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宁》懿声

4、第 4 章

　　第四章
　　我点点头，所谓居长安大不易。北京能给年轻人的机遇和压力当然是成正比的，这一点无论是十年前还是现在，基本都一样。对肖晴的选择，我完全能够理解。

　　我迫不及待地注视着她，只希望她能快点把这个故事讲完，让我快点知道后续发生了什么。

　　创作者的惯性让我的大脑开始积极脑补，她要写的这个故事是什么样子的。

　　我很笃定：

　　她一定深深爱着洛宁吧。

　　未尝出口的，湮没于唇齿的……爱意。

　　“所以，您爱着对方吗？”我试探着开口，这是一个可能会触怒她的隐私问题，但我竟然不害怕甲方生气，下意识就这样问了。

　　她抬眼，微微笑了一下。没有回答。眼里不曾泛起一层涟漪，平静得像吹了一夜的雪，不寒冷，掩盖了所有踪迹。

　　我纠结地皱起眉头。

　　然而她已经没有在说下去了。杯子里的水加到第三遍，早已经失去热气。她放下杯子道：“今天就到这里吧。”

　　“你住的地方方便吗？”

　　坦白说，被大佬这样关心让我实在很惶恐，我忙不迭点头，“方便的，坐地铁很快。”

　　她点点头。“那下次我们再约，OK？”

　　“嗯嗯嗯。”我用力点头。

　　她送我出下楼。正是夏天，即使是五点钟，依然阳光灿烈，我们站在公司楼下的阴凉处，我退后半步，小心去瞥光影里她的侧脸，仍然抑制不住对她的好奇。

　　感觉她注意到我的视线，我连忙开口转移话题。

　　“那个……我回去开始整理今天的内容，然后先把故事整理出来给你看？”

　　“不用。”

　　她看向我，神态中有一种长者对年轻人的宽容。

　　“先听完这个故事吧。”

　　“哦……”我傻傻点头，脑子轴了突然来了一句，“北京的夏天真不错啊。”

　　话音刚落，我尴尬的毛病又犯了，脑子里的小人暴风捶地：你要不要听听看自己在说什么！

　　“嗯。”她却很自然地应和，“第一次来北京吗？”

　　“是的，”她的坦度太坦然，让我也忘了我自己的尴尬，我眯起眼睛呼了一口气。
　　“说起来有点矫情，不过，刚到北京的时候，空气里飘着柳絮，望着街道边的红墙黛瓦，想着它们安静地在岁月里待了那么多年，突然就觉得，人的一生很短暂也很渺小，没有什么东西是过不去的。”

　　于是我决定在北京短暂停留，做我毕业gap的第一站。奈何囊中羞涩，好在靠谱的好朋友给我介绍了一个大活儿，还是我从来都没想过的。

　　想到这里，我决定再给甲方表表忠心。

　　“洛宁真的是个好可爱的人！我一定会好好还原这个故事的，竭尽全力！”我试图用坚定的眼神让她感觉到我的决心。

　　这才注意到，打从我刚刚说话时，她一直注视着我，神色放松，像阳光照进沉默的雪面。

　　“谢谢你。”

　　于是第一次见面相谈甚欢，我听了一段很好的故事，甲方也没有表现出什么对我的不满意。刚进地铁站，我已经压抑不住心里的激动，给好朋友发去了一串表情包，并慷慨表示未来一周的奶茶我全都包了。

　　和好友插科打诨完，站在地铁车厢里，扶着扶手，我脑海里骤然出现几个不连贯的画面。

　　高中的那个下午，缩在宽大校服里的阴郁少女，面前站着天鹅一样的女孩，保护神一样挡在她面前。那一刻窗外一定有一道斜阳，悠悠地打在那女孩身上，像是她一半站在温柔的光里，弧光落在翅膀上，像降临人间心软的神。

