的意思啊,就是,”林少峰突然发现,寒夜里,自己的手心竟然出满了汗,立刻把手掌在裤子上用力擦擦,终于找着词了,“哦,我那都是存心气我爸爸的,全是反话!我这个人,最烦的就是搞什么‘门当户对’,我一直相信,世上没那么刚刚巧的,门当户对了,人,肯定就不对!所以我要找女朋友,偏偏不要门当户对的,我......我就要......门不当户不对的!你们孙教授的女儿,别说丑八怪,就是美如天仙,我也坚决不会看一眼!哪怕她来倒追,我也会立刻,义正言辞地告诉她,传说每个女孩出生,就会有一个男孩在等她,你也许不知道谁在等你,但我明确知道,我等的,肯定不是你!”

      他信誓旦旦地说完,才意识到,这样说,感觉也不对啊。刹那间,手心里又出满了汗,他恼火地把手甩了甩。

      林少峰有生以来,第一次体会到,这世上,有一个人,在她面前,说什么,做什么,都仿佛不对,随时想抽自己两个大嘴巴子,却偏偏不舍得找个地洞钻下去。

      为了掩饰自己的紧张,他低下头,用脚碾碎地上的一块土,稍微平静一点,才又抬起头。

      这时,洋洋的神情也已经回复了平静。她默默地看了他一会,轻轻抿了抿嘴,说,“林公子,我知道你是好意,心领了。不过,用不着。你还是,”她又看看他,“还是早点去找你在等的那个,门不当户不对的女孩子吧。”

      林少峰被方越洋这么猛然一句,有些懵,
      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我......我没在等谁啊...”

      “林公子,”洋洋和林少峰绕了半天舌, “我不想再浪费你的时间,也不想浪费我自己的时间,更不想听你长篇大论讲令尊,直接说了吧,你觉得我彪悍也好,野蛮也好,没教养也好,不错,我从小到大,练过很多年拳,所以,最不害怕的就是打架,打赢了不觉得有什么了不起,打输了也不怕疼。我知道,有些时候,打架不能解决问题,可是对有些人,有些事,在没有选择的情况下,也许最直接了当的方式就是-----好好打一架,输也好,赢也好,认打服输,”她淡淡地说,“胜过纠缠不休,清净。”

      “你......”林少峰心想他妈的我刚才都白说了啊,一时气往脑门涌,口不择词,“方越洋,拜托你说话讲点逻辑好不好?我是学法律的,不怕跟人吵架,就怕跟不讲逻辑的人吵架,你说,认打服输,胜过纠缠不休,清净,好啊,那你想想,我们第一次见面,你就把我手都给打折了,算是赢了吧,后来呢?你赢了又怎么样?我不是照样纠缠你,纠缠得你几乎天天想去买豆腐撞吗?你清净到了吗?不是你亲口说的吗,每天早上一看见我,整天的好心情都没了?所以,别自以为是了,行不行?”

      “林少峰,拜托你,要点脸皮行不行?”洋洋终于忍无可忍,“你还觉得自己很了不起是吧?我们不是在图书馆都说好了,你再也不来纠缠我吗?你怎么又这样呢?!”

      “我是为你好,”林少峰脱口而出,“别好心当作驴下水!”

      “那我求求你林公子,”方越洋紧皱双眉,“再说一遍,谢谢你的好心! 不过,如果你这样是对我好,那么以后请不要再为我好了,就为我坏,行吗?如果照你说的,我为了逃避你们院那个流氓,和你谈恋爱,那么,我们的所谓‘恋爱’总要有个头吧,到时候再分手,无论以什么理由,在外人看来,我的下场无非是,方越洋被管理学院院长的儿子玩腻了,甩了,你觉得那很美好吗?”

      “谁说的?只要你愿意,可以反过来,你把我玩腻了啊,”林少峰反应很快,立刻回答,“你可以说,刚开始以为我挺好玩,后来玩着玩着,觉得不好玩了,就想算了吧,把我给甩了,这不挺好的吗?”

