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雷震震夏雨雪》苏鎏

10、小小发言会

　　夏语雪进公司后的一个月，终于在例行会议上有了一个小小的座位。虽然只是旁听，连桌子边也没沾上，她也觉得很有意思。她对公司还没有死心，尽管工作乏味，缺乏挑战，她也依然想要学点什么，为自己那不太丰富的简历，添上小小的一笔。

　　今天例会的内容是讨论明年开春的主打产品。虽然如今社科类的书，是做一本赚一本，但老板也有点危机意识。这东西好赚钱，自然想来分一杯羹的人，也越来越多。如何在这种竞争下屹立不倒，甚至稳步向前，是至关重要的问题。要竖立品牌，在这个行业在做领头羊，让所有的人都争相模仿自己，而不是跟在别人屁股后头，捡些残羹冷炙，目光短浅的赚点小钱。

　　招开会议的是老板，也就是最大的那个头，姓李名成风，是个看上去有点土气但又目光狡猾的中年人。三十多岁的年纪，因为早年当过记者，有些人脉，于是开了这家出版公司，净干些挂羊头卖狗肉的勾当。

　　会议室里的气氛有些诡异，虽然大家都不太喜欢李成风这个老板，但是开会的时候，还是会装模作样一番，即便只有一成的积极性，也要努力挤出五成来。

　　“好了，说说吧，开春后的主打，你们准备用哪个？大家各抒已见，不用害羞，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好了。”李成风开会的时候一向这个样子，能站着决不坐着，能走着决不站着。整个人都显得很亢奋，时不时振臂高呼，不经意间就会走到哪个人的背后，拍拍他/她的肩膀，做个别交流。

　　“要不就做减肥专题好了，反正过完年，大家肚里全是积食，多少会胖上一两斤。这时候出减肥书，再合适不过了。”不知是谁，提出了这么个建议。夏语雪坐在角落里，只能看到说话人的脑袋，凭感觉和外形，她猜测，这应该进公司后一直带她的姐姐琉芳。

　　这个提议，除了得到大家一致的赞成外，也得了李成风的肯定。确实如琉芳所说，这年头，女人和孩子的钱是最好赚的。尤其是过完年，正是手头宽裕的时候，年轻女孩子，看着自己身上突然多出来的几两肉，必定会心里不痛快。那个时候推出减肥系列的书，是再合适不过了。就算过了年，也不愁卖不掉。都说减肥是女人是终身事业，只要这个事业一天不倒，减肥类的书就不一天不会滞销。

　　大方向确定后，对于出哪种类型的书，就值得商讨了。李成风这些年来，也没少做这种类型的书，虽然卖得都不错，但是新瓶不能总装老酒，甚至拿老瓶装旧酒，就更不合适了。所以这一次，他希望能出奇出新，借此刮起了股减肥风潮，而他，就要做那个引领风潮的人。

　　其他部门的人见琉芳的提议获得好评，有些着急，想要表现一下，就抢在前头，献计献策道：“这样好了，做一本减肥食谱。弄些既好看又好吃的菜，让人边吃边减。年轻MM最喜欢这种了，一试一个准。”

　　夏语雪顺着声音望去，认出那人是总跟琉芳暗中较劲的南风，忍不住想笑。连她这个新丁都可以听出来，这个点子已经被人用滥了，毫无新意可言。

　　果然李成风一听就摇着头道：“不好不好，这种书，现在挂个明星新笔的头衔都没人买帐了，更何况无名小辈出的。”

　　“那种东西，网上随便一搜一大把，人家有免费的不看，凭什么花钱来买咱们的书呀？”琉芳还没开口，坐在她身旁和她关系良好的玉萍忍不住叫了起来，“这种书，前两年的时候还能卖卖，现在已经卖不动了。吃出好身材这种减肥广告语，早就被人识破了。减肥说穿了，就一个字：饿！既能吃好的，还能减肥，这种谎言，初中生都不会信了。”

　　“玉萍说得没错。”李成风附合道，“咱们得出一本实际点的，有用的书，这样才能抓住消费者的眼球。那些坑蒙拐骗，华而不实的东西，就让别人去做吧。”

　　夏语雪听得李成风说起“坑蒙拐骗”，抱着手中的资料，偷偷地掩嘴笑了起来。整个出版公司，就数他李成风最会骗人，最会干些见不得人的事情，居然还能义正言辞地指责别人，装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看着就不由地让人发笑。

　　“要不这样吧，来点实际的东西。”一个皮肤白净，声音纤细的男人开口道，“做一本运动类的减肥书，教大家一些实际的方法，再做几套减肥方案，放在书里，只要照着做的，没有瘦不下来的。这样一来，口碑就立起来了，那就是最好的免费广告了。”

