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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神明的叛徒(十一) ...

  •   李随想到这里,后背瞬间泛上一丝凉意。恐惧的加持下,他的感官被放大,寂静的夜里,仿佛有一丝腥气冲进了他的鼻子里。

      是血味。

      石匠身体翻动的声音仍在继续,只不过,此时,听起来就像是空中有个隐形的人在摆弄着他的身体,将身体不断地拖动,与被褥摩擦,就像是幼童摆布手中的洋娃娃般。

      李随眼皮颤抖着,他眨了两下眼睛,睁开了眼。

      就在自己旁边,

      石匠趴在床上,上半身与床严丝合缝地贴着,臀部翘起,而石匠的脸正朝向他。

      鼻子里的鲜血喷涌而出,弄脏了粗布,李随看到石匠在眨眼睛,虽然那双眼睛灰暗破败,但依稀还有着痛觉,里面鲜红的血丝反映着石匠的身体有多痛。

      而石匠此时仍然是活着的。

      李随没有控制住自己,从自己口中泄出了一声尖叫。

      尖叫划破了寂静的夜空,理应应该掀起一阵波澜。

      然而尖叫声后,周遭依旧沉寂一片。

      窗外的青蛙声咕呱了一声,然后跳到另一个地方时,连青蛙足底粘腻的黏液碰到石板时啪唧一下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明明,这个歇房里面住着十几个工匠,此时就静悄悄的,连呼吸声都没有了。

      自从李随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后,李随感觉到似乎是有一道视线移到了自己的身上。

      冰冷又厚重,粘腻得甩不开,仿佛被毒蛇盯梢上的感觉。

      李随放缓了呼吸,他不再动作,尽量减缓着自己的颤抖,这种恐惧的状态下,他自欺欺人地闭上了眼睛。

      然而,他的旁边,石匠依旧是以这个姿势,不停地翻动摩擦,清晰的声音抵进他的耳膜,一下又一下。

      *

      清晨,神明踩在石板上,他手里端着一壶酒,细窄的腰上黑金色腰带血迹被遮掩得几乎看不见。

      神明脸色比上第一日和缓了不少,微微勾起的唇角让他看起来心情不错,只是眼底蔓延着的却不是喜,而是肆意地流淌着另一种情绪。

      祂来到了谢时容的那座宫殿门外,殿内静悄悄得一片。

      门吱呀一声,往里面推了推,露出了一道不小的门缝。

      殿内烛火通明,唯有床上一片是暗的,谢时容安安稳稳舒意地睡在了床上。

      “为何不喝合卺酒?”

      伴着凉意的声线钻进了谢时容的耳朵里。

      boss轻慢的声音将躺着睡觉的谢时容吵醒,谢时容无奈地用手捂住脸,清晨刚醒懒怠的轻哼声从他的唇齿间发出。

      连被吵醒也没有恼。

      少年眼神涣散地发了一会儿呆,头顶细碎的头发散落在周围,几缕呆毛竖着。

      看清楚是谁将他叫醒后,谢时容猛地被呛到,狠咳了一声。

      神明知道他没有喝合卺酒……在正殿时,那神像仿佛活过来一样轻轻地看向他,居然不是错觉。

      是真的神明在盯着他。

      “不是故意不喝的。”

      事实证明,看到boss的脸会让他紧张加恶心。

      谢时容将视线轻轻错开boss的脸,无措地看向了帷幔,低声解释道,“我这几天不宜喝酒。”

      在谢时容说完这个话后,静谧蔓延了整个室内。

      boss半晌,抿唇没说话。

      谢时容被这沉默弄得心惊肉跳,他开口问道:“怎么了?”

      他不会又说错什么话了吧。

      只听神明的语气多了几分小心翼翼,他严肃了几分:“不要撒谎,告诉我你是不是怀上了?”

      这是可以说的吗?

      “不……不是!”

