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闺梦里》孤海寸光

5、第五章

　　“娘娘未免也太自作多情，”陆无定没再剥谢兰亭的小衣，一双覆着薄茧的手温柔而怜惜地拂过女子乌黑的鬓发，语调却沉郁，“再说了，该做的不该做的事都做过了，你方才那么紧张做什么？”

　　吓着她了么。

　　“我……”
　　谢兰亭看着她，一双沉静秀美的眼眸里蕴着清愁，才一开口又停下，清致的眉微微拢起，却不知该说什么。

　　陆无定最不喜她这般情状。
　　换作以前，哪怕谢兰亭生性温柔沉静，但在她面前一向不会欲言又止，反倒是有几分从不外露的灵动活泼。哪会像现在，总是这么一副心事重重模样，叫人看了就心生烦躁。

　　陆无定绕着她长发在指尖把玩，耐着性子等她开口，忍了又忍，还是问道：“是赵彻对你说什么了？”

　　“还是这后宫嫔妃让你不快？”

　　谁叫她不快，杀了便是。

　　谢兰亭怔愣，缓缓摇了摇头，嫣红的唇微抿，才似下定决心般开口：“先前是我求将军回京，既已许了将军一诺，那……”

　　陆无定闻言渐渐皱了眉，松开了指尖上的发丝，冷冰的话还没说出来，唇上却映上了温暖柔软的唇。
　　一双温软的手也缠了上来，紧紧搂住她的颈。

　　“那……”
　　“我今日身子不爽，还请将军宁耐数日。”
　　做人当言而有信，她自然要践行诺言。
　　她的温柔之下是一身傲骨。

　　陆无定听出她的不甘愿，本想松开她，却无论如何松不开手，只能含着怒意，报复似的在她唇瓣上重重咬了一下才松开。
　　今日算什么？真当她是那般急色之人，还要拿些好处安抚她是罢？

　　可谢兰亭不躲不避，一副予取予求模样。

　　刻骨的念涌了上来，消融了好不容易才装出来的冷静自持。

　　陆无定一手捧住谢兰亭的后颈，一手寻到她的素手，十指紧扣，原本惩戒似的吻轻缓下来，慢慢加深，柔软的舌也交织在一起，珍重又爱怜。极深极深的缠吻。

　　只是谢兰亭身子不好，又才病过，没多久便喘不过气，手抵着陆大将军的肩，好不容易才侧过头，瓷白的脸颊泛着诱人的红：“容我缓缓……”

　　“亲了片刻便这样，”两人鼻尖相抵，都出了些汗珠，陆无定见她一副柔弱模样，不由笑了声，“当真是没用。”

　　明明也还是数落的话，在床笫之间说出的却要温情许多。
　　谢兰亭瞬间晃了神，仿佛还是许多年前，她们私下相约的时候，陆无定忍不住亲她，亲久了她便说累了，总是被说没用。

　　“好了，”陆无定见她出神模样，拍了拍她的背，忍了忍才说，“歇息吧。”

　　谢兰亭唔了声，轻声说：“多谢。”
　　本以为这晚不会太好过。
　　却也没真的作弄她。

　　原本还想问她何时出去，却不敢再问。她到底是与以前不同了，战功赫赫的大将军，若是一句话引动了雷霆之怒，怕是今夜满宫都不得安宁。
　　罢了。罢了。

　　陆无定听着她一声谢，难免不悦，只是见她道过谢后，不多久就闭目而眠，怒意也渐消了。

　　宫闱的夜，与沙场上的夜截然不同。
　　安然而静谧，全然没有苦寒风声和刀戈号角之音。

　　陆无定毫无睡意，半撑着身子，把玩着谢兰亭的长发。
　　天将明时在她眉心印了一下才离开。

　　-

　　将军府前。
　　有个衣衫破烂，身骨纤瘦的小姑娘，约莫才八九岁，正抽泣着掉眼泪。

　　两个身着盔甲的男人就看着她哭，又是着急又是无奈：“你别哭啊！”
　　沙场上拼过命的人本就粗犷，一声说完把那孩子吓得瑟缩了下，立刻擦了擦眼泪，泪珠子却不受控制得越掉越凶。