      “那样我会更惨!”洋洋也连珠炮似地反击,“你知道上次为了那三千块,我们系的同学都是怎么看我,怎么说我的吗?现在要是再和你有什么瓜葛,我真的不用做人了!”

      “你干嘛在乎别人怎么看你,怎么说你?”林少峰也咄咄逼人,“你不是打架都不怕吗?”

      “我......我脸皮没你厚!”洋洋紧紧咬着嘴唇,“林公子,直说了吧,你是管理学院院长的儿子,政法学院院长的干儿子,从小到大什么都有,还看不惯这个,看不惯那个,对你来说,什么事都挺好玩的,我呢,刚好相反,整个童年里,我只有一个瞎了一只眼,头发被烧光一半的脏洋娃娃!我本来根本不想考到这所学校来的,既然来了,只想太太平平念书,早点毕业!”方越洋一口气说完 ,突然满心愤恨,才一个学期,她已经真心受够了。

      “方越洋同学,还是那句话,拜托你讲点逻辑,我的目的就是想用一种文明的方式帮助你太太平平念书,所以才专程请你当我女朋友,免得被人骚扰!”林少峰竟然还不依不饶。

      “林少峰同学,你以为全校只有你一个男生吗?”洋洋内心的怒气从齿间爆发出来,“我想找个男朋友,免得被人骚扰,非要找你吗?我猜你大概习惯了高高在上,觉得施舍是一种适合自我陶醉的美德,但是谢谢,我真的用不着!我...我告诉你,我们学校大概有一万多名男生吧,我随便跟谁谈恋爱,都不会和你谈恋爱!”她狠狠瞪他一眼,用力把自行车调个头,迅速而灵巧地骑上车,绝尘而去。

      “好男人不会让心爱的女人受一点点伤,绝不会像阵风东飘西荡在温柔里流浪,好男人......”

      半小时后,为民湖那边,政法学院男生宿舍四楼某间正对厕所,西北风直钻窗缝的房里,老大陈强同学戴着耳机,正全情投入地跟着唱张信哲他山寨堂哥的“好男人”,确切说,不是跟着唱,是跟着吼。

      “哎哟,二哥,你觉不觉得,我们大哥平时轻易不唱歌,一旦唱起歌来,特别了不起!”天气预报说今夜大风,小六陆维破天荒没在写他的海派小情书,而是拿着一卷工业胶带,兢兢业业坐在老三冯瑞床上糊玻璃窗上的缝,“人家呢,走调也就是走调了,我们大哥啊,喔哟,走起调来自带罗盘针,三百六十度兜一圈,唉,正正好好,还回到原来的调!”小六推推眼镜,摇摇头,“了不起,实在了不起!”

      老二王勇没出声,下铺悠悠传来的竟然是老大的声音,“唉,老二啊,你觉不觉得,我们小六啊,特别了不起,人家呢,挨揍也就是算倒霉,碰上的,我们小六啊,几乎每次挨揍,都是自己找的!”

      “啊,大哥,你......不是在听耳机吗?”小六吓了一跳。

      “我这人,随便什么时候,但凡有人背后骂我,全听得清清楚楚。”老大一个得意的笑。

      “小六,这些够吗?你多用点胶布吧。”老三说。

      “够了够了,你看,这么一条,正正好好搭到刚才剩下的那小半条,资源充分利用,我裁的时候都算好的!”小六有些不爽,瞪老三一眼,“三哥,这是我的胶布,你那么大方干嘛啦?要不是看着你的床位正好在我对面,风不挡好就会刮到我,我才不会来帮你封窗户呢!”

      “他妈的这学校,光忙着整修女生宿舍,还要弄成什么公寓式的,我们男生就他妈不是人吗?刚才去上厕所,冻得老子鸟都快掉了,”老二手里拿着本“雪山飞狐”,裹着被子,愤愤一拍床沿,“从科学的角度来说,女生身上肥肉多,我们男生身上呢,都是肌肉,她们其实比我们不怕冷,我们的宿舍才需要整修!”

