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曾宿于风中》胖头鱼土拨鼠

5、第五章 糖果（下）

　　下课铃响，语文老师收好教案，前脚还没踏出班门，坐在后门附近的几个学生就已经拿着乒乓球拍拉开门蹿了出去。
　　语文老师扶着眼镜，恨铁不成钢的嚷道：“诶诶诶！我让你们走了吗？！高考在即，还这么贪玩！”
　　回答他的，是那几个学生夹杂着哄笑越来越远的高喊：“抱歉，老师，我们下次注意！”
　　语文老师摇摇头，合上书准备离开的时候，瞟到了倒数第一排，坐在门边奋笔疾书的男孩。
　　一时间，语文老师甚感欣慰。
　　不错，高三八班总算还有个爱学习的好孩子。
　　可惜，她欣慰的有点早。她眼中那个奋笔疾书爱学习的好孩子，写的既不是课堂笔记，也不是随堂作业，而是……检讨书。
　　梁宇打了个哈欠，伸头看了眼陈慕奋笔疾书的内容，忍不住心里的疑惑问道：“诶，我记得你上个礼拜不是才交了份检讨书吗？你不会是写上瘾了吧？”
　　陈慕百忙之中抬头白了他一眼，“检讨书要是能写上瘾，西北风就能当饭吃了。”
　　梁宇：“那你这是又犯什么事被他逮着了？”
　　陈慕道：“迟到。”
　　梁宇：“呵，这次多少字？”
　　陈慕生无可恋：“五万。”
　　梁宇忍不住给他鼓了个掌，“佩服，在新学期伊始刘两万严抓纪风的当下，你居然敢一而再的顶风作案，实在勇气可嘉。”
　　刘两万是陈慕给教导主任起的外号，之所以这样叫他，完全是因为这位刘姓教导主任特别喜欢罚学生写检讨书，而且起步就是两万字，还要赶在当天放学之前拿给他。
　　在刘两万的眼里，检讨书字数的多少跟违反纪律的程度以及悔过程度是挂钩的。于是，新学期开学当天，陈慕就因为迟到被罚了一篇三万字的检讨书。
　　提到这事陈慕就想喊冤。那天早上，他为了不迟到，特意早出门了半个小时。
　　结果快到校门口的时间碰见了一位低血糖、头疼站不住的同学，作为一名五讲四美、心地善良的好青年，遇到这种事怎么能走开呢？路见不平的后果，是他在开学头一天就把自己搭进了迟到的花名册里。
　　怎么说这也算是因为做好事才迟到的，不表扬就算了，起码也应该功过两两相抵吧。结果刘两万听了他的辩解后直接大手一挥，赏了他一份三万字的检讨。
　　写就写吧，他又不是没写过。可凭什么跟他一起迟到的那位同学不仅不用写检讨，还可以直接回家休息？！他用肚子疼头疼关节疼这种理由应付迟到的时候为什么没有这种待遇！！！难道就因为那位同学比他长的稍微帅了那么一点点？
　　哼，这个万恶的看脸的世界还能不能好了？
　　直到今天，亲眼看着那位同学站上升旗台，陈慕总算恍然大悟。哦，原来刘两万看的不是颜值，是成绩啊。
　　想到这儿陈慕悲愤道：“唉，天道不公啊。”
　　梁宇提醒他：“淡定，你手上再用点力，那笔尖可就把纸戳破了，破了要重写的，你冷静一点。再说这事你也不能怪刘两万，咱的学习成绩跟人家确实是两个极端，我要是刘两万，我也信人家不信你。”
　　陈慕：“什么时候学习成绩跟信用度还挂钩了？学习成绩好人品就一定好么？这是悖论！你说这学弟也太不上道了，那天我好歹还帮了他一把呢，结果今天他扭脸就把我给抓了，这叫什么？这叫忘恩负义，过河拆桥！”
　　梁宇：“谁让你点背，迟到翻墙就算了，还刚好遇到纠纪风的同学，被抓个正着不说，行贿过程还被电子眼拍了个全程，你怪谁。”
　　陈慕哀嚎道：“啊，我怪这个万恶的看成绩的世界行不行！”
　　终于，陈慕长达十二页纸的检讨书终于写完了最后一个字。
　　完成的瞬间，陈慕狠狠的撂下笔，瘫在椅背上，甩了甩发酸的手腕。
　　“写完了？这么快？！”梁宇拿过检讨书，赞叹不已：“厉害厉害，五万多字的检讨书，一节课加一个课间就能搞定，你也太……”
　　赞叹声随着翻页的动作戛然而止。
　　陈慕踢了踢梁宇的脚，“别停啊，继续夸，太什么？”
　　“你这检讨书从第三页开始往后怎么好像都是歌词？”
　　陈慕反问：“不然你以为五万字那么好编？”
　　梁宇冲他竖了个大拇指，“牛，你就不怕刘两万发现扒了你的皮？”
　　“放心吧，他发现不了。”陈慕宽慰他：“我上周给他那份检讨书，他连个封面都没看就丢一边了，能发现才有鬼了。”