　　“薛恕，霍允？”

　　这一声让两人瞬间站直，转身：“将军。”

　　“你们这，”陆无定瞅了瞅那还在哭的姑娘，“去哪偷来的小孩？”

　　“将军！什么叫偷，我们怎么可能偷孩子呢！”
　　“是薛恕这个缺心眼的，说将军府上缺个伺候的，不如把她带回来！”
　　“什么叫我缺心眼？明明是你，看见老国公府上买了这个丫头进去，又是打又是骂，你就打了那小厮一顿，说将军看上这个丫头了，要带走！”
　　“我可没说这话，什么叫将军看上这丫头了，传出去咱们将军成什么人了？”

　　陆无定：“……”

　　“闭嘴。”

　　她的声音冷而凝练，这下两个聒噪的下属和还在哭哭啼啼的小丫头都停了下来。

　　“叫莫凝过来，带回她的药庐吧。”
　　——莫凝是随军多年的女医师，不过前两年她的旧伤犯了，才离了军营，回到京师，就在这将军府附近开了个小小的医所。

　　“好，我现在就去。”
　　薛恕应了一声，留着霍允在原地，怕陆无定怪他带回来一个麻烦。

　　但陆无定并未跟他说话。

　　陆将军看着那满脸惊惧的小姑娘，蹲下来与她对视：“好了，你跟着莫凝姑姑，以后不会再有人欺负你，识些草药，给她打打下手，日后也有安身立命的本事。”

　　小丫头怔怔看着她，看着她眉心到鬓边的那道伤疤。
　　饶是她再小，也听国公府上的人碎嘴说那陆将军是个大凶神，欺男霸女惯了，都敢从国公府抢老参，也不知烧杀嫖掠了多少平民百姓。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说话的样子，一点也不凶啊。

　　陆无定本想拍拍她的肩，却想起自己令小儿夜哭的好名声，忍不住摇头笑了笑，起身站直了，转身问薛恕：“北边的情况如何？”

　　薛恕原本就为汇报军情而来，此刻说回正事，他收敛了笑意，肃声说：“不大好。南边有将军您的名声震着，还算平安无事。左思旺那老贼是从北边发家的，那边都是他的门生故旧，探子说他们正商议着要勤王灭……灭您。”

　　“灭我，”陆无定扯了下唇角，冷笑，“我的人头就在摘，谁要摘谁来摘便是了。”

　　薛恕正欲细说战事，被一声清泠的女声打断。

　　“陆大将军，你欠了我许多银子不说，还给我塞了个麻烦？”

　　陆无定侧身，抱臂看向来人：“本将军何时欠你银子了？”

　　“你问问忠叔，忠叔呢？”来人正是医师莫凝，她与陆无定也是多年的交情，说起话是毫不客气，三两声就把管家忠叔叫了出来。

　　忠叔板着脸，捋着长长的胡子，开始算账：
　　“三年前的冬天，大雪，后院的草棚压塌了，老奴手头紧，是莫医师借的银子。”
　　“去年秋天，将军你叫人送回了两个孤儿，府里又多了两张嘴吃饭，老奴没办法啊，就只好去找莫医师借银两。”
　　“今年……”

　　“打住，”陆无定一挥手，她一向最没耐心，“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别说了。”

　　“还鸡毛蒜皮？”忠叔白了她一眼，“陆大将军，你非要家里揭不开锅才行是吧？”
　　他越说越是火大，都说陆大将军心狠手黑，杀人敛财，怎么这将军府穷得都快拆木板下来烧火了？！

　　陆无定也知理亏，不自在地摸了下耳朵：“好了，我还没用早饭，饿了。”