      谢时容惊慌地挑了眉:“只是嗓子不舒服,所以不喝的。”

      谢时容怕boss真的误会,还补充道:“你别多想。”

      神明第一次知道除了怀孕之外,还有不能喝酒的这种说法:“现在还不舒服吗?”

      谢时容扫过神明拿着的酒壶,含糊地嗯了一声。

      他若是现在好了,岂不是要现场被神明灌上一壶。

      他还是继续撒谎吧。

      神明修长骨感的手指在谢时容的喉间按了一下,谢时容感觉到自己喉咙处一阵暖流走过,温暖的热感让他觉得很舒服。

      这些天没有注意喝水,干涩的喉腔得到不少的缓解。

      神明顿了顿,祂的头僵硬地轻点了一下:“神明会降福众人,无人会被神明忽略。”

      谢时容:“谢谢。”

      不过,祂今日也不是来要求容容喝酒的。

      神明放低了自己的声音:“换衣服,陪我去后殿。”

      去后殿?

      谢时容拧了拧眉,他没有拒绝的权力。

      他正要下床去拿衣服时,神明从放有衣物的匣子里取出一件旧衣。

      这旧衣没有甚至经过谢时容的手,神明自顾自地对着谢时容的身体量了一下,祂颇有条理地捋平上面的褶皱,换在了谢时容的身上。

      谢时容被迫拘着手任由着神明为自己换上了衣服,他从来没让别人帮他穿过衣服,一时间尴尬得他眼神到处乱飘:“我们去那做什么?”

      少年轻扬着头,看向了其他的方向,缠绕着的手指暴露出他的不自在。

      神明低着头,他轻声道:“你去了就知道了。”

      谢时容莫名其妙地看了神明一眼。

      他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换好衣服后,谢时容被神明领着来到了后殿。

      天还灰蒙蒙的,不算太亮,此时都没有什么人出来,婆子小厮们都还安睡着。

      神明带着谢时容来到一片空地,祂让谢时容跪下。

      谢时容愣神看向神明,微微警惕,他看了眼四周的环境。

      ……这是不是婆子所说的正殿侧后面歇房旁边的耳间。

      那个特别灵验的地方。

      果然,神明眉眼温柔地同谢时容一起跪下,他慢声将僵硬的谢时容环在怀里,说出来的话却是不容置疑的。

      祂的眼里燃着急切又热烈的欲望,玷污了神明之圣洁。

      “说,你想要永世陪伴神明。”

      谢时容抿唇,他的眼神心虚地往旁边瞟去:他不想。

      神明见谢时容不说话,锋锐的眉弓皱起,眼睛描摹过怀中人低垂着的眉眼,另一边,祂的手掌轻柔地抚上那慌张乱跳的心脏。

      谢时容被捂住了心口这种致命的位置,他感觉到了慌乱,笨拙地想要错开话题:“为什么要在这里说啊。”

      神明的语气轻缓了一下,他将谢时容视若珍宝地诱哄道:

      “说啊。”

      谢时容顾左右而言他,他推着神明贴上来的身体:“我们去正殿说吧,我不想在这里说。”

      听完这句话后,神明的唇角慢慢抿平,祂的眼神慢慢变凉,祂盯着怀里的人笃定道:“你不愿意。”

      谢时容:“不是不愿意。”

      “只是这么庄重的誓言,我觉得还是要在正殿说比较好……”

      谢时容话音未落,刚才抱着他的神明消失了,虚空的怀抱徒留下了清晨时分的凉风。

      谢时容咽了下口水。

      他立刻收到了副本的提示。

      【NPC谢时容,您成功激怒boss】

      【达成成就:煽风点火】

      【强制任务:逃命】

      ??

      一言不合就要杀了他,就这还说爱他?

      谢时容听到了任务的提醒后,回过头的瞬间,他看到了管事。

      管事肥胖的身体像是一个蜘蛛一般,肥硕的屁股朝着天上,而他趴在地上,嗅着地上的味道,朝着谢时容的方向四肢并用地跑了过来,动作极其迅速。

      系统恨铁不成钢地看着扶着墙站着的谢时容,恨不得替他去跑:“跑,跑啊!”

