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员女子班》兔子与烈酒

16、第十六章

　　焰城气温再次暴跌。

　　自从上次公园一别，翟星星和凌辰就算在学校也没碰见过。

　　加上高三的课业越来越重，从原本的月考变成了周考。凌辰除了给翟星星讲题和整理数学知识要点以外几乎就没怎么说过话。

　　翟星星难免会有一阵失落，对于这种不知从何而起的失落，翟星星找到一种解救方法，那就是一遍又一遍听着凌辰发来的语音解题思路。

　　别说，还挺管用，她不仅心情好了，她的数学成绩也是真的提升了一些。以前靠猜测拿分的基础题她现在自己能算了，当然仅限于基础题。

　　这几次小测评，秦情的成绩也提升了一些，虽然很少，但为了感谢陈美好不嫌弃的教导，秦情提议，周末聚餐，叫上陈美好。

　　陈美好其实是不愿意去的，但最后秦情把吃饭的地点定在了陈美好家附近，这让陈美好实在找不到拒绝的理由，便也只能答应赴约。

　　周末那天翟星星和乐欢老早就到了饭点，平时习惯早到的秦情这次反而迟到了。

　　不过也不是很久，至少没有陈美好久，已经过了约定时间陈美好还没到。

　　“迷路了？”

　　“开心，你这话太假了，这可是美好她们家附近，我给她打个电话吧”秦情一边说一边给陈美好打电话，电话响了两声就被挂断了。

　　…

　　“你干什么？”

　　陈美好捡起地上的手机，试着开机，怎么按都没反应。

　　“看看看，看什么看，我是你老子，你手机还不是老子拿钱买的。”

　　“呸！就你？”

　　“不是老子，能有你吗？你都没有，还用个屁的手机！”

　　陈有为还在说，越说越难听。还有人在等她吃饭，陈美好不想在和他耗下去了，她又按了两下手机，确实没反应了。然后朝着门口走去，准备出门。

　　“滚滚滚，你们都给老子滚，你就和你那不要脸的妈一样，成天到晚都在外面跑，不知道在哪儿勾引野男人…”

　　陈有为还在骂，陈美好手握着门把，叹了口气然后把门打开。刚打开，屋内“砰”的一声，一张小凳子砸在了她身后。

　　不仅陈美好吓了一跳，门外的三个人也吓了一跳。

　　…

　　陈美好不敢交朋友，不敢和别人走的太近，并不是因为她不好，不会，而是因为她害怕。

　　一个滥酒的父亲，足以让她感到自卑，她害怕，害怕别人知道她的家庭状况。所以不管在哪儿她都总是小心翼翼的，小心翼翼和别人说话，小心翼翼的做着每一件事。

　　她想淡出大家的视野，害怕有一天被人窥视到了她的家庭。

　　她那些不安全藏在了每天刻苦的学习里。

　　陈美好坐在那儿，她不说话，其余三个人也不说话。

　　这一刻她们似乎都明白了，陈美好其实有两面，一面因为家庭的自卑让她过得小心翼翼，一面也是因为家庭，让她不得不快速的成长，然而这些成长全基于自我的封闭，和自我的保护。

　　在学校里，老王除了夸奖左易卿是全班女孩学习对象以外，也夸奖过陈美好，因为她文静，不要出风头，成绩又好。

　　就是这样的学生，老师心血来潮想起了就会夸奖你，但更多的时候他们是在被大众遗忘的角落里过活。

　　陈美好就是想这样，她和每个人都保持着安全距离，然而现在却被秦情强行拉进了人堆。

　　他们看见了陈美好最不想被别人看见的一面。

　　“我觉得我像一颗洋葱，里三层外三层的裹着厚厚的皮，可每一层都是我的心，每一层都是不同的自己。”

　　只是这些自己都是很不好的自己。

　　“老师喜欢的乖孩子，同学羡慕的好学生，被大家遗忘的老好人。每一层下面都裹着一个不同的我，自私的，自卑的，胆小的，无助的。我一层一层的裹好，你一层一层的剥开。我把自己伪装的那么强大，你却不死心的非要剥开里面那个最小的我。”

　　陈美好在流泪。

　　包间里除了沉重的呼吸声和偶有的抽咽声，再听不见别的声音。

　　秦情咬着下唇，过了好一阵，她说：“美好，对不起。”

　　她真的觉得自己错了，军训时自己因为自己有一瓶防晒就说陈美好买不起一瓶防晒，害她被班上同学嘲笑，她错了。

　　明明陈美好都那么那虚弱了她还要惹她，害她晕倒再次被同学笑话，她错了。

　　陈美好不想一起吃饭可她非要陈美好来，她错了。明明电话已经挂断了，说明陈美好有事，她还非要找上门去，看到了陈美好最不想别人看见的一幕，她错了。

　　那么多次，那么多次她的自以为是害了陈美好，害的她被人笑话，害的她晕倒，害的她…

　　她说的很小声，但足够让陈美好听见。

　　陈美好没有回话，过了好久，“哇”的一声，陈美好捂着脸彻底哭出了声。

　　陈美好一哭倒是把其余的人整不会了，尤其是秦情，刚才还在自我迷茫，自我反省之中，陈美好一哭她更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哄一下？