　　自父母故去，忠叔便是这府里唯一的老人，也算得上是半个长辈，说起话来倒是一顿数落，丝毫不留情面。
　　“你还知道饿，老奴当你就知道提剑杀人呢！”
　　“从小就说不嫁人，要娶妻，这么大的人了，也没见娶个媳妇进门啊！”
　　“再不娶个媳妇回来，以后别进家门了！”

　　莫凝还在跟小丫头说话，噗嗤一声笑。
　　霍允和薛恕也难得见大将军吃瘪，也笑起来，直到陆无定扫了他们一眼，才立刻忍住。

　　陆无定也轻轻勾了下唇角。
　　娶妻。

　　她曾欲以这满城春光为聘，许她的心上人一生一世的安好。
　　只是……她的心上人不要她了。

　　-

　　宫闱之中，夜深。
　　凤康宫里仍点着烛火，着了素衣的女子坐在轩窗下，如瀑长发落于肩上。谢兰亭执了本书卷，却全然没看进去。

　　今日晨起，床侧早已无人。
　　也不知陆无定是几时走的。

　　听闻北边乱得很，黎民居于水火之中。
　　听闻今日早朝上，皇帝要封陆无定为镇北大将军，却被陆无定以旧伤发作，不堪奔波为由拒绝了。

　　夜深，却有宫人来通传：“贵妃娘娘！不好了，有刺客刺杀圣驾！”

　　“晓得了，”谢兰亭神色淡淡，“皇帝无碍吧？”
　　“受了些伤，如今在皇后宫里歇下了。”

　　谢兰亭点了点头，却没有去看皇帝的意思，依旧坐着看书。
　　也不知赵彻大半夜里演了刺杀这出戏，究竟是有何打算。

　　等宫人走了，她想了又想，还是挽起发髻出门。
　　深宫原本幽静，只因着刺杀一事而闹腾得不行。长街之上，贵妃的轿辇遇上了才进宫的一行人。

　　“好好的，这是从哪来的刺客？”
　　“明日早朝肯定要听那群老迂腐说我们守卫禁宫不力了！”
　　“好了。”

　　陆无定挥手叫停，持着刀上前，对谢兰亭不恭不敬地行了个礼：“这么晚了，贵妃这是要去看望陛下？”

　　谢兰亭应了声是。
　　她着一身妃色宫装，温婉又疏远模样，似昨晚之事从未有过。

　　因她垂着眸，全然没注意到陆将军陡然沉下来的脸。

　　陆无定哼笑一声：“娘娘对陛下当真是情深义重。”

　　谢兰亭未接话，正欲侧身走过，又忍不住驻足：“将军此番多加小心，宫里闲言碎语，免得有人说是……”

　　“说刺杀是本将军授意？”陆无定勾了下唇，声音极淡，却透着狂狷之意，“本将军瞧不上刺杀，我要谁的头，砍下来得了。”

　　这四处都是人，偏偏她说话这般肆无忌惮。
　　谢兰亭不再说话，朝她一点头，便绕道而过。

　　霍允忍不住说：“将军，这…贵，贵妃娘娘说得也对，等下皇帝若是又把罪名安在我们身上……”
　　薛恕也道：“还是要想好应对之策……他奶奶的，狗皇帝的心眼太多。”

　　陆无定不置可否，眯了下眼眸。

　　副将齐锐往前一步，压低声音说：“将军，恕属下直言，既有人刺杀，不如……”
　　不如弄假成真，杀之而后快。

　　“时候未到。”
　　“那何时才可以？末将是当真不想忍了！”

　　陆无定不再开口，负手往前走。

　　何时……她也不知晓。
　　她自嘲一笑。

　　谢兰亭既深爱着皇帝，她要当真动了手，那个人怕是要恨惨自己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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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小陆将军：她不爱我了我好生气好想杀了狗皇帝可是杀了狗皇帝她会不会伤心
注意一下设定是架空，女子可成婚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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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容易下定决心继续填坑，从四点多写到八点，快写完这章电脑忽然死机，那一瞬间都想弃坑了。
但有坑不填实在不是我的风格，又继续敲字。全文就十章，但真的太难写了。我努力不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