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92、前世番(3) ...
-
最后坚持的理由没有了,术尔失魂落魄地走出家里,熟悉的小区,他竟不知道该去哪儿。
照片是他一直以来的坚持,哪怕他再晕血,都坚持了下来,结果李河秀现在告诉他根本没有照片的事……
那是外婆唯一留给他的东西,他之前找过好几次都没找到,所以当术航说出来的时候,他犹豫了很久还是信了。
呵,他在信什么……
他知道外婆是病死的,在他被术航接走后没半年就死了。
外婆的病一直是他遗憾又可惜的事,导致他那次离别没有好好地跟外婆说一声再见,甚至走时还在满怀期待地等外婆来接。
没多久,兜里的电话响了。
术尔等响第二遍才拿出来。
是术航的。
他划过挂断,下一秒弹出一则消息。
【你今天扫墓去了吧】
术尔心里一紧,回拨过去:“你要说什么?”
术尔猜李河秀把照片暴露的事告诉了术航,他猜术航是过来安抚他,或者暴露后试探他?
都无所谓了。
试想过万千种回答,他没想到术航语气非常淡定:“术尔,你肯定也不想你外婆安稳长眠这么久,突然被打扰吧。”
术尔身体紧绷,手指紧紧攥着机身,嗓音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那也是你和李河秀的妈。”
术航:“有什么关系,说白了我跟那死女人又没血缘关系,就算我做什么,道德问题谁能怪到我头上。”
“你想做什么?”术尔咬牙切齿,头顶聚起一片阴影,远处像要下雨的样子,他没再走动。
术航果然道出目的:“学医,现在我已经把你学医这件事告诉了周围所有同行,这件事就算你不愿也得愿,只要你乖乖听话,曹燕玉的坟墓就在那儿好好的,一旦让我知道你又偷偷想着转专业的事,你外婆她老人家长眠十多年被挖出来,也不好受吧。”
术尔被挂了电话,神情木木地说出畜牲两个字。
力气被抽走,他行尸走肉般,不知道自己能去哪儿。
耳朵好像又听不见声音,他眨了眨眼,水雾在眼眶里聚起了一大团泪。
良久,天空开始冒小雨,术尔没躲,淋在雨中呢喃道:“外婆……”
不知不觉出了小区,踏入外面大马路上。
他正要迈出脚,耳边骤然响起尖锐的喇叭声,术尔疑惑地侧头看去,一辆公交车贴着他身体从他眼前划过,术尔脚步一顿。
此时雨不大,并不是所有人都打了伞,因此术尔的淋雨并不突出。
他只是在那一声喇叭响后,怔在原地。
又被拉住了啊。
-
重新返回学校,术尔变得更加麻木,冷情,不爱说话。
那些同学们起初还有个别几个去开脱他,到后面也同样是那些人,术尔听到他们说他孤僻阴森,怪不得一开始没朋友,是我一开始妄想了,总想着能改变他,结果他自己不争气,不愿改变。
哎,自甘堕落。
术尔只觉得遍体生寒。
不过还好,也只有那一瞬间。
幸好他没有把所谓的希望点落在那些人身上,因此没有多难过,他只是很怅然。
晕血的恐惧已经由晕转变为干呕吐,他自我脱敏成最后这个效果,也不确定是好还是不好,术尔就这么浑浑噩噩地过着,直到六月,他无意听到一件事。
关于外婆的。
外婆是病死的,这件事他从小就知道,但这回他意外知晓了更多的其他细节。
外婆本来可以得到有效治疗,就因为术航和李河秀那时的公司尚处于初运营,他们不想拿那么多钱出来,于是外婆硬生生被病痛折磨死。
得知这个消息时,术尔刚从实验室里克服了又一次晕血症出来。
外面的太阳晃眼,他无力跌坐在走廊上,脸色刷白,像刚从停尸间出来似的。
起初只以为外婆的病到了没办法的地步,原来最初也是有希望的,是一点点拖延,加重了外婆的病情……
术尔彻底绝望了,眼泪面无表情地流着,他像哭又不像哭。
被强行改专业,照片是假的,强迫自己克服晕血,每一次脱敏吐得险些胃酸,外婆的病本可以得到有效治疗,欧阳爷爷房子的事,一桩桩一件件……
一年的坚持就像是一场泡沫,一个老天爷跟他开的惊天玩笑。
下堂课要用到实验室的同学看到他瘫坐在走廊,关心道:“术尔同学,你怎么了?哪儿不舒服吗?要不要我带你去校医室。”
术尔愣了会儿,神情木讷地摇了摇头,嗓音嘶哑:“不用了。”
语毕又轻柔地补上两个字:“谢谢。”
同学受宠若惊:“没事,我又没正经帮到你,不过你真的没事吗?我看你好像发生了什么大事一样?”
术尔撑着墙起来,语气冷淡:“我说,谢谢。”
和刚才完全不一样,还隐约带着点刺。
同学本来好心,一见着术尔变了的口吻,也顿时翻白眼:“不帮就算了,谁稀罕。”
要不是看他这模样,他都不跟他说话。
-
缓了一周后,术尔给术航打电话,一上来就目标明确地问:“外婆真的只是单纯地病死的吗?”
