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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   岁宴自记事起就有这样的毛病。
      明明她好端端的,却会陷入莫名的晕眩,身上也出现各样的疼痛。
      涟姨替她请了许多鬼医,也瞧不出缘由来。

      好在那些不适都只是片刻的,时间一久,岁宴也就习惯了。
      只当是自己身子不好。

      但还从未有哪次,像现在这样,严重到让她失去意识。

      *

      等岁宴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之前的茅草屋里。
      而一丈之外,是那具书生的尸体。

      岁宴当即变了脸。
      就算她是鬼,可在外人眼中,也是个二八少女。
      哪有把一个女子,跟尸体摆在一起的道理。

      是哪个不长眼的家伙做的这般蠢事。

      “姑娘,你醒了?”

      正当岁宴眉头无法舒展的时候,一个男子推门而入。
      她抬眼一看,是清风门的那个黄毛小子。

      男子看岁宴神志已恢复,忙不迭地双手抱拳,态度恭顺地行了个礼。
      “姑娘,在下名叫祈佑,是清风门的捉鬼师。”
      “之前误以为姑娘是害人的孤魂野鬼,出手打伤了姑娘,还望姑娘恕罪。”

      看来,他以为这场昏迷,是之前同他交手的缘故了。
      岁宴觉得可笑,就凭他一个初出茅庐的捉鬼师,怎么可能伤得了她堂堂鬼界典狱官分毫。

      瞧着对方又是赔礼又是鞠躬的模样,岁宴的不悦倒是散了些。
      毕竟也大了他不知几百岁的年纪,倒是不好再揪着小辈的错处不放。

      揉了揉额间,岁宴顿时觉得灵台清明不少。
      “李三郎呢?”她出声问。

      对方有了片刻的愣神,很快反应过来她口中的李三郎是谁。
      “逃了。”
      “当时我见姑娘晕倒在地,那凶鬼趁着我分神之际……”

      “同凶鬼交手还敢分神,清风门的那些庸才就是这般教你的?”岁宴不屑。

      祈佑捏了捏拳,脸色有些泛红,不知是羞的,还是恼的。
      “学艺不精是我的过错,不关师傅们的事。”
      “只是我觉得,凶鬼当诛,可也不能放着眼前的活人不管。”

      好一个不能放着眼前的活人不管。
      岁宴眸光一转,倒是许久没见过这般正直到有些天真的人了。

      *

      月白色衫裙的裙摆处沾上了地上的灰尘,格外惹眼。
      岁宴腹诽,男人果然是这世间最不解风情的,竟敢将她随意扔在地上。
      哪怕寻个草垫也是好的啊。

      一心惦记着快点找回李三郎,岁宴只想早些回家换一身新的衣衫,撑着纸伞便出了门。

      可祈佑见她欲离去,立马伸手拦住了她。
      “姑娘,你受了伤,还需静养。”

      岁宴顿足,目光落在离她不过半尺距离的那只手上。

      这人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却有着一双不同于他这个年龄的手。
      不像是一般书生握笔写字的那般,岁宴看他的各处关节和掌心,都有了厚厚的一层茧子,是常年累月的劳作固执地想要证明自己的存在。
      倒是个苦命的孩子。

      被她这般盯着,祈佑有些讪然,忙不迭地收回手。
      “抱歉,在下无意冒犯。”

      看着他开始泛红的耳尖,岁宴觉得有几分好笑。
      本是因诧异这世间竟有人敢挡她的去路而多看了两眼,没想到落在他眼里竟变了意味。
      这清风门,到底是用了什么法子,才能教出这般纯情的人来。

      *

      书生尸体上的黑气早已消失殆尽,即便用对铃来寻踪,也不见得能有什么结果。
      本是不想用那法子的,可如今李三郎已然变成了凶鬼,若是不早些找到他,恐怕他会失了心智伤及无辜之人。

      岁宴左手一转呈托举状,掌心处凭空冒出了一团雾气。
      而在雾气之中,赫然躺着一本卷轴。

      等得雾气散尽,卷轴自发舒展开来。
      可上面,竟是一个字也没有。

      “永北村李三郎,生于天盛十八年四月,卒于永昌四年七月。”岁宴朱唇亲启,对着卷轴低语。
      而那无字的卷轴似是听懂了她的话,一个个泛着金色光芒的字迹在卷轴上浮现。
      就像是有只看不见的手,正在一笔一划地书写着。

      等到最后一画完成之时,金光覆盖了整张卷轴,像是要把岁宴吸进去。

      祈佑见状,下意识地伸手拉住了岁宴。
      “姑娘小心!”

      *

      早就适应了这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岁宴一直等到双脚落在实地上,才睁开了眼。
      只是与往常不同的是,这次她的身边还多了个人。

      为何这一介凡人,竟也能来这只有鬼身才能踏足的地方?

      祈佑站稳后连忙松开手:“在下只是担心姑娘安慰,并非有意唐突,还望见谅。”
      “只是,这是哪里?”

