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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真君剖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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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未语先咳出浊气一口,颇为压抑,好似不欲旁人知晓他痛处。
那人在外头听的真切,心疼如刀绞。牢里的学问,他还不晓得?纵然如此,也只能连连问他可还安好。
哪吒生急,那还顾得别个,“杨二哥你来做甚?还不速速回去,切莫教玉帝老儿发现,平白害了三公主怎好!”
杨戬语噎。
这囚牢设得精巧,人在内里,只觉四周黑漆漆一片。打从外头看进去,倒是一清二楚。他见那莲花仙颈间血痕尚未退,手脚几处又添伤,披头散发好狼狈,张口不求救、反来关心他。
杨真君心头涩涩一片,抽疼难耐,忍不住隔着铁栏,伸手去够哪吒。怎奈几番使力,终究差了些许。他顿感无力,滑坐在地,与哪吒道:“我先前已买通王母身边一侍女,只要王母发难,她便施法知会——知会我那几位兄弟。”
哪吒怔愣,“杨二哥,你、你——”
“哪吒,”杨真君打断他言语,只他看不见他这时,他才说得出。况且,这时不说,只怕再也无有机会说了。
“哪吒,你可记得,你问过我,这九天之上,日复一日、年又一年,我怎的不厌烦。”
真君痴望着他,黑暗当中,只那人周身雪白光亮,虽衣衫不整,却无有半分不洁,沉静思索之态,真若莲花悄声绽放,恁般清丽,好教人心动。
“我不曾厌腻,从未想过厌腻。只因为——只因我眼中有一人,光是看他笑他闹、他行走他坐卧,一举一动,之于我皆是百看不厌的宝贝。”
他不说,这番深情,怕是要随他一同灰飞烟灭。
可即便是他说了,又有何不同?
杨戬怔怔看他,发了傻一般,嗫嚅不断,“初初见他,不过丁点大,却敢与得道神仙比威风。倔强之处,真好似敲不动的石头。执拗起来,生死也不曾放到眼中。偏又生了个粉嫩皮相,仿佛一掐便能断筋骨、一捏即可要性命的模样,叫人心生怜惜。待我惊觉,才道再也脱不开视线了……”
哪吒偏过头去,好似细细思索真君言语,时不久,脸色大变,俄而红彤彤一片,若是此时手足不曾受限,怕是就要飞扑上去,堵住那人口舌,只求莫要再说。
杨戬实则也不曾好受,面上火辣辣一片,光只是瞧着那人反应,就隐忍不住,欲要拔腿逃走。也有一样,今夜可作最后一晚了,不说清道明了,岂能甘心?
遂索性闭上双目,回忆起往昔,“他即便再跳脱的性子,到底要服帖。把天规天条缚了,镇日里头闷闷不乐,我却全看在眼里。说来好笑,我这真君的职责,就是看管天上众仙,循规蹈矩,不得僭越。可是每每瞧他不喜乐的模样,便恨不能破了这些个框框条条,携他一同去了……去到下界,学我娘亲、学我妹子,不理旁的,只在乎他一人悲喜……”
他呵呵自笑得,哪吒这时却忽地不再窘迫,他与那猴子在一处的日子,也时时有这般想法,倒是与杨真君不谋而合。
“怪只怪我拖拖拉拉,那许些年尚未识清对他是怜惜是情爱,只觉着能守在一旁,也是好的。那知道他且不待我……眼瞧着、眼瞧着……”他语意凄惨,喉头愈发哽咽,险些发声不出。
只一想起那人与猴子在一起,飞天遁地、四处耍玩,直至那人情根深种……杨真君便一阵阵地发苦发疼,揪握住胸前衣襟,恨不能狠狠捶上两下,方可解疼。
哪吒似也听得出,不免愧疚之意顿生,几次张口欲呼杨二哥,皆吞咽会肚腹之中。也不知怎的,平日里叫惯了的,现下却是再叫不出口。
“只不过,”杨真君呼呼喘了几声,舒缓了一些个,又笑道:“只不过,我却是不需再羡妒他了。”他靠在铁栏之上,身后便是那人,这教他好生心安——最后的最后,守在他身边的,是他。
这便以足够。
他再也无所求。
哪吒虽猜不透他话中意,经他一说,忽而心中空荡荡一片,神色无辜环顾四周,似在找寻甚么——自然是乌漆墨黑一片,怎会有甚物什。
太子堪堪咦了一声
——我怎的,把他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