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曾宿于风中》胖头鱼土拨鼠

39、第三十九章 心尖

　　世界有多小目前还有待进一步考证，不过Z城那是真的小。小到唐方随便进了家餐馆，就又跟早上放着日出不看抱头呼呼大睡的两个奇葩少年遇上了。
　　餐馆很干净，从玻璃桌面到陶瓷地板，从铝制的茶壶到摆在桌上的餐具都被擦的一尘不染。当然，这也是为什么陆仕靳会选中这家餐馆的原因。
　　玻璃桌面下压了块颇有年代的红格子桌布，正中间摆了个拿玻璃杯泡出绿蔓的红薯芽当盆栽，别有一番雅致。看得出来老板也是个对生活极其热爱的人。
　　餐馆主营农家菜，炒菜的香气老远就能闻到，就是店面有点小，拢共也就放了八张桌子。唐方进来的时候正赶上饭点，每张桌子上都爆满，环顾四周，唯一还空了两个座位的，就是最左边靠近门口方向的那张桌子。
　　早上曾有过一面之缘的两个奇葩少年正坐在同一边看着同一本菜谱点菜。
　　唐方大大方方走上去跟他们打了声招呼：“嗨，挺巧啊，没想到我们这么快又见面了。”
　　穿着白灰色格子衫的少年抬头瞥了他一眼，又低头去看菜单，一副“没事别跟我搭话”的模样。
　　旁边穿着黑色T恤的少年抬头看了他一眼，一脸懵逼：“……你是？”
　　唐方提醒他：“早上在山顶，我喊你们看日出来着。”
　　“哦～”黑T恤少年恍然大悟，定性道：“扰人清梦的那个！”
　　“哈哈……”唐方尬笑一声：“不介意的话咱们拼个桌吧？店里也满了，我也懒得再出去找吃的地方了，可以吗？”
　　黑T恤少年点点头：“可以，坐吧。”
　　唐方道了声谢，绕到对面刚准备落座，穿着白灰色格子衫的少年又抬头瞥了他一眼。他想了想，果断换了个位置，挪到穿着黑色T恤少年的对面。
　　陈慕：“咱们点个鱼香肉丝吧。”
　　陆仕靳：“钱不够。”
　　陈慕：“那点个宫保鸡丁？”
　　陆仕靳：“不够。”
　　陈慕：“我们是不是所有沾荤腥的都吃不起？”
　　陆仕靳：“也不是，还是有能吃的。”
　　陈慕眼前一亮：“能吃什么？”
　　陆仕靳：“西红柿炒蛋。”
　　陈慕：……
　　陆仕靳：“或者老干妈炒土豆丝。”
　　陈慕：“你不会以为老干妈就算荤腥吧？”
　　陆仕靳：“配图里面有火腿肠丁。”
　　陈慕：……
　　唐方没忍住笑出了声。下一秒，对面两双不太友善的眼睛就这么看了过来，他赶忙摆手解释：“抱歉，我不是在笑你们，我只是在笑老干妈算荤腥这句话，我笑点比较低，你们别介意。”
　　“嗯，是挺低的。”陈慕打量着对面的跟自己一般大的少年，褐色短袖衬衫，黑色运动服，戴着顶白色棒球帽，脚上蹬了双某个牌子限量版的球鞋，脖子上还挂着个单反，光看那伸出来有十多公分的镜头就知道这玩意儿价值不菲。
　　唐方尬笑了下，“你们也是来这儿旅游的吗？”
　　陈慕：“不是。”
　　唐方：“哦，我看你们跟我差不多大，还以为你们跟我一样，也是考完高考来这里看看风景散心的。”
　　陈慕指了指陆仕靳：“我是今年参加了高考，他不是。你散心居然会选在这里？Z城的景点并不算出名的。”
　　唐方：“有名的景点人都太多了，我比较喜欢去人少一点的地方，人少才能更好的看到风景，更适合拍照。”
　　陈慕：“这倒也是……”
　　陆仕靳一脸阴沉的搁下菜谱，对着老板说：“西红柿炒蛋一份，两碗米饭。”
　　陈慕扭头看着陆仕靳，气呼呼道：“为什么点这道菜？你知道我从来不吃熟西红柿的！”
　　陆仕靳冷眼看了他一眼。
　　陈慕瞬间怂了。
　　唐方：“你刚说你是今年参加的高考，考的怎么样？还理想吗？”
　　陈慕：“简直理想到爆。你呢？”
　　唐方：“我？我就不太行了，考数学的时候教室前面的那个挂钟没电池了，害的我估错了时间，紧赶慢赶才涂完了答题卡，后面两道大题看都没看一眼。”
　　陈慕有些惊讶：“你不会也在X市三中高三六班那个教室考的吧？”
　　唐方同样惊讶：“你也在那儿考的吗？天呐，我都没注意到，就说怎么总觉得看你有点眼熟。我想起来了，你好像在我后面的后面，当时脚还受伤了，上厕所都是监考老师扶你去的，对不对？”
　　陈慕感叹：“这世界也太巧了吧！”
　　唐方：“谁说不是……”
　　“啪”的一声，某人手中的菜单被重重拍在了桌子上，巨大的声响打断了相谈甚欢的两人，也吸引了周围其他人的目光。
　　陆仕靳抱着胸，倚在座位上，看着唐方，比他脸上表情更冷的是他的声音，“你还没点菜吧？”
　　唐方尬了两秒，“……谢谢你啊。”道完谢拿起桌上的菜单，扫了一遍，抬头问陈慕：“我刚听你说想吃鱼香肉丝和宫保鸡丁对吧？还想吃别的什么菜吗？我点了咱们可以一起吃。”
　　陈慕：“这不太好吧？”