      谢时容愣着神,直到被系统吼了一句后,才回过神来。

      他的腿颤巍巍地软着,直接朝着那地方跪了下去,他的声音急促了不少。

      “我,谢时容,希望永世陪伴神明。”

      谢时容快速地将这话说了好几遍,碎碎念道:“不会没有用吧……”

      “我说了,我真的说了。”

      看,祂还是很了解容容的。

      暗中窥伺的神明再次回到了容容的身边。

      谢时容闭着眼睛,直到再次感受到神明不算温暖的怀抱环绕着他。

      神明护着谢时容的头,有些怜惜地舔过谢时容脸上的泪水:“没事了,神明已经知道容容的心意了。”

      祂装得跟个好人一样,将腿软的谢时容扯进怀中,好心眼地帮谢时容揉,用温柔来掩盖故意吓容容的愧疚。

      身后,蜘蛛不甘地退下了,他是整个身体向后退的,根本没有转身,四肢并用的急速退走了。

      谢时容被神明带回了东殿,神明用被子裹住了他,妄想着给他足够的安全感,祂贴心地吻了吻谢时容的耳朵:“睡一下就好了。”

      谢时容看着神明变成透明,消失在房间里,他的身体慢慢变凉。

      系统:“怎么了?”

      谢时容下了床,默默地给自己穿上了鞋,沉重的心情让他的眉一直蹙着。

      他不能这样坐以待毙了。

      灵验的誓言许下了,若是找不到方法破解的话,他就得永远留在这里了。

      谢时容再次去了正殿侧后面歇房旁边的耳间。

      歇房是锁着的,里面一个人也没有。

      但是,他怎么记得那两位婆子给他说的却是这件歇房是被工匠们住着的呢。

      “您怎么在这啊?”

      熟悉的声音在谢时容身后响起,谢时容深吸了一口气,捂住了自己的心脏。

      身后,管事扬着一脸笑殷切地看着他:“这地方不好,您还是少来些。”

      管事仿佛忘掉了刚才的事情一样,依旧如同一个正常人一般询问着谢时容。

      谢时容却忘不掉刚才管事像个蜘蛛一样跟着自己跑的画面,他见管事一脸正常的样子,开口道:“我、我想进去看看。”

      “不是说里面有住着人吗?怎么锁了。”

      管事笑了一声:“您当然可以进去。”

      管事的手指灵活得不像是个人,他没有用右手,只用左手的三根手指扶着锁身,另外两根手指将钥匙送了进去,齿轮之间对准后转动,成功打开了那一扇门。

      像蜘蛛一样灵活。

      谢时容蹦出这个念头,他不动声色地离管事远了一点。

      谢时容正要进去,管事用手拦住了谢时容:“这里面不太干净,您还是在这看一看就好了。”

      不太干净。

      那两个婆子也是这么说得。

      谢时容拧眉:“什么叫不太干净。”

      管事:“昨天晚上刚出了事,就是几个男人在里面弄死了一个男的。”

      谢时容:“怎么弄死的?”

      管事笑了一下:“估计是憋久了……”

      管事轻瞟了谢时容一眼:“这种事情您还是不要问了。”

      憋久了?

      “为什么啊?”

      见管事没有意思要说,谢时容问道:“那现在那些工匠住在哪里?”

      “就在旁边,我带着您过去。”

      谢时容拒绝了管事:“我自己去就行了。”

      管事着急地剁了下脚,像是蜘蛛收拢了自己多个节肢的腿:“不行,太危险了。”

      他掰着手指,嘎吱嘎吱地声音听起来毛骨悚然。

      谢时容看着管事将自己的手指一根根掰到一个不可思议的弧度,而管事看起来却很习以为常,他甚至还对着谢时容笑了一下:“手指灵巧点,我做事就方便多了。”

      谢时容勉强勾了一下唇,他顺着管事刚才的话:“怎么危险了。”

      管事害了一声:“我是怕吓到您才不让您去的,那些人将其中一个石匠弄得谷道破裂而死。”

      “手上沾着人命的人能有多干净。”

      谷道破裂。

      那不就是直、肠破裂吗?