那边停了几秒,而后听到术航理直气壮地回道:“当然是病死的,我再大胆也不至于去害人,术尔你什么意思?曹燕玉好歹是我妈,你说话注意点。还有啊,我之前说迁坟只是激你的,为了让你好好学习,我怎么可能真的去做那些事,你该谢我才对,不然你哪有动力去认真对待。”
术尔毫无波澜:“没什么意思。”
他挂了电话。
-
术尔开始没日没夜地泡实验室,研究新课题,但没人知道,他研究的方向变了。
表面是研究他申报的课题,实际上他在研究别的东西。
医学院那个成绩好长得也好看的学生仿佛学入迷了,一整天有事没事扎在实验室里,整日里阴沉得不像话,又不爱交朋友……
术尔听到的谣言愈传愈烈,他却充耳不闻,仍旧做着自己手上的事。
他越来越瘦,神情也越来越悲戚麻木,经常一个人,专注手上的事也越来越集中。
有一次在实验室晕倒了,被老师发现,送到校医室。
老师等他醒来,总算松了口气:“我说术尔同学,你没必要这么拼,你现在才大一,就这么消耗身体,熬坏了你还有三年怎么办。”
术尔动了动唇,轻声道:“对不起。”
老师一顿,接着说:“你道什么歉,身体是自己的,熬坏了最后疼是挨到自己身上,我也就是提个醒,还得是你自己注意。”
术尔没再说这个事,转移了话题:“我已经没事了,老师您去忙吧。”
老师欲言又止地看着他,说:“校医说你是饿晕了,实验再忙饭也要吃知道吗?想要好好做实验,首先你得有一副好身体。”
术尔:“我知道。”
随后他看着老师一副恨铁不成钢地瞅了他几眼,最终离去。
他在心里又重复了遍:对不起。
他是道辜负老师一片好心意的歉。
-
这次昏倒之后,术尔并没有收敛,孤僻的性子愈演愈烈,经常一扎进实验室就是两三天,饿了嚼两口小饼干。
暑假他没有回去,一天只睡四五个小时,其余时间都拿来打暑假工,偶尔也去学校看看实验进度,到大二开学,他已经瘦得比皮包骨还可怕、浑身上下找不出一丝多余的肉。
九月又一年大一新生入校,术尔这一个月除了吃饭和其他课程,其余时间都泡在实验室里,偶尔课余时间去兼职,毕竟做实验费钱,他得有点资金来源。
有人道他是想出名想疯了,就算做课题实验也不是他这么个做法,简直太疯狂了。
术尔没放在心上,或者说他现在已经把任何事都放不进心里。
在日复一日的扭曲中,术尔存在感越来越弱。
实验室已经成了他的常客,术尔日常操作完,等待结果期间,实验室忽然进来个男生。
那男生同样穿着白大褂,也是来做实验的,他走到术尔面前,看着他一动不动地盯着面前的数据,忽然开口:“我看你研究了几个月也没研究出什么来,术尔你这是在浪费我们医学院的资源,我要是几个月没研究出什么来,我早放弃了。”
术尔没有听男生讲话,眼底的疯狂已经蓄了很深很深,白大褂在他身上干瘪地披着,衬得他孤僻又偏执。
男生见没刺激到术尔,心有不甘,继续放大声音嘲讽道:“术尔你是故意装听不见吗?还记得大一上学期专业排名第一,上学期不是你了吧,你还有什么可傲的资本?伤仲永的故事说的就是你吧。”
这回术尔听见了,眼波轻轻一动,却不是对着他,而是实验有结果了。
国庆放假,术尔终于回了趟家。
屋子里一个人也没有,估计他们一家又是去旅游。
翻遍所有屋子,确定没有找到照片,术尔不打算再待着,去厕所冲了个脸,准备离开。
不料才有个动作,房间里的灯忽然灭了。
厕所靠室内,没有窗户,密闭的空间骤然降临,一点点掠夺走他的呼吸,术尔扶着墙慢慢蹲下,大口呼吸,却偏偏适得其反,胸前里可喘息的氧气越来越少,他视线也逐渐涣散,直至晕了过去。
第二天醒来,术尔仍旧躺在冰凉的瓷砖上,身体有些低热,头昏脑胀,勉强借力站稳后,他晕晕乎乎地出门,给自己买了退烧药。
他还不可以倒下,还有最后重要的一件事没做,不可以倒下的……
-
电费到期,术航一家也没有续交。
等到国庆旅游回来,术豪想看电视,发现打不开,术航才想起来有这么件事,赶紧登上手机APP把电费给交了。
术豪心满意足地打开电视,点开动画片看了起来。
李河秀神情略显疲惫地说:“我今天要敷两个面膜,昨天爬山累死我了。”
他们在明知道家里电费要欠费的情况下,出门前仍旧没有续交,而是等回来后续交,期间甚至完全没有想过术尔万一回来家里没电了怎么办。
事情早就朝着一条回不去的道路延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