　　于是那一幕就映在少女瞳孔里，再也无法忘记。

　　一直到那个大雪纷飞的夜晚，她回头，女孩撞进她的视线里。

　　我几乎抑制不住我脑海里脑补的画面，恨不得现在就掏出电脑把她们全部写下来。

　　同时我脑海里还有很多问号：

　　关于她……过往的所有经历将我们塑造成今天的自己，那，什么塑造了矛盾又独特的她？

　　洛宁呢？高中的她是一直昂扬向上的小天鹅，重逢之后给我的感觉却带着几分仓皇？她发生了什么？

　　肖晴两人搬走以后，就是浪漫满屋的同居日常，会不会很甜？

　　人类果然不可能抑制住自己的好奇心。回去激情写完今天听到的故事后，我悄悄打开了搜索引擎。

　　洛宁。

　　时间……她说那时她高中毕业六年，也就是大学毕业两年，姑且算24岁，现在她35岁，所以就是11年之前的事情。

　　好的，时间范围确定了。

　　奈何度娘过于不给力，再加上十几年之前互联网还没有这么普及，所能搜到的资料实在有限，而我确实不是什么检索大佬。

　　这让我更加期盼能够见到她了。

　　追过更的人都知道，一个故事不听完，作者更新时间还不明确，真的是很揪心。

　　好在，这一次的更新间隔时间没有很长。

　　周四的晚上，我收到她的微信，问我明天下午在她家见面，方便吗？

　　我又是一个震惊。大佬看起来其实是有距离的人，但第一次见面放心我待在她的私人办公室，第二次又允许我进入私人住宅。

　　真的是一个随和的大佬！

　　见面之前，我反复猜想，大佬家是什么样子。北欧极简风？科技风？智能家居风？性冷淡风？

　　然而开门之后，一切与我想象的不同。

　　房间在她的公司附近，大开间、落地窗，阳台一角放了一架花墙，我的视线不禁被绽放的花吸引，花架不远处是宜家的懒人沙发，一张矮矮的小桌子，桌子上放了一本封面画风惬意的书，我认出是汪曾祺的《人间草木》。

　　任谁看了，也不能不说，这是一个富有生活气息的人的家。

　　与上次见她不同，这次她穿了一身长袖的家居服，看起来是桑蚕丝材质，没有什么图案，只在衣袖和裤脚浅浅绣了几只翠竹。这让她整个人的气质都柔软了几分。只有眼神，依然淡漠却平和。

　　第一次到大佬家做客的我很拘束，乖巧递上我准备的水果，穿上为我准备的粉色拖鞋，手脚僵硬地坐到沙发前。

　　她却已经转身去厨房端水果，而后问我，“喝的点奶茶，可以吗？”

　　我真的震惊了！我本来以为她会问我，绿茶还是红茶，来之前甚至百度了一下各种茶的区别以及口感形容，就为了让自己不尴尬。

　　没想到大佬完全没有架子！

　　我忙不迭点头，大着胆子道：“最近乐乐茶出了一个新品，我看网上测评说很不错，可以点那个吗？”

　　“可以。”她把手机递过来，放下水果，在我面前不远处坐下。

　　点完奶茶，我彻底放松了，试图找话热场子：“您平时喜欢喝奶茶吗？我以为像您这样的优秀人士会更喜欢咖啡。”

　　“她很喜欢。也像你这样，有新品就会想尝试。”她好像浅浅笑了一下。

　　我眼前一亮！突然感觉磕到了糖！

　　完全可以解释她为什么矛盾了啊！

　　这样的装修风格，虽然不符合大佬的身份，但是！替换到暖心小太阳洛宁身上，完全没有违和感！

　　我怎么会才想到呢。就离谱。很明显前面的故事也在告诉我，她被洛宁潜移默化改变了很多嘛。

　　也是，和那样的太阳呆在一起，谁都会被暖洋洋的爱意融化吧。

　　磕了一大口糖，我实在是太满足了。

　　“英雄所见略同！生命在于拓宽我们的体验嘛。当然要多尝试。”
　　“拜托您再继续讲讲姜姜和洛宁的故事吧，这几天我每晚都会梦到呢。她们实在是太可爱了！”

　　“好。”她把西瓜和葡萄推到我面前，缓缓开口讲了起来。

　　【
　　肖晴搬走后。洛宁正式成为我的室友。

　　房东一家在三亚过年，合同快递过来花了几天的时间，我和洛宁一起在最后签下我们的名字。

　　看见我写的名字，洛宁微微错愕，而后绽出一个惊喜的笑容。

　　“姜姜！你的名字好好听！”

　　她停了几秒，很郑重地对我说，“你是自己书写命运的人，你真了不起。”说着她自己不好意思地别开头，眼角却泛红了。

　　我注视着她，没有躲避：“谢谢。”

　　我坦然接受她的赞扬。这是第一次，有人看到我的过往，告诉我，你很了不起。

　　并不是每个人生来都有一个充满爱意的名字。拥有自己的名字，我花了二十年。从姜来弟到姜遇。

　　这二十年，我光着一双脚，从布满荆棘和泥泞的乡间小路，走到城市的柏油马路；从窗户刮着寒风的小教室，走到窗明几净的办公大楼。
　　这条路，我花了二十年。

　　故事本身乏善可陈，不过是命运设置的一个俗套的剧本——出生在重男轻女的家庭，极度贫困的乡村和重男轻女的思想互相扭缠，生活宛如一潭死水，除了苍蝇，不会有名为希望的东西路过。

　　我有一个嫁人的大姐，一个早夭的二姐，一个弟弟。

　　大姐告诉我，我们生来的命就是这样，没有办法，坚持长大，有自己的家，日子就会好过很多。

　　我看着她枯槁的面容，没有说话，摸了摸她的脸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