      谢时容知道为什么管事不让他一个人去那里了。

      谢时容诡异地沉默了一下:“那你跟我去看看。”

      管事带着谢时容来到新安置那群工匠的殿内。

      里面,传来低低的哭声和男人们喝酒的声音。

      “我真后悔,当初怎么就没忍住。”

      “别伤心了,我们多给他烧点纸,也算是告慰他在天之灵了。”

      “怎么就谷道破裂了呢?”

      谢时容通过窗子看着房间内有一个人一直在沉默不语,低着头,没有参与着其他人的话。

      谢时容问系统道:“那个人是玩家吗?”

      系统回答道:“玩家,李随。”

      谢时容对管事说:“你叫李随出来,我有事要问他。”

      李随看起来像是没有参与他们昨晚的‘活动’。

      李随被管事叫出来后,他一直低着头,看到谢时容的时候,神色都没有任何变化,他的眼底浓浓的有着黑眼圈。

      谢时容扯了扯唇:“昨晚没睡好吗?”

      李随皱眉,他以为谢时容是在怀疑他也做了那种事,强调道:“我没碰他。”

      他示意谢时容屏退管事后,认真道:“他也不是被其他人弄成这样的。昨天晚上房间里的所有人都睡着了,他就像是被按在床上一样一直动,没有人碰他,然后死了。”

      他亲眼看到的。

      谢时容愣了愣:“所以他是自己一个人死的,那为什么其他工匠会说是被他们弄死的呢。”

      李随泄了气,浑身的颓废:“我不知道。”

      谢时容突然想到,这群工匠原来住的是那间很‘灵验’的歇房:“是他说过一些有关于这种事的话吗?”

      李随吸了一口气:“确实。昨晚,那个石匠提到了暗门子。”

      说不定……是因为那石匠在心里许了什么等做完这个活以后,一定再去那种地方春,宵,一度的心愿。

      而他们又正好住在那件歇房,愿望灵验了。

      但是……却是以这种方式‘春、宵一度’。

      谢时容心紧了一下。

      他也许了愿,说是要和神明永生永世都在一起。

      不过,是以什么形式实现这个愿望呢。

      李随低着头:“这里变得不一样了。”

      谢时容拧眉,他没听清李随的话:“什么?”

      李随灰敗的眼神看向正殿所在的方向:“变得危险起来了,到处都会死,你感觉到了吗?”

      谢时容觉得李随的状态不太对劲。

      他安慰了李随几句后,就告别了这位玩家。

      管事还在一旁等着他,他膨大的肚子像是怀有着宝宝的母蜘蛛一样,谢时容一直不太敢看。

      谢时容:“你知道道士家在哪吗?”

      管事脸色古怪:“知道是知道,不过,您还是不要再往他那买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了。”

      管事仿佛不知道,正是道士的道符让神明陨落的。

      他对道士没有恨意。

      谢时容这样想着,一边问道:“我买过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管事叹了一口气:“您忘了,三年前,您不是买了那可以见到亡故之人的道符吗,买了就买了,您还随身携带着。”

      “上次被神明看见了,倒是仍然对您好声好气的,可我们就遭了殃了。”

