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瓜子空空[短篇集]》解初一

4、玄枪 3

　　云枪直到回了侯府，脸都是红的。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云枪倒还好，魏玄生生长成了个撩机。

　　妹子汉子一起撩，还特么一撩一个准。

　　云枪红着脸在屋里踱步彳亍，最后还是没忍住，嗷的一声扑上软榻埋在被子里揪帐上的流苏出气。

　　魏玄那个说亲不是亲说啃不是啃的啵儿，当真是把从来都是敏锐精灵的云大人搞成了一片乱遭。

　　魏玄是真心，还是假意。

　　魏玄是惯爱逢场作戏的，可他云枪自己欠的慌老是当了真。

　　就像魏玄说的，风月之间男女的这点事，认真就输了。

　　可他倒也想像魏玄那么没心没肺不在乎……

　　心还是乱，云枪索性坐到大案前提了笔抄道经。

　　道可道，非常道……

　　魏玄和他认识的时候两个人都还小，云枪不想侍读想出宫，抱着皇上身边的张公公哭的嗷嗷叫唤。

　　魏玄恰好路过，冲着他皱了皱鼻子，切，胆小鬼。

　　后来哭的，就是魏玄了。

　　云枪对这事记得不清，可耐不住当今圣上是个记性好的，每每中秋宴上看见云枪魏玄二人都会兴致勃勃的提及旧事，全然不顾魏玄的脸黑的同地上的砖一个色儿。

　　当时靖边侯说了这话，你道云御史怎的？

　　小脸上眼泪还没擦干的云御史气势汹汹的撒开了张贵，哒哒哒几步冲过去就是一顿好打，偏偏靖边侯没防备被打的那叫一个哭爹喊娘，连去了的他老娘只怕都能被他喊出来。

　　云御史，威猛！

　　云枪看着坐在自己旁边的某人那一身腱子肉，又看了看自己手上写字磨出的茧子，简直想冒着大不韪撕了皇上的嘴。

　　不知道魏二公子每回中秋宴会都会特地留在宫门前等他吗？

　　不知道魏玄等他是为了同他切磋吗？？

　　不知道每回魏玄都是借着切磋之名报仇吗？？？

　　皇上，您要是真把我当侄子看，就别说了呗……

　　大音希声，大道无形……

　　后来魏老夫人薨了，魏玄于情于理都要回候府去。

　　当时刚刚缠磨到了自己亲爹同意快快乐乐跑去国子监的云枪特地请了假去给魏玄送行。

　　送就送吧，这小崽子居然还有模有样的给魏玄赠了柳吟了诗。

　　要是普通的赠柳吟诗也不足为道，可云枪是谁？

　　当年魏玄正巧十六七岁，和一众武官的儿子孙子在一起厮混，刚刚看上了一个西洋乐坊里的歌女，百般软语又是送金银又是送鲜花才得了人家的好脸色——

　　云枪趁着时节尚早柳树还没长出大叶，细细挑了两个时辰，择了枝嫩叶奇多的柳枝下来，又规规整整的编成了环，借着送别给魏玄安到了头上。

　　近看是一头鹅黄恰似金桂冠，远看就是一头草绿恰似窝囊废了。

　　皇上远远看着，差点憋出内伤来，偏生云小侯爷冒坏水也冒的一脸正气，拱了手就开始吟诗——

　　巍巍青山头，君自柳下走。
　　美人若有意，自当长相守。

　　字里行间全是要让魏玄带点绿的意思，可惜用错了人——魏玄全然没听懂，还以为是恭贺自己和那小美人早日成就好事呢，满面春风的道了贺，倒把云枪搅的不知说什么好——毕竟云小侯爷那会才十三。

　　可惜后来靖边侯府大小祸事接连不断，云枪怎么也没想到，再见魏玄的时候自己都已然加冠，不好再像当年那样欺负他了。

　　二十三的云枪想着当年抄着经，自己倒是挺乐，可惜回过神来一看手底下的道经，简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魏玄。