      眼前是一个普通的村庄。
      日暮将至,村子里升起袅袅炊烟,灶前的烟火气和农人们归家的笑声交织在一起,尽是一派安静祥和的模样。

      只是仔细瞧着,竟能瞧出几分眼熟。
      倒是同之前的那个破旧村庄有些相似。

      “这是李三郎的命簿里。”
      命簿里不能久待,即便是诧异清风门还能有这等瞒天过海的本事,但也没时间过多耽搁。
      “我们得尽快找到李三郎在等什么。”

      *

      一间窄小的茅草屋外,一个扎着双髻的小女孩安静地坐在院子里。
      直到看见了远方扛着锄头归来的男子,小女孩才展了笑颜,起身飞扑到院门上,眼巴巴地张望着。

      “三郎,你家小妮儿又在等你归家呢。”同行的人在一旁打趣,“唉,还是生个女儿好,知道心疼爹爹。
      “我家疯小子现在还指不定在那颗树上呆着呢。”

      被她叫做三郎的男子只一脸憨笑。

      “行了行了,快回家给小妮儿做饭吧,这次可别再把屋顶烧了。”
      提到之前的惨状,同行人又忍不住开了口:“要我说啊,三郎你还是给小妮儿再找个娘吧,弟妹走后,你看看你们爷俩这过的是什么日子。”
      “你嫂子娘家有个远房妹妹年龄正合适……”

      话还没完,李三郎就挠着头拒绝了。

      “哥,我知道你为我好,可我这样子,你也知道。”
      “妮儿她娘病了这么久,家里光是买药就掏空了家底,别人姑娘嫁过来,还得跟着一块儿吃苦,这不是祸害别人好姑娘吗。”
      “再说了,妮儿刚没了娘,我再娶个回来,怕妮儿会多想,还是再等等吧……”

      见李三郎态度坚决,对方也没再坚持,只是同情这父女俩的遭遇,跟着叹了口气。
      “那行,要是有啥不方便的,还有我跟你嫂子。”

      李三郎上前抱住女儿,扶着她坐在肩头,换来小姑娘一个甜腻腻的笑。
      “谢谢哥,也谢谢嫂子。”
      “我学着好好照顾妮儿的。”

      *

      父女俩相依为命的日子持续了两三个月后,李三郎已从一个连生火都不会的粗糙大汉,变成了连小辫儿都能信手拈来的慈父。
      而李妮儿,也学会了每日等父亲劳作归家后,替他呈上一碗凉水消暑。
      日子虽然过得不富裕,但也算得上顺遂。

      只是可惜,但凡好景,向来不长。

      为了攒钱给李妮儿做件新的裙子,李三郎答应了帮隔壁邻居家收割作物。
      当他踏着月色归家的时候,正巧看见三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从他家院中仓皇逃窜。

      李三郎一下就愣在了原地,连锄头落地砸了脚都像是没知觉一般,撒开腿就往家里赶。
      等待他的,是李妮儿满脸的脏污和恐惧。

      *

      村子里发生了命案。
      村长家的小儿子,被人砍死在了家中后院。

      而在他面目全非的尸体旁,还有一把锈迹斑斑的锄头。
      有人认出,那是李三郎家的。

      李三郎是在去往村东头的路上,被愤怒的村长一家扭送至官府的。
      村长有个在县里府衙当师爷的远方表兄,李三郎在堂前还未说上一句话,就先被打了二十个板子。

      “堂下何人?所犯何事?”县老爷问道。

      李三郎强撑起身子,气息不顺。
      “回、回老爷……小人、小人要状告,村长家的小儿子,害死了我女儿……”

      话还没说完,村长跳起来指着他的鼻子骂他污蔑。

      “大老爷,明明是这个李三郎残忍杀害我儿,他的锄头还落在我家里!”村长跪倒在地,眼里的愤恨恨不得将李三郎碎尸万段。
      “我那小儿村里人都是知道的,平日里都是和秀才家的儿子来往,怎么会做出这种事。”

      李三郎看着村长,只觉喉头里泛出阵阵苦涩。
      是啊,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来呢?

      李三郎最终被关进了县衙的大牢里,县老爷判他秋后问斩。
      但被丧子之痛侵蚀了神志的村长一刻也等不了,花钱买通了狱卒,用一块馒头送了李三郎最后一程。
      命簿至此,戛然而止。

      *

      岁宴出了书生的破茅草屋,在村子里转了一圈,好不容易才找到了个像是还有活人住的院子。
      院子里住这个腿脚不方便的老太太,岁宴佯装过路人讨了碗水喝,开了不动声色地打探。

      “老人家,我从前听爹爹说这儿也算得上周围村子里富庶的,怎的现在看起来,倒不像是爹爹说的那般……”

      老太太摆了摆手,一脸惋惜。
      “唉,村子里前些年出了点事,接连死了三个人,大家都说这里风水不好,慢慢地都搬走了……”

      岁宴跟着叹了口气:“原是听爹爹说这从前有个秀才老爷的,想着替家中弟弟来问问,没曾想……”
      “老人家可知道,这秀才老爷去了哪呢?”

      老太太指了指北方:“那家的儿子考上了童生,为了让儿子在大书院里读书,秀才先生举家搬到隔壁县里啦。”

      岁宴点点头,正想给老人家留下块碎银子做报答,却被戳了戳手肘。
      “外头那个,可是你哥哥?”
      “怎么不进来喝点水?”

      岁宴回头,发现祈佑双手交叠抱着剑,傻愣愣地站在门口,双眸时不时地往她身上瞟。
      被她瞧见了,还恍若无事般的四处张望。
      一举一动,皆惹人失笑。

      岁宴侧过身子看着他,在脑子里捋了捋两人的辈分。
      涟姨说她死的时候,清风门的那几个老小子的师傅都还是个孩童。这么算下来,自己算是他师祖那个年纪的。
      那哪是什么哥哥。
      不过是她今天新遇见的孙辈罢了。

  • 作者有话要说:  初见时
    岁宴:叫祖宗
    祈佑:?
    后来
    祈佑:你可真是我祖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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