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落雨幕》浛以

13、嘲讽

　　满脑子都是刚才老师说的话，白晗伸长脖子张望着刚出来的孩子们，看到时宇出现，她第一时间逆着人群向他大步走去。

　　所以没有错过他眸底那还未散去的湿润，白皙的小脸上眼眶哪怕只是红了一点也格外显眼。

　　躬身紧紧把他抱在怀里，白晗抬手抚上他的脑袋，轻柔地抚摸着，担忧的话音温和地落在他耳边，“没事了没事了……”

　　感觉到他微微颤抖的肩膀，她把人抱得更紧了些，安抚得差不多后握着时宇的手臂在他面前蹲下。

　　“小宇，我就在你身边，无论发生什么，我都在这里。”白晗澄澈的双眸将他倒映得完全，仿佛能看透他的所有情绪。

　　“刚刚老师说有人给你送了东西。”见他的瞳孔不自觉缩了下，她将手往上移到他书包肩带上，认真地盯着他问，“是口红吗？”

　　虽然是问句但却更像是陈述句，她的语气沉稳，莫名给人满满的安全感。

　　时宇紧绷的情绪在听到这句话时彻底决堤，眼眶里源源不断地蓄起泪水，世界被淹没，一切都变得模糊。

　　颤着手主动将书包摘下来递给白晗，他的声音哽咽，“是……是口红，还有……”

　　果然每次都有别的东西，第一次是一串字母、第二次是卡片，这次——

　　皱眉将书包拉链拉开，白晗拿出了时宇匆忙塞回卡通口袋里的东西，色号03的口红，以及一枚陌生的戒指。

　　朦胧中看到戒指反射的白光，眼里又氤氲起一阵热气，他胸口上下起伏，断断续续地抽泣，稚嫩的嗓音哭得发哑，“这是……是我妈的戒指。”

　　收紧手指将戒指恭敬地放回袋里，她将他的书包背在自己身上，从包里掏出湿纸巾轻拭着他的眼泪，免得泪痕风干刮脸。

　　“别怕，有我在。”
　　温暖的手覆上他的小手，白晗照旧牵着他晃了下手，语气轻快，“我们回家啦。”

　　夕阳下，两人的倒影被拉长，然后渐渐变得模糊。

　　残留在天际的晚霞褪色，晕染一片橙黄。
　　落日沉寂，天空黯淡。

　　-

　　孩子的悲伤哪怕掩藏得再好也会不小心从眸里露出来，无神空洞，泪眼汪汪的其实随时都会哭出来，却依旧咬紧牙极力忍着。

　　在楼道里遇到正要下楼扔垃圾的沈侑清，三个人本质上都是不善言辞、平时也不怎么与人打交道的人，对上眼只是简单点头致意当做打招呼。

　　目光扫过时宇红肿的眼，他没有停留继续下楼，走到拐角才借着转身的动作不经意向上望了眼，眸色微沉。

　　尽管大多时候时宇都懂事成熟得像个大人，但白晗没有忘记他只是个一年级孩子的事实。

　　所以回到家她就让他放开了随便哭，自己则默默地坐在身边用温毛巾给他擦眼泪，真诚地望着他作倾听状，让他把心底想说的话都说出来，她会好好听着。

　　在一个人难过时，只要有人在身边陪着，多多少少都能有所安慰。

　　她希望哪怕只是一点，自己也能让他不再那么孤独无助。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畅快地哭一场了，记忆里上次崩溃大哭还是在那个雨夜，他的泪水混在大雨里，没有任何人发现。
　　可是他明明哭得那么大声。

　　最后嗓子哑了，泪哭干了，他的世界一点点完全崩塌，再也不期盼有人能来拯救自己。

　　直到看见那个淋着大雨慢慢走向他的人。

　　现在她依然在他面前，毫无保留地拥抱他，陪着他。

　　“小晗……我真的…真的好想妈妈。”

　　“他为什么…为什么要杀她……”

　　“还把她的手指全都……都……”

