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类童话》筠筆

1、开始

　　在夏天，住在威斯特王城的人们总是能看见花坛上开满了各种花，有克劳德莫奈、薰衣草、郁金香……百花齐放、争奇斗艳。

　　这些花用尽全力地怒放着，挤挤挨挨地靠在一起像是要争着把脑袋伸出花坛，好让路过的小孩伸手抚摸一下它们娇艳的花瓣，或者亲吻一下它们宽大花瓣上甜蜜诱人的露珠。

　　与之相应的，这里生活着的人像这些花儿一样如此的生机勃勃，他们生活总是充满希望与欢乐。

　　是的，他们是如此的幸福，他们能歌善舞，他们勤劳勇敢，他们安居乐业，而这一切都因为他们有一个令人爱戴的国王。

　　但是很少有人知道，他们的国王生了一场大病。

　　这件事本来只有国王身边最信任的医师知道，但在一个寻常又不寻常的夜晚——意外发生了。

　　威斯特王宫。

　　众所周知，王宫总是华丽辉煌的，而在威斯特王宫，就连餐厅吊顶上的灯都是那种极为精致美丽的水晶灯。

　　璀璨耀眼的灯光温柔地落在了餐桌旁坐着的几人身上，为首的正是年迈却威严的国王，而在他右边坐的正是她的大女儿卡丽娜公主，右边则是安娜丽丝公主。

　　国王半生无子，老年得两女，自然对这两个女儿非常疼爱——大女儿卡丽娜公主一头红色卷发，性格也跟着张扬明媚；小女儿安娜丽丝公主一头白金卷发，气质清冷温柔。

　　此时那位清冷的小公主正微微皱起眉头，那双如宝石般剔透的双眼正满含关切地看着看着主位上的国王：“父王，你已经咳嗽了很多次了，真的没事吗？”

　　她的声音如同世上最圆润饱满的珍珠落在精巧的银器上，清脆又悦耳。

　　“咳咳咳——是的，我没事。”国王慈祥地说，尽管他依然忍不住咳嗽，“我亲爱的小女儿，你不必担心我。”

　　安娜丽丝公主仍旧不放心，她真诚地建议着：“父王，可是你看起来脸色很差，需不需要请医师过来给你看一看。”

　　“不用。”国王语气温和但却不容置疑，“安娜丽丝，我的情况我自己清楚，并不需要麻烦医师。”

　　安娜丽丝不说话了，只是用那双剔透漂亮固执地眼睛望着他，像是在责怪和埋怨他对自己身体的不在意。

　　一旁的卡丽娜公主见她没完没了的，动作优雅地放下刀叉，说出的话却带着刺：“我说，安娜丽丝，我亲爱的妹妹，你想体现你的温柔善良最好用点别的方式，一直说废话只会显得你虚伪。”

　　安娜丽丝垂着头没说话，只有抿着的嘴角暴露了她忧伤的情绪。

　　国王看向大女儿，语气有些有些严肃：“卡丽娜，不许这么对你妹妹说话。”

　　“哼。”卡丽娜冷哼一声，大声说，“我就喜欢！”

　　国王不悦地皱了皱眉头，目光在关系不和的两个女儿身上转了一圈，最后叹了口气：“好了。”

　　“今天是卡丽娜的生日。”国王让自己的语气尽可能地舒缓下来，“我们不说这些不高兴的事。”

　　卡里娜听到这，一直板着的脸略有松懈的迹象，她高傲地昂着头表示自己的高贵矜持：“父王竟然记得我的生日，我还以为你又忘了。”

　　“咳咳——怎么会，我当然记得了。”国王脸色有些苍白，但精神看起来还算不错，“今天可是一个值得高兴的日子。”

　　“来人，把准备好的蛋糕拿上来。”

　　国王又咳嗽了一下，才继续说：“除了这个，今天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们。”

　　“什么？”卡丽娜有些敷衍地问，她频频将目光瞥向门口，不自觉露出点焦急的神态，像是在期待着蛋糕的到来。

　　而安娜丽丝则是不安地捏着手里给卡丽娜准备的生日礼物，神情有些犹豫和纠结。

　　“你们两个年纪也不小了，也到了该结婚的年龄了。”国王看着两个心不在焉的女儿，无奈地叹了口气，“可是到现在，你们两个一点动静都没有，这实在让我放心不下。”

　　安娜丽丝回过神来，她抬起头，目光有些隐忍地看着她的父亲，认真地说：“父王，我不想结婚，我想一直留在你身边陪着你。”

