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览恩仇》慕贤容众

136、第一三五章 不见的相识

　　这件事在余何意看来只是芝麻绿豆大小，但压在卢好人肩上，却犹如重山担肩，五岳齐聚一般，事实上，佩娘才被关进去的时候，卢好人就来过妙音园，但那时妙音园主事者都不在内，珠光宝三女又急着救出钟素素，更无闲心去理卢好人，至于阿碧，那更别想了。

　　卢好人一登门无果，马上就去求遍了自己的相熟，从乡约求到监生，从府干求到长班，也幸这些人都顾念卢好人确实是个忠厚老实的人，有的应承他会照顾一二，有的将他赶出门外，也并不难为他，但也没有一个肯帮他。

　　求了一日，卢好人水也没喝上一口，哭哭啼啼的又返到妙音园来，被门僮拦住，不放他进去，以为佩娘无救，悲从中来，这才有余何意初见他时那一幕。

　　现在余何意问他为什么这么着急，卢好人咬牙，在长街上，对着余何意双膝一软，跪了下去，口道：“求大爷明鉴，小的其实早对佩娘有意，前日知道了她的作为，更感佩她是个女中豪杰，但是这情从来没有说出口，佩娘一概不知。”

　　余何意笑道：“男女之情，天地之常也，何须请罪啊，我只是问问，你不用介怀。起来吧。”

　　余何意嘴上虽是这样说着，心中却在打算。

　　卢好人得了一话，战战兢兢地爬起身来，脸上的泪痕未干，却没有再走动，他其实不知道要走到哪里去，去佩娘家里吗？那屋子已经空空荡荡，王可儿被他寄放在车马行中，那是他惟一可以相信，稍有安全的地方，车马行的老板郑重其事地说：“只要我老刘还没死，这小丫头就不可能有事儿，你去吧。实在不行，你再回来找我来。”

　　卢好人心里感念他的恩义，更是清楚明白，刘老一生经营这个小小的车马行，颇有积蓄，这些泼皮虽能折腾一阵子，但在长乐城中做了半辈子生意的刘老，当然会有自己的人脉，自己的办法，去处理这班无赖泼皮，可是，那班无赖汉就像腐蝇一样，无休无止，要处理他们，又得废多大的功夫，多少的人情，他卢好人身无长物，却也知道，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好。

　　刘老帮了他们，他要用什么去还呢？佩娘又要用什么去还呢？

　　卢好人不敢想得太深，他怕想明白了，恩变成仇，他也无可奈何，因为形势比人强，因为有恩必偿，佩娘是这样，他也是这样，这是一个阳谋，但卢好人没资格拒绝。

　　可是妙音园里要是没有佩娘的救星，无可奈何，卢好人只能回去求助刘老，哪怕是万一的希望，他也不能放弃。

　　他想，佩娘的前半生已经够苦了，好不容易捱到天光，怎么能倒在这里。

　　余何意本来以为出了人命，这才急匆匆赶来，不想只是这样的小事，心中也就不急了，眼珠一转，便有定计，对卢好人道：“此事我有办法了，你先回去吧。”

　　卢好人露出期期艾艾的神情，本想再问问，但余何意一话之下，即刻转身，让卢好人也无再问的契机，只好一步三转身的走了。

　　余何意复回妙音园中，门僮正是去禀他的那位，他见余何意去而又返，微讶道：“少侠，事情解决了吗？”

　　余何意不置可否地往前迈步，正在小厮以为并没自家事时，余何意忽唤道：“你随我来，我有话问你。”

　　“大侠您里边走，往正厅有人……”小厮听见传唤时，正在招呼进门的另一位江湖人，一时卡了壳，愣怔了一下，但他心知谁才是妙音园的座上宾，当即撇下那个生面孔，转来应道：“欸欸欸，来了。”

　　随即小厮慢跑两步，以一种很殷勤但并不劳累的姿态，跟上余何意的步伐。

　　余何意稍作沉吟，说道：“今日妙音园客人之中，是不是有一位甘衙内？”

　　“这……”小厮故作游移，神色变幻不定，也不说是，也不说不是。

　　余何意笑道：“这位甘衙内的父亲叫做甘王霸，对也不对？”

　　“啊……”小厮依然眼睛骨碌碌得转，东望西望，就是不点头，也不称对，也不称错。

　　余何意又道：“甘王霸官拜京都漕运监督，位及六品，标下掌管城守、水师二营，兵员八百人。家中取有一妻二妾，妻子肖氏，父拜翰林院编撰，妾室一者姓柳，一者姓吴，这位甘衙内，就出自柳女之腹。你说，可是他麽？”

　　小厮嘻嘻笑道：“少侠手眼通天的人物，哪还需要小的多嘴多舌。”

　　余何意自怀中掏出一锭形如元宝的细丝纹银，丢入小厮怀中，那小厮慌忙展袖去接，元宝东转西撞，险些跌在地上，幸而小厮眼疾手快，把它一把收入袖中。

　　“赏你的，去吧。”

　　小厮闻言，就又恭恭敬敬施了两个揖，口中道：“少侠请了。”

　　道完礼，小厮慢慢却步至长廊入口，这才转身离开，余何意循着方才记忆中的方向，往三楼东南方向走去。

　　虽然小厮没有一句肯定，但就其态度而言，余何意已经看得出来，自己所说的无一错漏，那也就是说，刚才看见的那个打扮的花蝴蝶似的纨绔子弟，果然就是他知道的那位犬子。

　　当年他谋夺陈家功法之后，修行秘籍《云龙折》以至于搞得自己经脉逆行，险些走火入魔，幸得柳岁大方给予百草莲，才保无虞，也因此欠下柳岁一个人情债，后来余何意替他杀了其时在任的漕运监督，所谓国不可一日无主，河道不可一日无监督，旧人已去，新人上位，这是亘古不变的常理。

　　余何意听说柳岁花了大价钱，几乎是他当时身家的一半，好不容易才捧上一个甘王霸继任，三人还曾多次聚饮，相互结识，就余何意了解而言，甘王霸贪色好淫，并无大志，只是家中有个世袭的公爵之位，才勉强捧得起来。而甘王霸此人对武功倒也十分热衷，不过自己身子内虚，也练不出什么名堂。他认识余何意之后，还企图越过柳岁，献贿于余何意，想要换取一些道家武学的正门心法，余何意当时还是清风门徒，须得恪守门规，自然是严词拒绝了。

　　不过，拒绝甘王霸，那也不全是为恪守门规之故。

　　甘王霸任职之后，虽然也给柳岁大开方便之门，但以柳岁获利和失利两相对比，那还是差了许多。余何意因此十分不解，在他看来，柳岁这人奸滑似鬼，从不做蚀本生意，怎么这次却这样昏头昏脑，在一次宴饮之后，送走了甘王霸。

　　柳岁才和他道出真章，原来甘王霸身旁有一个柳氏女子为妾，而嫡妻肖氏，已经不能再生育了，现今惟有柳氏育有一子，被甘王霸如珠似宝的看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