      老五跟着拍床沿,“我靠,二哥才华盖世,深思熟虑,所言极是,一语惊醒梦中人!二哥,这样,明天你就去找马院长,跟他上陈情表,我们男生其实比女生更怕冷,某部位更脆弱,因而,在如此寒冷季节,风霜铺面之时,更需要用心的校领导们加倍悉心呵护!”出身梨园世家,天生带点表演欲的老五绘声绘色套上护肤品广告词,随后出其不意地话题一转,“唉,大家来说说,假如二哥的鸟真的不幸被冻掉了,根据民法,二哥能告我们学校人身伤害,向学校索赔吗?”

      法律系学生的本色立刻被集体唤醒了。

      “以什么名义?”老大问。

      “产品缺陷啊。学校提供教育产品,其中包括住宿条件,这也是一项相关教育产品,”老三磕巴都不打,“学校可以拒绝让王勇同学住宿,但是,学校既然同意让王勇同学住宿并收取了王勇同学的住宿费,那就等于行为上承诺基本的安全和保障,那么,王勇同学的男性生殖器官由于天气寒冷而学校厕所玻璃窗破损,导致保护措施不足而受到严重损害......”

      “玄,”老大打断老三,“你怎么证明老二的鸡x巴是被冻掉的而不是由于别的原因?”

      “赤那大哥你法盲啊?”小六忍不住了,一口气背下来,“去医院检查啊!我国民法规定,医药治疗费的赔偿,应以所在地治疗医院的诊断证明和医药费治疗费住院费的单据或病历、处方认定。”说完了加一句,“必要时,还可以委托法医予以鉴定,所以,一定可以证明的!”

      “我靠小六你个乌鸦嘴!”老二火冒三丈,“你他妈才需要法医鉴定呢!”

      “老二,说正经的,天这么冷,你丫还看‘雪山飞狐’,不活该吗?”老大嘲讽。

      “唉,你们北方人啊,就是纸老虎,外强中干,”小六不以为然,“我觉得还好了啦!只要把防寒工作做到家,这里其实比我们上海暖和,我们上海早就零下了晓得伐?!对了,大哥,二哥,寒假我回家帮你们带我们上海正宗的‘三枪牌’棉毛裤,就是你们说的秋裤,好伐啦?保管你们穿上,不管天气多冷,风多大,小鸡鸡都如春天般温暖,尿出来的尿比体温还高!我呢......”他又推推眼镜,“也不要多,一点手续费......每条棉毛裤,加个......百分之二十,原价三十块一条,给你们,三十六......”

      “小王八蛋赚兄弟钱是吧,”老二叫起来,“多几条你火车票钱都出来了!”

      “帮帮忙,我要把棉毛裤从上海运过来,而且是要放在包里背过来,千里迢迢哦,人工费不要算的吗?关键是你在这儿,有钱都买不到我们上海正宗的‘三枪牌’棉毛裤,哼,有价无市!”事关原则,小六毫不示弱,“俗话说,亲兄弟明算账,你们北方人就是......”

      “小六,快糊窗子,等会儿就熄灯了,”敦厚的老三眼看小六又要招来钢尺之灾,插话解围,“我这边糊完了,还有老四那边呢。”

      “哦,对了,四哥啊,我的胶带快没有了,你那边有没有啊?”小六问,“还有,不要再喝水了,厕所里一块玻璃窗坏了,北风呼呼灌进来,里面冷得要命,你多喝水就要多尿尿,刚刚没听见吗,二哥的小鸡鸡都快冻掉了!像我,吃完晚饭就滴水不进,坚决把尿留到明天早上,教学楼里去撒!”

      “小六你有完没完,”老二听得头大,“别借题发挥了!”

      “砰”,林少峰一捶桌子,“都给我闭嘴!罗里八嗦,喋喋不休,算你们能说会道,是吧?一天到晚叽里呱啦,磨嘴皮子,自己不觉得烦吗?”

      全屋子的男孩们都吓了一跳,一片寂静。

      “四哥,”小六怯怯地问,“其实你一进来我就想问,......那个...嫂子,不,前嫂子......又怎么你了?”照例,小六作为未来的律政界杰出人才,口气再温柔,话题总是很尖锐。

      林少峰看看小六,一仰头,把水杯里的水喝干,重重把杯子放在桌上,“谁是嫂子?谁又是前嫂子?”