　　抱魏玄独坐，大道无魏玄。

　　魏玄，魏玄，魏玄。

　　一张纸上净是这俩字。

　　云枪对着不争气的笔墨纸砚瞪了好久，索性团了纸要烧，都快送到火盆里却停了停，叹了口气收回来抚平了，熟门熟路的在书房里转了圈摸出个二尺宽的盒子，把纸折好了放进去。

　　总归是人家的名讳，烧了总是不好。

　　可你收起来就是好了？

　　咳，这就不足为外人道了。

　　道经显然是抄不成了，毕竟某人心不静。

　　云枪想了自己所有可以用来消磨时间的法子，最后认了输。

　　满脑子都是魏玄魏玄，干什么消磨时间都是想魏玄。

　　他干脆放弃抵抗，走到窗前看着簌簌而下的雪，想自己是怎么喜欢上魏玄那王八蛋的。

　　靖远侯领兵回朝，是个艳阳天。

　　魏玄其实不是嫡子更不是长子，却是继承靖远侯爵位的那个儿子。

　　原因要从他的大哥身上找。

　　魏老夫人是大家出身，识大体懂礼仪甚至还略通兵法，只可惜一辈子的英明栽在了自己的亲儿子身上，好吃好喝的把魏大公子惯成了个白胖胖的二世祖。

　　魏玄够浪了吧？

　　魏酞比他还浪。

　　魏酞好赌，简直可以说是嗜赌如命。

　　老靖边侯归西不足一年，靖边侯府的家底就空了一半。

　　偏生魏玄那会替自己贪生怕死的大哥出去给靖边侯府挣威名打仗去了，家里留的都是老人，怕得罪了这祖宗，只好由着魏酞胡闹。

　　魏玄回来看见候府的时候差点气的冒了烟——家产空了一半是真，可这一半要不要做的这么绝？

　　只见靖远侯府门前的一对玉狮子，成了孤零零一个的鳏夫了。

　　魏玄满城找工匠才好不容易保住了靖远侯府最后的一点面子，魏酞也是怕了自己杀神似的二弟，连忙上表把靖远侯这爵位给了魏玄。

　　魏玄原以为自己的窝囊大哥终于清明了一回，谁知道一接手侯府就得了管事来报——侯府连过年关的钱都没了，侯爷啊，这可咋子办？

　　咋办？

　　凉拌。

　　魏酞不愧是大哥，临了还给丢了这么个烂摊子。

　　而魏玄也不愧是纨绔丛里长大的，只花了半个月，侯府的家底就回来了八成。

　　怎么干的？

　　赌呗。

　　只不过魏玄可比他那大哥好上太多，魏酞进赌坊笑着进哭着出，魏玄进赌坊也是笑着进哭着出——哭的是庄家。

　　其实靖远侯府能重新起来，也有云小侯爷的一份功劳。

　　云小侯爷枪杆子丢的早，那会儿已经是个彻彻底底的文人，文人自有文人的法子。

　　魏酞坏了靖远侯府的名声，云枪就从他弟身上找补，编了本小册子画了图，就叫《靖远侯智退蛮子兵》，画的那叫一个细，配的故事也是妙趣横生。

　　册子一出，魏二公子的风头可是比那日领兵回城还劲了，出个门大小的姑娘捏着帕子往死里砸他，亏的魏玄皮实，要不然还真得闹出点当街行凶的事儿来。

　　魏玄记他的好，带了礼亲自登门致谢，看见云枪的时候愣了下，都这么大了？

　　是大了。

　　都会喜欢男人了。

　　可魏玄回城那日是真真的俊——

　　魏玄战场上待久了，回来忘了时节，秋老虎还嗷嗷叫的时候穿了冬天穿的大氅，亏了人生的好又是腰细腿直才没显出傻气来，黑大氅里子猩红，配上他一身玄色盔甲，竟然有股逼人的冷冽气。

　　他带着头盔，云枪站在城墙上看不清魏玄面容，只看的见明朗的下颚弧线并唇间一点朱红。

　　直到千军万马齐至，魏玄摘了头盔，一双眸子冷若寒星，眉目间自成一股锐气，直直扎进了云枪心里。

　　魏玄忽的抬了唇角，不正不经的笑着喊，喂，我魏玄回来了，开城门！

　　或许那天阳光太好，云枪少见的短暂失聪，听少了个城字。

　　喂，我魏玄回来了，开门。

　　风雪大了，顺着云枪脖颈间送进去，云枪打了个寒噤，恍然发觉自己已在窗前站了许久，有些恼又有些好笑的关窗上榻，却发现连手炉也凉了，不便劳动近侍，只好自己提着灯出门换了炭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