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9、半日新妆 ...
-
“大……大少爷过世了!“
骆春敷心里咯噔一声,面上暂且稳住神色:“怎么回事?”
小丫鬟眼眶通红,仍旧绷直身子规矩站好:“人离家的时候还好端端儿的,谁能想到,却是被内廷抬回来的。”
“夫人请小少爷祠堂议事。”小丫鬟福了福身,就想请辞离开。
他抬眸一眼,瞳孔骤缩。
“等等。”
那小丫鬟后知后觉回过身来,乌黑淤血已然渗透衣领,豆青色的小袄被晕了大片浓重干涸的痕迹。
骆春敷看了眼哑,对方好像真的读懂骆春敷的意思,只是瞬息,便劈晕了那个小丫鬟。
轰隆一声巨响,一瞬的白光照亮了哑那张浑成一色的精绝面庞,那张脸上的神情他永远都不会忘记。
骆春敷一震。
太像了。
他敛去眸中神色,一扇乌黑羽睫颤了颤。
珠落玉盘的雨声越来越响,天暗下来了。
骆春敷那双残疾的腿忽然有了几分痒意,密密麻麻,小虫子钻咬一样。
他闷哼一声,用力抓紧身侧的衣角。
那股痒意开始深入骨缝,像是有什么东西对准骨肉敲敲打打,钻心的疼痛让他额角沁出点点冷汗。
他抬眸,长睫被水意打湿,柔柔润润的浮起一层水雾。
他张了张嘴,声音有些暗哑。
“哑,我腿疼。”
哑抓着那个小丫鬟的头发,一路拖了过来,随即松手丢到一边。
他半跪到骆春敷身前,那双冰凉的手探上青年残废的那双腿上。
“哪儿疼?”他问。
他的手顺着衣角往上攀附,本来没有知觉的双腿自他指尖所过之处泛上一阵旖旎的涟漪,粗重呼吸之间,骆春敷却嗅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
他猛然握住哑伸进自己膝盖的手,双眸泛起明显的水色。
那双眼睛生的极漂亮,圆弧的眼型本该是无辜低垂,却在眼尾向上拉长,只是轻轻抬眸,就像是含了几分不语的情意。
偏生上天给了他一副祸国殃民的好相貌,脾气再古怪乖僻也有人放在心窝子里宠。
他鼻尖凑近哑的衣领,男人喉结滚动,却未有动作。
“小少爷。”他说道:“自重。”
“自重?”骆春敷轻轻品了品这个词,半晌,他才轻嘲的笑了笑:“你看清楚,我是小少爷还是谁?”
他伸手一扯,一口咬上男人的脖颈。
骆春敷嘴角沾染的还有男人身上的血迹,他居高临下看着男人:“大美人,你可以离开我,但绝不能忘记我。”
那张形状优美的艳红嘴巴里吐出来的话一句比一句恶毒刻薄,“你说在未来等我,随雅,我当真了。
“你若是不等我,我拖你下地狱。”
那个昏过去的小丫鬟露出被衣领掩盖的脖颈,刻骨的伤口被用针草草缝合起来,周遭溃烂的边缘无人处理,早已生出蠕动的虫卵。
不是活人。
这样诡谲的异端下,骆春敷垂眸,给了男人一个久别重逢的吻。
哑没有躲。
他从骆春敷眼角抚过鼻尖和嘴巴,声音嘶哑低沉:“很熟悉……好像,应该是我的。”
他身量极高,将骆春敷双手按在轮椅上,反客为主的吻了下去。
带着潮湿的晦暗和说不清的旖旎心思,与其说是缠绵悱恻不如更像攻城略地,凶狠的,本能的衔住了他的月亮。
……
前头自有丫鬟为二人引路,骆春敷舌头很痛,不想说话。
哑在身后推着他的轮椅,不紧不慢的平稳走动。
骆春敷观察起四周的景象来。
一路上,重峦叠嶂,九曲回转,假山造景,奇花异草不胜其数。
尤其雨后,更是生出一层浅淡的薄雾,衬得这里有如人间仙境,见之难忘。
一阵唢呐声由远及近,两边的npc小丫鬟好像被触动了什么开关,随即小声交谈起来。
“据说这次请来的戏班子可是京都最好的,可见夫人也是对大少爷的婚事花了心思的。”
“谁说不是呢,快去备菜,这两天族里主事要来商量大少爷的婚事,可是一点儿都马虎不得呢!”