　　俗话说得好，FLAG立了就是为了被推倒的，话说太满就是为了被打脸的。
　　陈慕身体力行的证明了这句俗话是多么的正确。
　　事情是这样的。
　　当天下午最后一堂自习课，刘两万带着陆仕靳来班里做演讲。
　　本来这个事跟陈慕是没什么关系的。
　　陆仕靳在上面演讲他的，陈慕在底下吃他的小零食，井水不犯河水，挺好。
　　偏偏陈慕偷吃的时候，陆仕靳好死不死的跟他对视了一眼。偏偏对视这一眼的时候，陈慕又好死不死心虚了一下。偏偏心虚的这一下，让陈慕嘴里那颗圆润的糖好死不死的卡在了喉咙里。
　　一时间吐不出来咽不下去，窒息感要了亲命，陈慕剧烈的咳嗽了几声，捂着喉咙拽了拽旁边的梁宇挣扎求生。“唔……唔唔……”
　　可惜，他这位比他反应还慢半拍的同桌一点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一把甩开他，小声道：“陈慕你干嘛，刘两万还在呢。”
　　“唔唔唔……”陈慕指着自己的喉咙连连摆手。
　　梁宇：“别闹了，刘两万已经瞪了你好几眼了。”
　　“唔唔唔……”陈慕指着自己的喉咙连连摇头。
　　梁宇：“大哥，你想死我不想死啊，你安静点好不好？你这动作几个意思啊？不要演哑剧了？”
　　就在陈慕以为自己要因为有个猪队友而命丧当场时，梁宇终于反应过来了，“你是不是被噎着了？”
　　“唔唔唔……”陈慕连连点头。
　　梁宇猛的一下从座位上战起，高呼：“救命啊！”
　　原本安静的教室，瞬间像在一群熟睡的鸭子中间被丢了一颗石块一样，变得闹哄哄、乱糟糟起来。
　　同学A：“快快快，拍他背，拍他背！”
　　梁宇立刻大力的拍了上去，边拍还边喊：“快咽下去，你快咽下去啊！”
　　陈慕被拍的直翻白眼。废话，要是能咽下去还用你教！
　　同学B：“要不给他喝口水顺顺？”
　　梁宇拿起桌上的水杯，拧开喂到陈慕嘴边：“快快快，张嘴张嘴！”
　　张你妹的嘴啊！
　　刘两万在讲台上直嚷：“快快快，送校医室！”
　　陈慕觉得自己怕是要交代在这儿了。
　　怎么办，校门口那家冰激凌店的会员卡里还有36块没吃完，他被老板拖欠了三个月的兼职工资还没有领到手。啊，人生处处是遗憾啊。
　　正遗憾着，有人一把拉起他，把他转了个身，一条腿插进他的腿间，按着他微微前倾。两条双臂从腋下环抱过来，左手握拳右手从前方握住左手手腕，勒在他腹部上方，然后突然收紧双臂，快速、连续、用力的勒着他往后顶。
　　顶了大概有十多下后，陈慕觉得喉咙一松，卡在喉咙的那颗糖被癫着吐了出去，呼吸瞬间变的顺畅。
　　得救了。
　　陈慕喘着粗气，伸手擦了把嘴里源源不断流出来的口水，扭头看了眼自己的救命恩人，不由自主的咳嗽了两声开口，声音沙哑的不成样子：“谢谢。”
　　陆仕靳看着陈慕袖子上的口水，就好像瞬间看到他身上沾染了万千细菌似的，皱着眉以闪电般的速度一把松开他，还往后退了半米。
　　嫌弃之情溢于言表。
　　陈慕觉得陆仕靳手边如果现在有瓶酒精或者是84消毒液，一定会整瓶从他头上浇下来。
　　“陈慕！怎么又是你！”
　　一教室人瞬间鸦雀无声。
　　陈慕低头，看了眼咕噜噜滚了大半个教室滚到刘两万脚边的糖，抬头瞄了眼一脸怒色的刘两万，心里哀嚎一声。
　　完了，上课偷吃零食，两万字起步。扰乱课堂秩序，五万字。
　　手爪子啊手爪子，你怕是又要遭罪了。
　　陆仕靳的演讲没能继续进行下去，因为这节课剩下的时间，都被刘两万用来批斗陈慕了。
　　陈慕耷拉着脑袋，站在讲台边听着刘两万嘚啵嘚的批评他。感觉身后好像有谁盯着他，陈慕悄悄扭头，跟陆仕靳的视线对上。
　　帅气的脸上，一副再明显不过的看好戏的神态。
　　几个意思？
　　“陈慕！”刘两万气的胡子都歪了，“正批评你呢，你能不能操点心听？！”
　　陈慕赶紧把头扭回去，乖巧的低头继续受训。
　　刘两万恨铁不成钢，“你，把你那检讨书给我念出来，当着全班同学的面给我好好检讨下你近期的所作所为！”
　　陈慕感觉自己被雷劈了一道，他抬头，弱弱的问：“现在？在这儿？”
　　“对，现在，在这儿！”
　　完了，拿歌词拼凑检讨书，罪加一等，起码得十万字起步。
　　陈慕装模作样的猛咳几声，不死心的挣扎，“主任，嗓子疼，改天念行不行？”
　　刘两万插着腰，“你嗓子疼，那我找个人替你念。”
　　一听到要找人念，一教室人都跟鸵鸟似的把头往下低，生怕自己倒霉催的被点中。
　　梁宇更是现场祷告起来，“保佑，保佑，千万不要点中我……”
　　很可惜，他祷告失败了。
　　“梁宇，你来！”
　　梁宇哀嚎一声，慷慨就义般的站起，接过陈慕递来的检讨书，硬着头皮念了起来。“……我深知我的行为给学校、给班级造成了很大影响，在此我想说……”
　　梁宇的声音越来越小。
　　刘两万在旁边喝道：“大点声！”
　　梁宇豁出去了，“……在此我想说，风雨中这点痛算什么，擦干泪不要怕，至少我们还有梦，他说风雨中这点痛算什，擦干泪不要问为什么……”
　　后面两句忍不住唱了出来。
　　一教室人死一般的沉寂了几秒，继而爆发出连刘两万都制止不住的笑声。
　　哄堂大笑中，陈慕扭头瞥了眼身后的少年。
　　众人笑的花枝乱颤的当间，他像朵出水芙蓉一样，面无表情，却好看的不成样子。
　　这世上怎么会有不笑都比别人笑好看的这种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