　　“安娜丽丝，你能这么说，父王很高兴。”国王一脸欣慰，但下一刻就口风一转，“但是女人哪有不结婚的道理，父王总不可能陪你一辈子。”

　　“她就算找个人嫁了——”卡丽娜下意识嘲讽道，“那个人也不见得能陪她一辈子啊。”

　　“卡丽娜！”国王有些严厉地打断了她，“你胡说什么呢！”

　　卡丽娜自知说错了话，但还是僵着不肯改口，小声嘟囔了一句：“本来就是，谁知道先死的是谁。”

　　“我看先死的一定是我！”国王沉声道，说完又忍不住重重地咳了起来，“咳咳咳——”

　　“父王！”安娜丽丝今天晚上第一次有些失态，她又惊又怒地站了起来，“不许说这种话！”

　　然后她又绕到他后面，那双夏天也带着白丝手套的手轻柔地为他拍背：“父王一定会长命百岁的。”

　　国王深吸了口气，苍老的脸上挤满了岁月的痕迹，他缓过来后笑着安慰她：“人到了这个岁数，总是要面对这个问题的。”

　　安娜丽丝还是皱眉看向他，满眼的不赞同，显然是不喜欢他说这种话：“父王，你今天……”

　　“如果说我明天就要死去——”国王用庄严的语气说着，神情无比认真像是在宣旨，“那么我唯一的心愿，就是希望能看到你们两个人各自结婚，拥有自己的家庭。”

　　安娜丽丝帮他拍背的手一顿，刚要说话，一旁的卡丽娜就撇了撇嘴说：“想要结婚你自己去找一个人结，我才不结。”

　　“胡说八道！”国王每次和这个叛逆的大女儿说话都会被气死，“我只爱你们母后一个人，怎么会找别人结婚！”

　　卡丽娜见他冲自己吼，也下意识加大音量反驳：“可是母后已经死了，在生下你的小女儿之后，她失血过多死了！”

　　在她说完后，整个餐厅有一瞬间的寂静，一旁的侍女把头垂到胸口，恨不得自己没长耳朵。

　　国王的脸色彻底黑了，一只手捂着胸口哼哧哼哧地喘着粗气，显然气得不轻。

　　而安娜丽丝无措地抿了下嘴，对于没有见过面的母后显然有着无法言说的愧疚。

　　卡丽娜反应过来后，有些不安地张了张口：“我、我……”

　　但还没等她说出什么，餐厅门口传来一阵脚步声。

　　是生日蛋糕来了。

　　卡丽娜如释重负，她的高傲不允许她道歉，而且她不觉得自己说的话本身有什么问题，只是确实不适合出现在这个场合。

　　而这个蛋糕出现得恰到好处，她别别扭扭地开口说：“不是说今天不说那些不开心的事，现在蛋糕来了，一起吃吧。”

　　她说着，竟然在侍女打算摆放蛋糕的时候主动站起来接了过去：“我来切。”

　　国王也慢慢平静下来，不想在这种时候和大女儿争吵，便将情绪都按耐下来了。

　　卡丽娜松了口气，却在打开罩子看见里面的蛋糕时脸色一变——

　　“啪嗒！”蛋糕被狠狠摔在地上。

　　卡丽娜大声尖叫道：“我不吃草莓味的蛋糕！”

　　“卡丽娜！”国王站了起来，用随身的拐杖狠狠地敲了一下桌面，“你够了！”

　　但卡丽娜没被威慑道，她尖叫地重复着：“我说了，我不吃草莓味的蛋糕！”

　　“你——”

　　“咳咳——咳咳咳——”国王突然捂着胸口剧烈地咳嗽起来，浑身哆嗦满头大汗。

　　“父王！”安娜丽丝慌张地扶着他，“你没事吧？”

　　国王却没有能力去安抚乖巧听话的小女儿，他几乎咳得喘不过气来，头越来越沉，耳边的声音也扭曲着变小——

　　他生生咳昏了过去！

　　“陛下！”“父王！”整个餐厅瞬间混乱起来，安娜丽丝的声音充满了惊慌，“快去请医师，快去请医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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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医师，父王他没事吧？”

　　“陛下他只是怒极攻心一时气昏过去，很快就会醒过来。”

　　“除了这些呢？”安娜丽丝问，“医师，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父王他到底怎么样了？！”

　　“陛下他很好，应该很快就可以醒过来了……”

　　“医师！”