　　时宇抽抽搭搭地说了很多话，眼泪不停地往下掉，整个人都颤抖着。

　　委屈、愤怒、难过、害怕，有太多情绪交杂在一起，这一年多以来都静默沉积得很好，却在今天被那枚戒指全部唤醒。

　　每个呜咽的字都浸进白晗的心里，看着他仿佛看到了她自己。

　　失去父母的她、害怕孤独的她，担忧未来的她。
　　以及此刻都因为再次出现的凶手而感到恐惧。

　　他们走了很久很远才来到现在平静平凡的生活，他却突然冒出来提醒他们过去发生了什么、让他们不得不回到那个雨夜。

　　白晗还是跟第一次见他时那样，什么也没说，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所有想说的话都在眼里，她相信他能看懂，就像她也能看出他那些无法用语言表述的情感。

　　只要看到对方就明白了。

　　原来他们不是孤助无援的一个人，这个世界上还有人跟自己一样。

　　哪怕微弱，哪怕同样深陷谷底，他们看到对方就不再继续下坠。

　　“我们一起面对。”她握紧他的手，双眸坚定认真。

　　他还是在哭，嘴角却扬起了些许弧度，眼泪里带上了那份永远无法完全道尽的感谢与歉意。

　　最后停止流泪是因为门铃突然响了。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看到对方眸底的疑惑与警惕，都匆匆收拾好情绪，将注意力都放在门口的人上。

　　时宇扒着客厅的柜子躲在后面，白晗从猫眼看向门外，不自觉轻皱了下眉，然后转身用口型跟他比划，“是隔壁邻居。”

　　随即拧动把手开门了，她只拉开一道仅有身宽的缝，礼貌地出声问：“有什么事吗？”

　　站在门口的沈侑清拎了下手里的塑料袋递给她，白晗顺着低头瞧见了透明袋里粒粒分明的紫色，是一串葡萄。

　　没有伸手接过东西，她好奇道：“为什么突然给我们这个？”

　　“今天葡萄打三折，多买了一串。”他的语气淡淡，神情平静自然。

　　但她想知道的是，“为什么送我们？”

　　显然没想到她会问得那么彻底较真，沈侑清忍不住勾了勾唇，伸在她面前的手臂保持着刚才的高度。

　　“祝你们今天愉快。”他说。

　　-

　　晚上。

　　白晗躺在床上没睡着，可以失眠的理由太多，一时半会儿还分辨不出来是因为什么。

　　她好像在想为什么“不习惯跟别人打招呼”的沈侑清会主动送他们一串葡萄，又在想凶手为什么会给时宇寄他妈妈的戒指，还有那串字母到底是什么意思……

　　枕头底下的手机停止播放音乐的时候她还以为是定时关闭的时间到了，下一秒突然就感觉到了一阵震动。

　　吓得她一个激灵缩到了床的另一边。

　　心跳蓦地加速了好几分，睁开眼望着一片黑暗的屋内顿了会儿才伸长手摸出枕下的手机。

　　屏幕的光亮刺眼，一个陌生的电话号码。
　　顶部状态栏的时间显示是凌晨三点。

　　知道再犹豫就来不及了，白晗坐直身子接通了电话。

　　深夜静悄悄的，一切都显得诡谧。

　　她没有先出声，连呼吸都刻意放得轻缓。

　　“收到我送的礼物了吗？”电话那头传来一道经过变声器转换的沉闷机械声。

　　眉心不受控制地跳了跳，白晗镇定地快速点下通话录音，抓紧手下的被子克制情绪，“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机械声一字一顿的，没有丝毫语调起伏，“我只给你一个机会——”

　　“离开你身边的孩子。”

　　提到时宇她就彻底绷不住了，白晗咬着牙愤怒出声，“欺负孩子算什么？”

　　那边响起低沉平缓的笑声，因为是机械声而变得诡异，低低的几声像是恶魔在冷哼嘲讽。

　　“用别人来赎罪是件很愚蠢的事。”

　　这是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白晗突然无力地垂下紧握手机的手，所有情绪都被瞬间抽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