      “这个......”小六推推眼镜,“需要指明吗?你刚才不是兴冲冲地去找......”

      “谁兴冲冲地去找她了?”林少峰紧皱起眉头,习惯性地又拿起杯子,却发现里面已经空了,要伸手再去拿热水瓶,小六一声尖叫,“四哥你就别喝了,我的水让大哥借了,留点给我洗腚吧。”

      “等会儿我打一瓶给你!”林少峰不耐烦地回答,照样拿起水瓶。

      “老四,你媳妇儿......又蹬鼻子上脸啦?”老大若有所思地问。

      林少峰看看小六,转身再看看老大,“你们都听好,别开口嫂子闭口媳妇,我和她,一点关系都没有!就那号人,配当我媳妇儿吗?配当你们弟妹嫂子吗?我眼界有那么低吗?”他咕咚咕咚灌下几口水,抹抹嘴,“本来吧,听说李科想找她麻烦,一片好心,我就跟她建议,要不我们索性装着谈恋爱,就谈给人家看,我们院男生不有‘同门不抢亲’的铁规矩吗?这就省得李科那王八蛋找麻烦,结果你们猜她怎么说?”

      “怎么说?”损友们顿时来劲,异口同声。

      “哼,”林少峰又喝一口水,“她竟然说,全校一万多个男生,随便跟谁谈恋爱,都不跟我谈恋爱!自作多情,无聊透顶!她还真以为我想跟她谈恋爱啊?”

      老大跟小六飞快地递个眼神,懂了;片刻之间,损友团团长和军师就达成共识 ----- 情场失意的兄弟,无论是否活该,都是需要立刻来一剂强心针的。

      “我靠,那娘们儿敢那么说话?狂了她的!”老大首先开炮,“老四你要人才有人才,要长相有长相,还用稀罕她?这号女生,有眼不识金镶玉,还他妈就是孔夫子说的,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老四我告诉你,她今天不拿你当豆包,以后肯定后悔,等她哪天明白过来,再上赶着,你也别理她!”

      “就是啦,天涯何处无芳草,切,有啥了不起了啦?”小六立刻慷慨激昂地附和,“四哥,请允许我代表上海一千万人民向你致以深深的歉意,嫂子,不,方越洋同学的言行,完全不能体现我们上海市民的素质,是为我们上海人脸上抹黑!”

      “老四,那你是怎么跟她说的?”沉稳的老三问。

      “我......我......我当然不会忍气吞声,我...我就跟她说,”林少峰把声音抬高一点,“好啊,英雄所见略同,我们学校一共两万多人,一万多男生,另一万多就是女生,我林少峰就是和那一万多女生轮流谈恋爱,一个一个谈过来,也不会跟你方越洋谈恋爱!”

      全宿舍都懵了。

      老大和小六又飞快互递眼神 ----- 活该乎?活该兮!

      “那......她怎么说?”老二的嘴张得大大的。

      “我......没看见,”林少峰的声音低了下来,“那时她已经骑上车走了。”说完,愣了一会儿,猛然抬手狠狠地把杯子往桌上一砸,“好心当作驴肝肺,随她去了!李科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以后任何人问,我都一样回答,跟方越洋,屁的关系都没有!”话音落下,“腾”一声站起来,去毛巾架上拉下自己的毛巾,走出宿舍,把门“砰”一关。

      宿舍里寂静十秒钟,小六突然洪亮发声,“好,二哥,五哥,你们俩不是老说自己数学多好多好吗?现在开比,题目是,Q大一共一万两千名女生,林少峰同学在大学四年中要和这一万两千名女生一个一个轮流谈恋爱,假定没有寒暑假和周末,再假定每个女生都愿意和林少峰谈恋爱,那么请问,林少峰同学平均每天要和几个女生谈恋爱?可以打草稿,不能用计算器!三,二,一,开始!”

      考了法律专业但始终号称自己理科比文科更好的老二老五对看一眼,心有灵犀,同时从床头拿过笔记本开始唰唰演算。

      “8点219178!”老二首先得出结论,“四舍五入,平均每天九个女生!”