　　李成风一面听，一面走到那男子的身后，拍拍他的肩膀道，冲大家说道：“小王的这个建议，倒是可以考虑，不过，什么样的运动才能让大家接受，既能达到减肥的目的，又能让人心甘情愿地掏钱买书？”

　　沉默了半天的琉芳，终于开口道：“这样吧，出本瑜珈或是普拉提的书好了。现在满大街的瑜珈馆，中国人练瑜珈的热情，都快赶上印度人了。买一本这样的书，自己在家里练，既省钱又省时间，还比较灵活，比去瑜珈馆便宜。而且这东西，只要坚持练，不仅能减肥，还能塑身，我想应该会有市场的。”

　　“不行不行，这东西完全没有市场。”刚刚被人抢白一阵的南风，又像活过来了一般，对着琉芳呛声道，“现在随便上网搜搜，满世界的瑜珈教材视频，照刚才玉萍说的，有免费的食谱就没人花钱买书。同理可得，有免费的视频教材，谁还对着你那书练去，毕竟视频既形象又生动，比看书可方便多了。”

　　琉芳被他一阵说辞，搞得有点不高兴，却也承认这是事实。现如今网络太过发达，资讯更新换代快得惊人，什么样的东西，都能在网上找到。这对于传统的图书市场，打击非常大。难怪李成风一直强调，要出奇出新，因为如果不这样的话，哪怕吹到天上去，也没有人会买账的。

　　“那个，我有个想法。”大家正在那里大眼瞪小眼时，一向默不做声的夏语雪突然举手说了这么一句。

　　南风的脸上，立马显得不高兴的神采。一来夏语雪只是个实习人员，还没入正式编制，这会议上根本没有她发言的余地。二来，她是琉芳手下的人，如果她说的东西最后被采纳的话，这个项目肯定会交到琉芳的手中，无论怎样，自己都是输家。

　　不过，李成风却显得很感兴趣，或许是觉得大家的思路有些狭隘，想听听新人的看法。也许纯粹是色心大起，看夏语雪长得年轻又清纯，心中不自觉地就升起一股好感。

　　“好吧，你说说，就算不能采纳，也可以当作是集思广益，给大家一点灵感。”李成风边说边向夏语雪走去，很不客气地拍了拍坐在她旁边的男生的肩膀，示意他让座。那男生见老板如此举动，哪敢说个“不”字，赶紧挪动屁股，将位子让了出来。

　　李成风也不客气，一屁股往那儿一坐，就笑咪咪地望着夏语雪，示意她继续。

　　夏语雪感觉老板坐在身边，整个人都僵硬了起来，刚刚想好的话，成了一团乱麻，不知道该从何说起。直到琉芳转过头来，对着她抱以友善的微笑，才让她放松下来，慢慢地开口道：“其实是这样的，最近我的室友，正好在减肥。她从小就是个胖姑娘，减肥这个事情，就像是家常便饭，没有十次也有八次了。不过，她的减肥之路一直不太顺利，一开始总是想得好好的，到了后来，问题就接踵而至，很多意想不到的情况不请自来，总是打乱她的减肥计划。所以一直到现在，她还是胖丫头一个。”

　　大家听夏语雪说得有意思，都忍不住笑了起来。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当自己不是真正的肥胖者时，总是体会不到别人的心情和苦闷。所以说，他们提出来的建议，都是隔靴搔痒，没有设身处地地为他人着想。

　　夏语雪说了几句后，紧张感去掉了一大半，接着道：“最近，她又开始减肥了。目前已经试过，过午不食法，跳绳法和跑楼梯法。种种方法都因为各种原因，宣告失败。我觉得，很多想减肥的女孩子，需要的不是圣经一样的减肥手册，也不是瘦子们自以为是的减肥方法，她们需要一个和她们一样的人，来教她们减肥。不仅仅要告诉她们如何减肥，更要提前给她们打预防针，提醒她们减肥过程中会遇到的一些困难，以及如何克服。当她们捧起书的时候，能够想像到，书中的女孩子也和她们一样，正在慢慢地减掉身上多余的脂肪，而不是那些瘦得跟排骨一样的女人，在书里叫嚣着应该怎样减肥。”

　　“说得好。”玉萍竟然赞叹着鼓起掌来，“我们以前的想法，总是太过狭隘，觉得只要把方法给别人就行了，也没人去体验过，或是总结过利弊。这样的东西做出来，曲高和寡，又不切实际，肯定不讨别人的欢欣。我要是个胖姑娘，看着封面和内页里那种天生就吃不胖的女人，肯定恨得牙痒痒，谁还买那书啊，恨不得一手撕了才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