      可以见到亡故之人的道符。

      那不是明摆着缅怀前男友吗。

      就这种东西,他还随身带着。

      谢时容觉得可能副本对他存在什么误解。

      这个副本的人设是由玩家的真实性格生成的,而谢时容觉得自己不可能有这么大的胆子,还这么蠢直接将那东西带在身上。

      听着管事的意思,那道士似乎是没死。

      谢时容命管事备好了马车,他要去道士那里去看看。

      道士将boss抹杀了一次,那就一定可以将boss抹杀第二次。

      如果他抓不出来真正的凶手,或是凶手就恰好是他自己,他还可以反抗一下。

      缓缓走着的马车停在了一个大宅子门前,宅门是大开着的,不过朱红色的门上面写着密密麻麻的道符,用狗血写成的,干涸后都变成了黑色。

      里面院内,摆着好几尊形态不一的石像,或盘坐或直立,还有拿着长矛对着门口呈攻击姿态,全都目光一致地盯着门外。

      这是在防着神明。

      虽说都是石像,这几道颇具威严的视线让谢时容从背后感到一阵凉意。

      谢时容硬着头皮走了进去。他一进门,就被一直在旁边守着的老道士神经兮兮地拉进了房间里。

      “打死你个怪物。”

      老道士口中念念有词:“我打死你个怪物。”

      然而,由于腿脚不方便,道士还没有碰到谢时容就被椅子绊倒了,哎呦了一声。

      “您在说谁?”

      少年清澈的声音让道士抬起浑浊的眼,他愣愣地看着眼前的人,发现自己认错了。

      他倒在地上:“我是要打死那个妖神。”

      谢时容:“妖神?”

      副本说过,神明赐福世间,被百姓爱戴。

      道士却道:“对,祂昨晚过来了。”

      谢时容:“祂是妖神吗?”

      道士顾左右而言他,他仰着头长啸:“老道知道自己有错,罪孽深重,三年前误杀了神明,本想一心赴死。”

      “但是现在……”道士一下子瘫坐在地上,低低道,“神明已经不是原来的神明了,祂现在就是一个私欲深厚的妖神。”

      谢时容:“那您为什么昨晚不杀了祂?”

      道士莫名其妙地盯着谢时容,像是在看一个傻子:“我怎么杀掉祂?昨晚要不是我动作快,在门口布下符阵,你现在就看不到我了。”

      谢时容:“可我听说,之前就是您的道符致使神明陨落的啊。”

      道士闷闷道:“我昨晚写了那么多的道符才堪堪能阻挡神明不进来,那次……”

      “那次不过是太阴差阳错了,碰巧而已。”

      谢时容看向道士:“所以您知道三年前是谁杀了神明,是吗?”

      道士的视线落到了谢时容的身上,他道:“你三年前曾向我求取过两种道符。”

      “一,是可以帮助你看到亡死之人的道符,二,”道士蔫蔫地捂住了脸,叹了一口气,“我不该这么做啊!”

      谢时容皱眉:“第二种是什么?”

      谢时容听见道士道:“二就是可以攻击神明的道符。”

      谢时容被气笑了,他不信:“你写了那么多道符,都勉强阻挡神明。你给我说,你三年前写了一张符,就能让我杀掉神明?”

      “容少爷,这确实不是假话。”

      “您确实求取了一张那样的道符,然后不久,神明就陨落了,那张道符威力很小,所以我也不清楚到底中间发生了什么,”道士空洞的眼神落到谢时容身上,哼唧道,“恐怕只有您自己知道。”

      谢时容不知道。

      道士突然又换了一副表情,恐惧又歇斯底里:“您一定要想起来啊,只有您可以救下这三万多的百姓。”

      “神明祂已经不是善神,一定要再次毁掉祂!!”

      谢时容跑了一趟,知道了这样的坏消息。

      凶手居然真的是他哎。

      而且,他还许下了要永远留在神明身边的愿望。

      谢时容拿开道士拽着自己衣襟的手,告诫道:“你不要将这件事告诉别人。”

      道士点了点头:“我当然知道,上次,那个苏家的少爷过来问我,我都没有告诉他您还买了第二种道符。”

      道士突然想到:“对了,我儿子怎么样了?”