　　“小公主殿下……”医师的声音听起来很无奈，“等陛下醒过来，您自己问他吧。”

　　“医师！”安娜丽丝很急切，“我真诚地请求你，能不能跟我说清楚父王他到底怎么了？”

　　“跟他废什么话！”卡丽娜的声音听起来更暴躁了，“他不说就把他拉出去砍头，看你说不说！”

　　“卡丽娜公主殿下，不是我不想说，是陛下不让我告诉你们啊！”医师求饶，“希望公主殿下不要为难我……”

　　安娜丽丝拦住了卡丽娜，可是她自己也着急得很，一会儿看看躺在床上的国王一会看看跪在旁边的安娜丽丝，再也不见往日的端庄优雅。

　　“父王，你醒了！”突然，安娜丽丝看见国王的手突然动了一下，立刻跑到床边看着他。

　　卡丽娜梗着脖子僵着脸也走了过去，直愣愣地站在那不知在想什么。

　　国王果然慢悠悠颤巍巍地睁开了眼睛，入目就是小女儿焦急的样子。

　　他清了清嗓，安抚道：“我的小安娜丽丝，我没事。”

　　他的目光落在后面的卡丽娜身上时停顿了一下，最后没有说什么。

　　没有责怪也没有安慰，在卡丽娜看来就是一直单纯的无视。

　　她停下刚准备上前的脚步，挺着的脖子更僵了，身侧的手用力地攥着裙服，抿着唇没说话。

　　“父王，你到底怎么了？”安娜丽丝剔透的眼里全是泪意，显然是非常担心她的父亲，“你不要骗我，我真的很担心你。”

　　国王摸了摸她的头，叹了口气，看向了跪在一旁的医师，语气虚弱不失威严：“将事情告诉两位公主。”

　　“公主殿下，陛下在两年前就得了一种奇怪的肺病。”医师垂首解释道，“起初并没有什么异样，只是吹风久了就会咳嗽，用药后很快又会消失，但后来，陛下咳嗽得越来越频繁了，也越来越难控制。”

　　“而且不管用什么药控制好了，只要复发了就会变得更难控制。”医师显然也陷入了职业低估，声音满是沉重和自责，“到后来严重到已经没办法控制，只能缓解——也就是现在。”

　　“什么办法都用过了吗？”安娜丽丝显然难以接受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难道都没有用吗？”

　　医师把头垂得更低了，他背痛地道：“是的，都没有用！”

　　“我看是有人学艺不精！”卡丽娜脸色也并不好看，她目光阴沉地看着医师，“有没有找过别的？”

　　“找了！”医师察觉到了她的敌意，连忙解释道，“威斯特王国上上下下所有有名望的医师都暗地里请过，都没有办法！”

　　“我亲爱的女儿们，你们不必担心。”国王缓缓开口，“我短时间内还死不了。”

　　安娜丽丝又急又气，甚至出格地瞪了国王一眼，然后看向医师：“医师，父王现在的情况怎么样？”

　　“按照陛下现在的情况和以前恶化的速度来看——”医师带来的并不是好消息，“一年后肺部就会损坏到难以维持生命。”

　　“陛下恐怕、恐怕只有一年的时间了！”

　　“一年？！”卡丽娜和安娜丽丝异口同声地重复道。

　　医师不安地看了一眼国王，见他并无异色，然后沉重地点头：“对，一年。”

　　国王艰难地撑起上半身，安娜丽丝连忙伸手去扶。

　　他拍了拍她的手，说：“所以之前跟你们说的都是真的——如果明天我就要死去，那么我唯一的心愿就是看到你们两个各自结婚。”

　　安娜丽丝红了眼眶：“父王，不许说这种话，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国王又拍了拍她的手以示安慰，然后看向旁边沉默倔强的卡丽娜，叹了口气：“除了这个原因外，还有另外一个很重要的原因——”

　　“如果我死了，下一任国王将在你们两个之间选择，大臣们不会轻易同意一个未婚的女人当国王。”

　　他咳了一下，无奈地接着说：“你们需要找到一个能帮你们说服、震慑大臣的人结婚——所以不能随便在大街上找一个人，身份不能太普通也不能太尊贵、要有能力帮你们稳住王位又不能拉你们下马。”

　　“这很困难，我知道，但你们必须这样做。”

　　“最重要的是，让他答应留在这里当王夫。”国王缓了一下，苦笑着说，“还有，你们的时间不多了。”

　　“我希望我能有机会看到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