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舟已过万重珊》纪子期

3、青三

　　抬头看看天，又听听树上叽叽喳喳闹个没停的麻雀，万重珊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今天她为什么会感觉浑身不自在。

　　侧头瞄向十来步开外围成一圈的吵吵嚷嚷的小孩，中心的焦点就是今天一整天都没来跟她斗嘴，弄得她都不舒服了的陆小少爷陆青舟。

　　原来斗嘴也会变成习惯的啊。

　　虽然万重珊觉得自己没必要也过去瞧瞧，然后再被陆小少爷臭一通，可是小叔叔说她过了这两天就不要来私塾了，一是年纪不小了，二是为了以后出嫁，得跟着万大夫人学点儿东西，像女红啊，书画啊什么的。她想着以后见面机会大概也不多了，趁这个时候不能和解也缓和一下关系嘛，就算他还是不愿意做朋友，也不要做冤家。

　　可是她还没凑过去就听见人群里一阵阵惊呼声，嘴都没张陆青舟都能透过层层人群看到她，并且略带嘲讽地冷哼一声：“没想到万大小姐也有闲心来听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我当还真是什么规规矩矩坐在家里等着男人娶的闺阁千金呢！”

　　又来了，而且今天的话还是夹枪带棒听得人窝火的新料，看来以后就算不见面也不会有啥损失，还是算了吧。

　　万大小姐默道，保持表情保持方向保持步伐保持眼神，继续往那边走，然后——迎上锁好门从私塾里出来的万舒离，笑盈盈地说：“小叔叔好慢，我好饿，咱们走快点早些回家吧。”再转身故作讶异，仿佛刚刚才注意到，那群包围在眼中冒火光的陆青舟身边，一致看向她的小孩们，睁大了眼问：“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还是出了什么事？怎么大家都看着我？”

　　“你就装吧，装吧，”陆小少爷得意洋洋地环着手，仰起头拿下巴点了点她站的位置，挑了眉道，“你难道就不想知道昨晚上我身上出了什么事？”

　　陆小少爷又霸道了，果然还是小孩子啊，就是不淡定。万重珊默默地望了自家小叔叔一眼，道：“对不起，我真的没什么想法，我们能走了吗？天色晚了，我也饿了。明天见。”

　　她和万舒离才走了几步，陆小少爷就跟踩了尾巴的猫一样炸毛了，火急火燎冲出人群堵在他们面前瞪眼质问：“你真不想听？我不是在跟你吵架，昨晚我爹娘弄了几个丫头到我房里，这事儿你真不想知道清楚？”

　　万重珊听见人群里哗然一片，大概还能听到“原来是这件事”“陆青舟，你后来怎么样了？”这类的话，才明白他还没说呢，不过她真是对这种事没兴趣，她是大姑娘了，怎么还能追究人家的……床笫之事……呢？

　　她还没来得及开口，万舒离就摸摸她的头，朝陆青舟微笑：“我代她听着，你说吧，我很好奇。”

　　不知怎的，万家小叔的笑容很亲切很温和，可是陆青舟就是想起了自己大哥偶尔露出来的奇怪的笑容，呆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盯着万重珊的眼睛，道：“昨晚我爹我娘送了两个丫头过来给暖床，被我打出去了，我告诉他们以后未经我同意不准再做这种事，他们答应了，说以后绝对不瞒着我给我送丫头。”

　　不瞒着你就光明正大地耍点小手段送呗，告诉我干吗，要我帮忙出主意吗？

　　万重珊低头，默默思索一阵，然后认认真真地看着他说：“如果你不希望他们再送的话，就自己选一个喜欢的丫头吧，这样大家就都满意了。其实这是你们家的家事，我们外人插不上嘴的，最后都是你做决定。能让我们走了吗？我真的很饿了，天色也晚了，你们没有人接的小孩子早点回家吧，明天见。”

　　陆小少爷眼中的火苗熄了一刻不到，在听见她这一席话之后燎原成熊熊大火，咬牙切齿死命地瞪她：“你说什么？要我自己选个丫头暖床？！有本事你再说一遍，再说一遍我就让你回家！”

　　不是说了不吵架不吵架的吗？看这火气，丢个火折子过去好像能点燃似的。果然是不听劝的小孩子啊。

　　“我说的都是实话，你不喜欢他们给你送的丫头自己选一个不就好了，两全其美有什么不行的？”万重珊实在想不明白这种事为什么还一定要她听。

　　余光瞄到自家小叔抬起袖子挡住嘴角的笑意，还在纳闷怎么今天一个个都怪怪的，陆小少爷已经恨声道：“你、你很好！我记下了！我现在就回家选丫头去，你不要后悔！”然后拂袖而去，丢下一大堆没听完后续心痒痒的小孩闹闹嚷嚷。她扁扁嘴，拖着万舒离回家了。