      纪思宇吗。
      谢时容没说话。

      道士了然,他将儿子送进庙内做贡品,本就是在向神明示好没想到神明对他如此记恨。

      道士不在乎纪思宇的死活,只是轻飘飘道:“我早该知道,神明是不会原谅我的。”

      这句话他神色淡定,颇有几分平时的故弄玄虚的味道。

      然而下一秒他又握紧了谢时容的手,目眦欲裂:“你一定要想起来当初是怎么杀掉的那妖神的啊。”

      谢时容好不容易避开了老道士的拉扯,艰难地回到了轿子里,他仰着头发着呆。

      他好倒霉。

      本以为后面会有转折,会有其他线索指向别人。

      没想到……就这么清晰明了。

      谢时容掀开轿子里的帘子,看向了外面熙熙扰扰的街道,在神明的庇佑下,这个地方由贫穷破败的渔村变为现在繁华的样子,所以这里的人格外地爱戴神明。

      现在,李随、道士都告诉他,现在的神明变了,这里会越来越危险。

      谢时容无所事事地支着脑袋,看向了轿子外,前面有个人影一晃而过,这个身影熟悉至极。

      谢时容探头看去。

      鹅黄色的长袍,高高束起的青发。

      朝允。

      五个贡品之一。

      谢时容记得,除了回门那一天,其余时间贡品都是不被允许出庙内的。

      马夫为谢时容解释道:“因为那天周少爷生病了,所以没能回去,今天才能回去。”

      周少爷。

      谢时容僵硬了片刻,他的声音从喉间传出来轻微颤抖:“你说谁?”

      “周少爷啊。”

      谢时容掐着眉心,听到‘周少爷’的那一刻,他还以为是在说他故去的那个‘未婚夫’呢。

      不过——朝允也姓周吗?

      他可从来没说过。

      谢时容隐隐有着不好的预感,他低声嘱咐前面的马夫跟着朝允。

      马车慢慢地跟在朝允身后一两条街的距离,谢时容看见朝允停下了。

      谢时容通过帘子看到朝允进入了府内后,他也跟着下了车。

      周府两个大字的牌匾在阳光下熠熠生辉,闪着金光。

      谢时容拉住旁边的一个路人:“这周府有几个孩子啊。”

      路人笑了一声:“你连这都不知道。”

      另一个路人又自动地过来了:“不知道正常啊,周大公子死了三年了,现在就只剩一个周二公子了。”

      谢时容低声道了谢,他感觉到自己的声线都在颤抖。

      他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谢时容使用了道具“隐形衣”,道具掩盖住了他的声息和身影,他从正门进到了周府。

      他悄无声息地跟着朝允,朝允一进入到周府,丝毫没有第一次来这里的生怯感,而是径直走向了旁边的房间内。

      谢时容问系统:“你说……这个副本里会不会有人拥有着三年前的记忆?”

      为什么朝允对周府这么熟悉。

      大家都是玩家,第一次进入到这个副本,除了最开始系统会提醒背景和人设,其他的东西都是需要一点点去探索出来的。

      自从进到庙内,就一直沉默寡言,不声不响的朝允,为什么会对第一次进入的周府这么熟悉。

      谢时容不能理解。

      他突然想到。

      游戏最重要的就是公平。

      在七个玩家中找出一个凶手,六对一,是不是本身就是不公平的对决。

      会不会,凶手是有着什么其他的……能力。

      比如,记忆。

      谢时容听见朝允走到了一间房间,朝允低声嘱咐旁边候着的婆子道:“你在这看着,任何人都不能进来。”

      婆子自然是不能看穿谢时容使用的道具的,谢时容随着朝允一起进入了那个房间。

      房间里摆着一张巨大的棺材。

      上等的木材做好的棺材放在了房间中间,再往里面是一张小案台,上面摆着瓜果和瓜子,在座位上立着一张写有名字的帆布条。

      一张椅子上的帆布条写的名字是周朝臣,案台另一边的椅子上帆布条写着的名字是‘谢时容’。

      两面帆布条无风却飘动着,看起来诡异至极。

      冥婚。

      谢时容突然想起来冥婚。

      朝允却脸色淡定,他将写有‘谢时容’这个名字的帆布条在旁边的烛火旁点燃,又将现场布置得和普通的葬礼现场一样。

      很快,门外闯进来一个妇人。

      “你在做什么?!为什么要将谢时容的名字烧掉,不是说好了要让他给你兄长配婚的吗?”