　　话里虽然还有些犹豫，但眼睛却是亮闪闪的。
　　唐方看出了他的心思，笑道：“这有什么不好的。咱们高考在同一个考场，又在这儿碰到，这就是缘份啊。想吃什么你就说吧，不用客气，我请。”
　　赶在陈慕开口前，陆仕靳已经冷冷回绝：“谢谢，不用。”
　　陈慕：“人家也是好心……”
　　话音未落，陆仕靳又冷眼看了他一眼。
　　陈慕秒怂，低头乖乖拎着壶给陆仕靳烫碗筷去了。
　　这家小餐馆食客众多不是没有原因的，菜的份量不仅大，味道也都不错。
　　边缘磕了一点破损的青花瓷盘里，每道菜都满满当当的垒了一盘，菜色鲜亮，香味扑鼻，令人食指大动。
　　可惜，陈慕只有眼巴巴看着的份。他低头看了眼自己碗里某人故意夹进来的西红柿，壮士断腕一般夹起西红柿丢进嘴里，端起碗猛扒了几口白饭，随便嚼了两下就吞，艰难咽下去的第一时间，端起旁边的水杯灌了好几口。
　　唐方被他这一系列的操作看呆了，疑惑的问：“你刚不是说你从来不吃熟的西红柿的吗？”
　　陆仕靳：“习惯是会变的。”扭头笑着问陈慕：“好吃吗？”
　　陈慕艰难挤出个“好吃”的微笑，点了点头。
　　陆仕靳：“那就多吃点。”
　　说着又往陈慕碗里夹了一筷子西红柿。
　　陈慕：……
　　什么都不想说了，最近两个月内他不想再在他碗里看到西红柿这个东西，生的、熟的都不行！
　　一顿饭临近尾声，陆仕靳起身去结账。
　　陈慕瞥了眼他还有大半碗饭的碗，“诶，你坐下来再吃点吧，浪费……”
　　话音未落，陆仕靳突然脚下一软，整个人像只断了线的风筝般栽倒在地。
　　“陆仕靳！”陈慕丢下筷子冲了过去。
　　“陆仕靳，陆仕靳！阿默！阿默！”抱起他连叫了好几声都没有反应。眼睛微闭，脸颊通红，唇色惨白，呼吸深一声浅一声的，额头上全是虚汗，陈慕伸手去探他的体温，高的简直吓人。
　　餐馆里的人一股脑的围了上来。
　　“哎呀，这小伙子怎么了？”
　　“不知道啊，刚还好好的，突然就倒下去了。”
　　“瞧这样子像是发烧了。”
　　……
　　陈慕冲周围人求助：“麻烦大家让开一点让空气流通，谁帮我打下120！”
　　“我来打。”唐方连忙掏出手机，刚按下数字就被人阻止。
　　“别打了，打了也没用，我们这里没有120，唯一的一家医院最近在搬迁，你们要不带他去牛大夫的诊所看看吧，就是这个点不太好打车……”
　　话还没讲完，陈慕已经背起陆仕靳蹿了出去，唐方楞了片刻，抓起桌上的单反拍下一张大钞跟了上去。
　　唐方今天也算是开了眼界，他怎么也没想到看似瘦弱的少年体能居然这么好，背着一百来斤的个大活人还能健步如飞的跑在自己前头，一边问路一边赶路，大气都不喘一下。而他，光在后面撵着就已经吃力到不行了。
　　好在陆仕靳只是着凉引起的发烧，虽然烧的很厉害，但没什么大碍，大夫给他打了针退烧针，又开了两瓶吊瓶，说是吊完就没事了。
　　反倒是陈慕，才好没多久的脚，刚跑的时候好像又扭了一下，这会儿肿的跟个小笼包似的，大夫要给他开药他还不要，非说买根冰糕敷敷就行了。大夫拗不过他，只好作罢。
　　打上吊瓶后，陆仕靳的呼吸渐渐平稳下来，陈慕悬着的一颗心也终于放下，他这才有功夫坐在旁边挽起裤腿看自个儿的伤势。
　　“嘶——”唐方忍不住替他吸了口冷气，“你不疼吗？”
　　陈慕疼的龇牙咧嘴，“你说呢？”
　　唐方：“疼你刚还跑那么快，我撵都撵不上你。”
　　陈慕：“刚一着急，没什么感觉，这会儿突然感觉疼的厉害。诶，麻烦你出去帮我去买根冰糕回来呗？钱我回头还你。”
　　唐方：“你直接开点药呗，冰敷治标不治本。”顿了顿，他又突然反应过来，“你刚死活不让大夫给你开药，不会是因为你没钱了吧？”
　　陈慕没有回答，算是默认。
　　唐方无语：“算了，钱我借你，你还是去开点药吧。”
　　陈慕想了想：“那你要不再多借我点儿？我刚把路费用完了，我把我身份证押给你，回X市了连本带利还你，成吗？”
　　唐方：“同学，我们才刚认识一天你就张口跟我借钱，不太合适吧？”
　　陈慕：“别那么小气嘛，这不是你说的么，咱们高考在同一个考场，又在这儿碰到，这就是缘份啊。看在缘分的份儿上，借我点呗。”
　　病床上的陆仕靳突然咳了几声，也不知是梦见了什么，伸手在空中乱挥了起来。
　　陈慕连忙握住他打着吊瓶的手，另一只手轻拍着他的胸口，等他安静下来，又替他把被子往上掖了掖。
　　唐方看着眼前的场景，突然想起来自己从刚刚起就想问的一个问题：“他是你什么人啊？兄弟？朋友？你好像很关心他。”
　　“他啊。”陈慕看了眼病床上睡的正沉的人，顿了顿，握着的手牵的更紧，笑道：“是我心尖上一位重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