　　咋哄？

　　说点什么？

　　做点什么？

　　但现在说什么做什么都不是时候，翟星星递给陈美好一盒纸巾，“哭出来好一点。”

　　她们任由陈美好在那儿哭，就这样她大概哭了十来分钟，才停下来，抽抽噎噎过了片刻才整理好情绪，“对不起。”

　　啥？

　　啥又对不起了？

　　乐欢脑子都要烧坏了，来来回回你对不起我对不起，到底她们四个人谁错了？

　　乐欢觉得应该她们三错了，毕竟大家又不是多好的关系，多好的朋友这样莫名其妙把人家家里事给看见了（虽然不是自愿）但也确实冒犯了人家。

　　至于陈美好道歉，乐欢确实搞不懂。

　　秦情也搞不懂，错的人不应该是她自己吗？陈美好道歉几个意思？

　　三个人在这里眼神交流，谁也不敢开口说话。可能陈美好自己也在组织语言，又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说：“并没有怪你们的意思。”

　　她确实没有责怪谁的意思，刚才那番话也不是针对谁说的。如果真的有人错了，那就是她自己。

　　这是她家庭的问题，从她一出生就决定的问题，谁也怪不着赖不着。

　　她只是…在学校尽量普通，少和同学来往。她只想在暗淡的角落里活着，活到她成年，然后带着她妈妈一起走，离开这里。

　　她并不是害怕家庭情况被别人看见，就算再怎么隐藏也改变不了她是那个人的孩子，换不了她身上留着他的血。

　　她只是…她只是…她只是想，越少人知道越好，这样的家庭，谁也拿不出手。

　　而且保不齐谁不是大嘴巴，今天知道，明天传开。

　　高中毕业，全班各奔东西，遍布世界各地，可能有的人不记得，也可能有的人会拿出来当笑话讲。

　　没有人想成为别人茶余饭后的戏说对象，那怕听不见。

　　“为什么不离婚呢？”秦情说：“让你妈妈跟他离婚，然后带你走。”

　　离婚。

　　陈美好的妈妈怎么不想离婚，一说离婚陈有为就动手打人。他很聪明，从来不打陈美好的妈妈，他打陈美好，并且告诉她，就算离婚，她也带不走陈美好。

　　“你们说，他那么爱喝酒，为什么没把脑子喝傻了？”

　　陈美好一字一字地说，眼神里充满了厌恶。

　　这跟她平时在学校是两个样子。

　　学校里她说话小声，待同学有礼貌，好说话，或者说她什么都能忍，什么都能让，一副看上很好欺负的样子。

　　然而也是这样，她从不得罪任何人，也不轻易出现在别人视角里。

　　好多家庭不美满，妈妈都会对孩子说，“要不是因为你，我早和你爸离婚了。”

　　都是因为你。

　　陈美好很讨厌这句话，但恰恰她又应证了这句话。

　　“十八，还有两年了，还有两年我就十八了。等我成年，考上一个好的学校，我就带着她离开这个鬼地方。”

　　这就是陈美好的想法，安安静静的学习，安安静静的考个好学校，考的远远的，带着她妈妈离开这里。

　　所以她不交朋友，也不想和更多的人有牵连。她始终要离开，不想有多不舍的人和事。

　　世间没有那么多感同身受，也没有真真正正的共情。

　　子非鱼。

　　你只能说你替他的经历感到难受，惋惜，可怜，或者心疼。但你永远没有办法去感受她这十六年的经历。

　　她的每一分每一秒，你无法替她去过，你无法替她承受。

　　正因为这个道理，安慰的话到嘴边却始终说不出口。

　　…

　　陈有为一直演的很好，好先生，好丈夫。

　　直到陈美好出生，因为生下来是个女孩，夫家那边甚至连个名字都不愿意给她取。

　　那时她妈妈就知道这个家容不下他们母女。也是从那以后，陈有为不演了。他的嗜酒，他的暴脾气，全都不演了。

　　她知道自己的人生已经很糟糕了，所以她希望她的女儿能有一个美好的将来。于是她给取名美好。

　　她自然想让美好随她姓的，但上户当天在办事处就闹了起来，最后只留下了美好的名，没保住姓。

　　冬雪很凉，凉不过人心。

　　太阳很暖，也暖不过人心。

　　就好比现在，翟星星一盒纸巾，乐欢的轻轻的抚摸，以及秦情的一个拥抱。

　　这些无声的关心让陈美好更加坚信

　　你所期待的十八岁，会如期而至。

　　你所向往的将来，也会在你的努力下向你靠近。

　　星星很远，但繁星照亮夜空，你摸不到，但他陪你度过漫长的黑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