      看起来保养甚好的妇人看见朝允的所作所为开始大哭大闹起来。

      朝允示意门外的婆子将妇人拉开,他平淡的音调没有任何情绪:“娘,别哭了,要是让姨娘们看见了,你等着被奚落吧。”

      妇人猛地止住哭泣,她悲切得很:“要是你哥哥还在就不会这样了,谢时容真的是该死,他居然还敢对你哥哥不忠……”

      谢时容抬头,黑白分明的眸子死死地盯住了妇人。

      可朝允捂住了妇人的嘴,他没有听见下文。

      什么叫……他对周朝臣不忠。

      谢时容攥着手指,他给周朝臣写诗,还冒着神明生气的风险买下道符,就为了再见周朝臣一眼。

      他怎么就不忠了呢。

      [这是什么剧情,上一次这个副本里也没这一幕啊。]

      [直觉告诉我,绝对不单单只是谢时容这个身份将神明害死了这么简单。]

      [我本来还以为上一次这个副本的探索度就已经够高了,没想到居然还不是。]

      [我上一次看这个副本时,当时还觉得拿到谢时容这个人设的玩家真牛批,那诬陷玩得六六的,结果现在看来……好像凶手另有其人?]

      周朝允拉着妇人的手离开了这间房间。

      谢时容没能听到下文,不死心地继续跟着周家母子。

      没想到,周家母子一出那个别院,就变得谨慎了起来,只字不提刚才的事情。

      朝允陪着母亲在花园里走来走去,聊的都是一些家常,绝口不提冥婚的事情。

      朝允对于家里的事十分了解,与母亲的互动也十分自然,就像是真的在这里生活过的样子,而不仅仅只是一个……玩家。

      在花园里扑蝴蝶的貌美娇羞的姨娘走了过来,朝允母子本想避开这个人,姨娘却先走一步直接堵死了两人的路。

      姨娘先开口道:“夫人又去了大公子的院子里吗?”

      妇人早没了刚才在棺材面前对着谢时容的那股子恨意,她没有说话,躲在周朝允的身后,还是朝允替母亲回话道:“是去看了看。”

      姨娘用帕子捂着嘴:“您还是不要太思念亡故之人了。”

      妇人依旧没有说话,似乎是很惧怕这个女子。

      连周朝允对着这个女子都有几分惧意,他刚想要扯着母亲走开,姨娘就又迎了上来。

      “对了,尤其不要相信那些歪魔邪道,我听说二公子在兄长死后,还去了两趟那疯道士的家里,”姨娘堵住两母子的去处,硬是要将话说完,“老爷可不喜欢这些歪风邪气。”

      “还是要多拜拜神明,”姨娘勾了勾唇,“这不,就将二公子送去做贡品去了。”

      银铃般的嬉笑声传进两母子的耳朵里,但两人终究没说什么。

      他们默默地避开了这姨娘,当作没有听见似的直直走了过去。

      身后,女子的笑声越来越大。

      谢时容不明白,如果朝允母亲惧怕女子还可以理解,按照古代的一些封建糟粕来说,谁受宠谁就更有话语权。

      只不过——为什么朝允作为一个玩家,一个有着道具商店的人,却也要惧怕这个姨娘。

      这违和感越来越强,谢时容想不明白。

      他默默跟在妇人的身后一直思考着这个问题。

      突然前方的妇人打了一声喷嚏。

      “阿嚏。”

      周朝允很紧张自己的母亲:“怎么了?”