      老五慢了一步,大叫起来,“早出结果算什么,我担保二哥的演算过程是错的!一,全校一万两千名女生,需要去掉方越洋本人,所以,应该用一万九千零九百九十九名女生做被除数,二哥你减了吗?第二,今年,也就是1996年,是闰年,一年366天,二哥你考虑了吗?”

      “这些四舍五入后都可以忽略!”老二急了。

      “结果当然容易,关键是算法!”老五不让,“算法错了,结果蒙对,算什么?哥德巴赫猜想求的就是算法!”

      “可实际生活中,计算不就是为了结果吗?”老二也不买账,“你要是不服,小六,再出个题!”

      小六一时想不出来,老大眨巴眨巴眼,若有所思,叹口气,“一天九个,老四可够累的哈,”然后大手一挥,“来!哥给你们来个题,难度更高,更体现水准,听好了,假定我校共一万两千名女生,去掉方越洋同学本人,林少峰同学需要在大学四年中与她们一个一个谈恋爱,这其中,百分之三十的女生胸大,百分之四十的女生屁股大,百分之五十的女生......大长腿,”老大一抡眼眶,咂咂嘴,“求解,林少峰同学每次恋爱,碰到一个胸也小,屁股也小,而且小短腿的女生,机率是多少?”题目出完,老大被自己的脑洞震惊了,“靠,我觉着这宿舍,数学最好的,该是我!”

      政法学院的男生是全校除了女生之外最鸡婆的一群,于是那个冬天,这道数学题和“如果鸟被冻掉了该怎么向学校索赔”不胫而走,流传甚广;小六陆维挨了两顿臭揍,一顿被二哥,一顿被四哥,惨叫声响彻宿舍走道。

      几天后下午,方越洋在图书馆二楼自习室上完自习,向楼梯走去,经过走道,她不经意地望向窗外,突然发现,那棵腊梅树上的花已经又开了好多,停下脚步,默默地看着。

      “请问,是......方越洋同学吧?”身边一个声音问。

      她转头,是一个男生,像是高年级的,不认识,对方的表情却明明是认识她的样子。

      “你是......”

      “不好意思打扰你,我是政法学院的,”那男生简单自我介绍,直奔主题,“是这样,我们院的马院长,想请你去一下他的办公室,有事情商量。”话说得很客气,口气却毋庸置疑。

      “你们马院长......找我什么事?”

      “这个......我也不清楚,你去了就知道。”

      “可我不认识你们马院长。”洋洋微微皱起眉头。

      “这个......”那男生迟疑一下,“我们马院长本来想自己来,但是怕不太方便,就让我来。具体什么事,我真的不清楚,不过请你相信,我是政法学院的研究生会主席,马院长的学生,他请你去,的确是出于诚意。”

      方越洋看了对方一会儿,想了想,咬咬嘴唇,点点头,“好。”

      二十分钟后,政法学院办公楼院长办公室里,马国梁坐在办公桌前,看着坐在对面沙发上,一言不发的方越洋。

      “马院长,您请我来,到底什么事,不如直说吧,”方越洋打断马院长和人说话喜欢的那套例行寒暄,直奔主题,“我还要去吃晚饭,今晚有课,您,也挺忙的吧?”

      “啊......当然,当然。”马院长看着这个眉清目秀,嘴唇紧抿,表情沉静里带点高冷,似乎并不把自己这个院长放在眼中的小女孩,不知怎么,失去了一贯面对学生时的自信和从容,突然想起自己曾对林大峰说过的一句话,“是年轻男孩子喜欢的类型,倒退二十年,说不定你我......”

      没错,倒退二十年,这样看上去似乎不食人间烟火,眉眼举动中却让人不由自主想亲近想保护的女孩,可不就是自己和林大傻那种血气方刚的楞小子们暗暗心仪,牵肠挂肚的对象吗?