二人走远了。
骆春敷才注意起四周门框廊道竟是悬挂起半边艳红的绸缎。
工匠们踩着竹梯在府里四周布置,每个人的脸上都被设定好了某种固定程序。
大家眼神悲戚,嘴角却止不住的上扬,何等一个恐怖来形容。
好像这场婚事在大少爷死亡之后才迎来了真正的高潮。
越往里走布置的愈加精美繁复,象征着多子多福的桂圆红枣一箱箱的往府里拉,偌大的喜字被先生提笔写下。
另一队人马拉着白布盖住的驴车也进了府里。
一阵风吹。
骆春敷的轮椅与对方的驴车擦身而过。
白布被风掀起边缘,红男绿女的被风刮着拍打驴车,一层层刚刚涂抹制作新鲜的纸扎人被迎进了府里。
纸扎人雪白的皮肤上重重的上了一层腮红,粗糙点缀的眼睛直勾勾盯着骆春敷。
夫人早已在祠堂等待,哭的泪人一样。
骆春敷到的时候族里的长辈也差不多都来全了。
夫人看到骆春敷勉强挤出个笑来:“我的儿,快,到娘身边来。”
骆府里没有当家,老爷早年间死在了战乱下,这么多年始终夫人始终依靠着自己的儿子才能在骆家立足。
如今大少爷已死,族里这些豺狼虎豹纷纷按捺不住伸出利爪。
一个个坐在椅子上或品茗茶水或观赏着府里大小玩件。
眼睛里的野心恶意都要满溢出来。
夫人擦了擦眼泪,站在祠堂中央。
“我这一生,早年丧夫,中年丧子,如今更是只剩下我和幼儿,孤儿寡母,以何立足。”
“只盼着族里的叔舅长辈能够将我儿的婚事打点处理好,秀莲便感激不尽。”
“届时,我与幼儿自当隐退骆府,府内铺子金印但由各位叔舅做主。”
夫人拍拍手,立即就有下人抬来几大担木箱。
她一个眼色,下人会意打开箱子。
下一秒,骆春敷便看到这些方才还闲散端坐的男人们扬起笑意,眼中贪婪之意都要直勾勾贴在箱子里的这堆金银珠宝上了。
夫人合上箱子,悲戚道:“我儿乃朝廷命官,且望各位长辈能够尽心尽力,送我儿最后一程。”
“自然自然,你放心。”
“我们可是这孩子的至亲,就算你不说我们也会照办的。”
夫人点点头,命人将东西抬到各位老爷的车队上便请辞了。
无人再留。
夫人揉着自己的额头,眉心紧皱。
祠堂门窗紧闭,只剩下三人。
夫人看了眼骆春敷身后的男人,呵斥一声:“你出去。”
哑在骆春敷身后勾了勾他的头发,出去了。
门被再次打开又合上。
祠堂的香灰味道太重,骆春敷只觉得整个人都要被这股味道纠缠。
上列高祖的排位,下列到骆家老爷。
夫人又点了根香,虔诚的跪在香蒲上,恭恭敬敬插.进雕着兽身的香炉中。
她回头,眼神晦涩不明。
“我的儿,你且记住,欠咱们的,都得还回来。”
骆夫人从香蒲上起来,掀开明黄纱帐。
一个同样坐在轮椅上的高大男人被骆夫人推了出来。
骆春敷再熟悉不过,这个人在一天之前还活生生的站在他面前。
他的尸身已然僵硬冰凉,也做不出任何表情,青紫的脸被骆夫人一遍又一遍抚摸。
骆春敷冷冷的看着她,一言未发。
哑就站在门口,高大身形透过微弱灯光映在窗纸上。
他一步未离。
骆春敷在脑海里问道:【我在这个副本里的身份,是npc还是玩家?】
卡牌随时在线,闻言便道:【玩家只能是玩家,但宿主在这个副本里,拿到的身份牌是副本鬼怪的绝对信任。】
它顿了顿,又向骆春敷解释起绝对信任的意思,它言简意赅的总结:【它们都不会害你。】
骆春敷在这样冷凝的环境下突然开口:“娘,后日办的是喜事还是丧事。”
骆夫人愣了愣,随即咧嘴笑道:“当然是喜事,我的儿。”
在她说完这句话之后,门外忽然想起激烈的敲锣打鼓声。
骆夫人艳红的指甲在死人身上整理着衣领,她突然大笑一声。
“我的儿,咱们的贵客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