　　只是，身高不够又忘记抬头的孩子们都没有注意到，此时万家小叔脸上，那跟某个时刻的陆家大哥相差无几的笑容。

　　今天天气真好啊，抬头看天的万舒离，嘴边的笑容仿佛也只是感叹天气而已。

　　唱戏的都还是都是别扭迟钝的小孩啊。

　　*

　　刚从私塾回家陆小少爷今天很不淡定，很不淡定，比平时还要不淡定！

　　以上，是包括陆管家在内的陆家长辈的心声。

　　首先，陆小少爷不知道是受什么刺激了，还是在私塾里做了什么大事，回家的时候身后拖了一串小孩尾巴，都嚷嚷这要听后续后续，问是什么后续又不说，呼啦一下跑光了，然后，陆小少爷就开始发飙了。

　　他揪着陆管家，叫来了陆家全部的年轻丫头，大声宣布自己要在这里面选出暖床丫头，惊得陆家上上下下几十颗少女心跳的跟吹唢呐一样热闹，可是——可是，问题总是在转折之后。

　　陆小少爷一口气排除掉了全部参选人，还顺便抓出鱼目混珠的已婚厨娘跟通房大丫头三只，没有一个看得上眼的，他不死心，又来了一次，眯着眼睛抓了一个长相清秀略微丰满的丫头出来，光天化日之下就拖着人家进房了，陆家老爷夫人拦都没让栏，张罗着遣散了所有的人，派了陆家二少在窗户底下听墙角……

　　“把被子铺好！”

　　“脱衣服……进去……”

　　窸窣的衣料摩擦声……

　　“你还害什么羞？本少爷就是抓你来暖床的，你又不是不知道！”

　　“别乱动，我不喜欢这个时候有人乱动！”

　　“喂！我说了是叫你来给我暖床的！你做好本分就行了，还在乱动个什么劲啊！”

　　依旧窸窣声……

　　“我说我都已经进来了，你要再乱动就不是我出去是你出去了啊！”

　　静……陆家二少正纳闷自家小弟怎么找丫头的动静跟别人不一样，就听见屋里“嘭”地一声响，陆家小少爷发飙了……

　　“暖个床你到底是在我身上乱摸什么东西啊？！出去！还敢对我乱摸乱咬动手动脚的，你要没吃饱就去厨房给我吃一锅饭再说！哭什么！出去！”

　　噗！

　　陆家二少喷了……打滚了……揉肚子了……被陆家小少爷开窗奉茶鄙视了……陆家人全都不厚道不淡定了……

　　一个黄花大闺女都主动了色啥啥诱了……陆小少爷居然还能淡定说他只是字面意思叫她来暖床的……他还能不禽兽……哎哟喂……咱家青舟该不会……那个不行吧……

　　*

　　是夜。

　　小朋友不能喝酒的陆小少爷抢占了自家妹妹的秋千，坐在上面，忧愁地望天，对着满天一闪一闪亮晶晶的星辰，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听见了脚步声，也不回头看看。

　　陆青溪也没有说话，靠着秋千边的树，也看着天。

　　许久，陆青舟的话才打破了这寂静：“大哥，如果我喜欢的女孩子不喜欢我，甚至对我的事毫不关心怎么办？”

　　“想办法让她喜欢你关心你呗。这种问题你应该问二哥的，大哥的法子只对你大嫂有用。”陆青溪扬扬唇，扫了一眼后头蠢蠢欲动的黑影，漫不经心般接着说，“追女孩子要先下手为强，越早越好，趁她还没别人抢走。你二哥想来这时候正要出门寻欢呢，你不趁这时候跟他现场学习吗？”

　　话音未落那黑影果然立起身来，半是无奈半是好笑地抱怨道：“老大啊，你怎么又看着我了呢。青舟还是小孩子，哪能去那些地方！”

　　一听见人家说他是小孩子，陆青舟的脾气就上来了，扭过头对着自己二哥就吼：“我不是小孩子了！你不带我去我就告诉爹娘你又去喝花酒了！”

　　“哎哟我的小祖宗！你可小声点儿！惊动了老人家休息就不好了！我带你去还不成吗？走吧走吧，早去早回，免得被抓着。老大，你去不去？”

　　“我去了谁帮你们掩护？快去吧，好好教教他，免得——”

　　“是是是，咱走吧，小祖宗，到那儿了你可得给我悠着点啊……”

　　听着两人慢慢远去的絮叨跟脚步声，陆青溪忍不住拿袖子掩了掩嘴角，继续远目。

　　真是个美好的夜晚，但愿青流那些个专应付欢场女子的招数，对某家那不开窍的小姐也有用啊……嗯……天凉了，回去抱媳妇钻被窝生孩子去吧……小孩子的烦恼还是让小孩子自己处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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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我最开始码的那章没保存就关了窗口……娘哎我又打了一次……凑合着看啊……话说乃们为什么不留言？我每次码多少字才够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