      一转眼,轮到林大傻的儿子了。他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但愿林大傻的儿子,脾气别跟他爸一样。

      “哦,是这样,”马院长把思绪拉回来,“前阵子,我们政法学院的林少峰同学,”他顿了顿,看看方越洋,“和你之间,有一些......误会,上次我们见面,是在......外语系系主任办公室,当时人多,也不好多说什么,今天,就想请你来......聊聊......”他又看看方越洋,对方还是没有什么表情变化,“那一次,林少峰同学主动给你们系孙主任写了封信,澄清了你们之间的误会,说实话,在当时的情况下,我感到......很惊讶,可回头想想,他那么做,是本着对自己,对你,对事实负责的精神,虽然没有事前和我...沟通,
      但我是......完全理解而且支持的。”

      马院长端起茶杯喝一口,“本来呢,我对林少峰同学,只觉得他年少气盛,不懂事,从这件事,我发现他做事还是有原则的,这一点,本身就很可贵,而且,他澄清事实,”他意味深长地看看方越洋,“对你很有好处,是吧?”

      “马院长,您请我来,就为了说这个吗?”方越洋不为所动,淡淡地问。

      “我刚才说的,对吗?”马院长终于也露出点锋芒,“林少峰不一定非得那么做,是吧?”

      “是。”方越洋想想,干脆地回答。

      “好,”马院长点点头,“我们有这点共识就好。”

      “那您请我来,到底什么事?”方越洋有些不耐。

      “那我就不兜圈子了,现在,林少峰同学差不多就是你前一阵的处境,不太妙,而最能帮他的人,是你。”马院长温和地说。

      “......目前的状况大致就是这样,李科同学一口咬定林少峰和你从来没有恋爱关系,有你写给学校点歌台的信为证,而且已经通过家里的关系上纲上线到院领导,坚决要求重新处理上次林少峰和他打架的事。那件事呢,当时有同学目击......的确是林少峰先动手,后来以林少峰保护女友的原因,双方都批评了一下,就算了,没有正式处分。这一次,李科同学......”马院长停住,叹了口气,“......李科同学,不算很优秀的学生,却非常好强,这一次,他在男生中的说法是,宁可自己一起处分,也要拉林少垫背,同归于尽,这个......”

      “李科同学......”方越洋凝神听着,微微一笑,“是贵院一位特别重要的领导的老上级的宝贝孙子,得罪不起,是吗?”

      方越洋这句话让马院长生生怔住了,她的表情让马院长明白,这小姑娘,没自己想的那么简单。

      意识到这点,马院长决定实话实说。

      “不瞒你......高校里看着阳春白雪象牙塔,其实人的圈子很小,而且特别固定,一处几十年,夫妻都还打架,何况同事,难免恩恩怨怨,有些事,很可笑,也没办法。”

      远处传来隐隐的钟声。食堂的饭点到了。

      “马院长,我肚子饿了。”方越洋突然展开一个微笑,清秀的脸顿时十分明朗,“您不饿吗?”

      “哦......”方越洋突然的态度变化让马院长有些不知所措。

      “您是政法学院院长,怎么说话那么拐弯抹角?”方越洋直截了当,“我来替您省点时间吧,我猜马院长的意思是,希望我表态,和林少峰同学是恋爱关系,那封给学校点歌台的信,是一时生气时写的,不能算数,这样李科同学的无理取闹就没有根基了,对吗?”

      这女孩子果然聪明。马院长心里暗暗一惊。

      他吸口气,点点头,“是。”

      “那我现在就可以回答您,不可能,”方越洋朗朗地回答,“这件事,林少峰已经和我谈过了,我们一致同意,林少峰绝不会和我谈恋爱,我也绝不会和林少峰谈恋爱。要我们两个为了掩人耳目而去装模作样谈情说爱,还不如处分。”

      办公室里沉默了。

      马院长拿起茶杯,喝完最后一口,“这...其实就是我今天冒昧请你来的原因。在这件事上,林少峰的态度非常坚决,的确就是如你刚才所说,宁可处分,也不承认和你有恋爱关系。可是,方越洋同学,”他目光炯炯地看着方越洋,“你,就真的忍心看着他受处分吗?特别是,他曾经因为不忍心看你受处分,几乎把上回你们之间冲突的一切过错都揽到了自己身上?”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6章 第 6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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