      妇人捂住鼻子:“还不是你从庙内带回来的禅香味,我闻不惯。”

      周朝允失笑:“我身上怎么可能会有禅香味呢。”

      笑着笑着,他唇边的弧度没有了。

      他今日没去过正殿。

      而禅香味就只有正殿味道最浓。

      周朝允突然想到了什么,他缓缓收起自己勾起的唇角,视线朝着身后望去。

      身后站着透明的谢时容。

      谢时容的衣服是由神明换上的,神明身上的禅香味很浓,难免会有沾染。

      刚才他们一直在顺风走路,而谢时容一直跟在他们的身后,妇人自然没有闻到这味道。

      而遇到姨娘后,两人就换了个方向,风向由后往前,导致妇人闻出了味道。

      谢时容僵硬着身体,他很确定自己的道具还在生效,周朝允不该看见他。

      但是,此次同时,他也感觉到,周朝允的视线轻轻地在他身上划过。

      妇人没有察觉,还自顾自地说着话:“肯定是你身上的,最近家中谁都没去过庙内。”

      周朝允‘嗯’了一声。

      母亲对香味很敏感。

      他也明显地感觉到他的身后有一个玩家在跟着他。

      周朝允慢慢地陪着母亲往前走,心思却飘到了其他地方。

      其实,他身后是谁,很好猜。

      能沾染到禅香,被神明特许可以自由出入……

      想到那三个字的名字,周朝允眸中闪过一丝恨意。

      周朝允瞳孔一缩,很快,他淡定了下来,勾了勾唇。

      他必须要加快行动了。

      谢时容感觉到自己的身份好像被扒了出来。

      若是周朝允真有记忆,而且他还作为周朝臣的弟弟,谢时容觉得自己这个人设肯定是对周朝允很没有警惕心的。

      周朝允说不定早就知道了他买过两种不同功能道符的事情。

      说不定,还是他亲自告诉周朝允的。

      谢时容感觉到一阵头痛,他深吸了一口气,没敢在周府多停留一会儿,谢时容立刻命人将自己送回了庙内。

      若是周朝允回到庙内,第一个举报了他,他肯定是要凉凉的。

      谢时容很快就回到了庙内。

      东殿内,谢时容躲在床上,他松散的眉眼弯了弯,平息着自己的心情,一边想着接下来的对策。

      他必须好好得给boss说一说。

      说一说,这么多年来,他对祂早就有了感情云云。

      他甚至还在早上许下了那样的毒愿。

      他是多么爱神明啊。

      谢时容阖了阖眼,纤长的睫毛颤了颤。

      *

      神明还在正殿内清读经书时,就被人告知说是容容在找他。

      神明拿着书的手晃了一晃,眸光不自觉地望向了东方,祂犹豫着刚想要晾一晾容容时,祂又觉得早上祂做得确实有几分过分。

      祂敛眸,一瞬间来到了东殿。

      神明一到东殿,就被人扑进了怀中。

      “怎、怎么了?”

      感受到怀着一小团温热,神明有些手足无措,祂这辈子到东殿还没有被这样对待过。

      容容在哭。

      湿润的眼泪打湿了祂的白衣,温软地触碰到了神明。

      神明抱着谢时容,视若珍宝似的轻抚着谢时容的青发。

      祂问道:“是不是梦魇了?”

      谢时容放开神明,他不会撒娇,只生硬地直奔了主题:“如果……我是说如果,您发现了是我当初伤害了您,您会杀了我吗?”

      这目的明晃晃地摆在了台面上。

      神明却犹豫了。

      前几日,神明还对着谢时容信誓旦旦地说,“背叛者受惩,是不可更改的事实”,让谢时容不要徒劳。

      神明眼神向旁边飘了飘,低声哄道:“怎么会呢?”

      谢时容:“真的吗?”

      少年声线很软,还一直仰着头看祂,漂亮眉眼晃得人心动。

      神明放软了语调:“自然。”

      [???这个boss还有原则吗?]

      [要是我能抱着容容,我也没有原则!]

      谢时容勾了勾唇:“你要记得这句话。”

      神明拉着谢时容的手被谢时容掰开,谢时容舒了口气:“我要去睡了,你回去吧。”

      [?用完就扔,不愧是你。]

      [艹,boss都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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