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渍情话》初姝

1、转学

　　盛夏九月，烈阳高照。

　　街边梧桐耷拉着一片片叶子，树上知了仍在不知疲倦的“吱吱——”，为人平添几分热气。

　　搬家师傅快步走出门洞，呼出一口热气，抬手抹掉糊在脸上的汗水，随即来到货车门前搬最后一个大件——衣柜。

　　“师傅，喝口水歇歇。这天太热了，不急，慢慢搬。”
　　童建军笑着递出一瓶冰镇矿泉水，借此将人拦下。

　　搬家不急于这一时，要紧的是不能将这些东西磕碰着。

　　矿泉水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瓶身迅速蒙上一层薄雾，融化的水珠顺着滑落，留下的印记仿佛脸上泪痕。

　　师傅停下匆忙的脚步，接过水拧开瓶盖，仰头喝下大半瓶才憨厚一笑：“今年也不知道咋回事，都入秋了还这么热。”

　　不过今日天公不作美，这一单活也要按时干完。

　　好在几个晒得黝黑的师傅齐心协力，很快便搬完了大半。

　　童思语静静坐在窗角，看着他们来来往往，搬上来的东西逐渐占满整个客厅。

　　阳光俏皮地抓住半张脸颊，为其涂上一层淡淡腮红，微小绒毛优哉游哉地晃呀晃。

　　忽地，一滴泪珠擦过，悄无声息地落到木制地板上，瞬间与其融为一体。

　　小绒毛被打趴，湿答答地有些无措。

　　家里已经许久没有这么热闹过，窗台上的绿萝都再次抬起了头，似乎在欢迎新女主人的到来。

　　“轻点轻点，这是我太太的化妆台，可不敢摔碎了镜子。”
　　童建军在下面监工完又跑上楼，指挥工人集中摆放家具，留出可以下脚的地方。

　　否则待会儿不好移动搬挪。

　　他这副好似新婚的模样，丝毫看不出上个月才死过老婆。

　　童思语轻拢格子外套，将扣子扣到脖颈。

　　“思语，你怎么还在这里？火车不是下午两点的吗？”

　　童建军搜索空地的视线落在她身上，眸中顷刻染上怒气，语气里也多了丝责备：“快点出门，火车票大几百块呢，不要错过了！”

　　“嗯。”
　　童思语起身拉上行李箱，走出卧室后回头看一眼。

　　尽管这间房的格局已经完全改变，以往独属小女孩的粉嫩褪去，墙壁上贴着赛车、蜘蛛侠等元素，但昔日里和妈妈在一起的点点滴滴仍刻在脑海中，永远挥之不去。

　　天气燥热，童建军仅存的一丝耐性终是耗尽，再次厉声催促：“快点，爸爸的话你都不听了？”

　　“如果不去外婆家就去寄宿学校，这可是你自己选的！”

　　阳光肆无忌惮的铺洒进来，仍旧带着些许毒辣，烤的人差点脱层皮。

　　童思语扯下外套袖子，遮住手臂上的鸡皮疙瘩。

　　她回过身，淡淡嗯一声，拉着行李箱走向门口，经过童建军时脚步微顿，眼睑垂下。

　　白中透着极浅粉色的唇轻轻蠕动，娇软嗓音夹带着浓浓的沙哑：“爸爸再见，你照顾好自己。”
　　-
　　火车一路朝北，‘逛吃逛吃’二十多个小时，最终停在梅县。

　　“思语，思语，这里！！”

　　童思语刚走出车站便闻声看到舅舅一家，除了表弟表妹，其他人都来了。

　　当看到旁边头发花白的老婆婆时，眸底浮现丝丝笑意，脚上步伐也加快几分。

　　“外婆，舅舅，舅妈。”

　　“哎，终于盼到我的思思啦。”

　　外婆脸上满是岁月的沟壑，但遮不住笑容里的慈祥。她努力睁着浑浊的双眼，却也只能看到童思语的大概轮廓：“长高了，也瘦了。”

　　童思语瞬间红了眼眶，一股酸涩涌上喉间：“咱们都好久没见啦……”

　　她可不是大变样吗？
　　可惜外婆的白内障更严重了。

　　赵大伟上前接过行李箱，宽厚的大手拂过童思语发顶，浑厚的嗓音压低一度：“你舅妈做了一桌子菜，走，咱们回家吃饭。”

　　“对对，咱们回家边吃边说。”
　　林美绢轻轻拍拍童思语的后背，顺手拐着她的胳膊，将碎发别到她耳后：“今天做的都是你爱吃的。”

　　“好，谢谢舅舅舅妈。”

　　“一家人不说这个。”

　　童建军说她小小年纪失去母亲，备受打击，为免待在家里触景生情，葬礼办完不到一个月便订了北上的车票，送她到舅舅家陪外婆。

　　和赵家商量时说的是小住一段时间，然而没过几天，他便先斩后奏给她办了转学。

　　连带学籍一起，转到了梅县的杨帆高中。

　　此时暑假刚结束不久，新的一学年开始，童思语要升高二。

　　“爸爸也是为了你着想，再过两年就要高考了，你的时间耽误不起，转过去陪你外婆和学习两不耽误……”

　　“建军，儿子喊你呢！”

　　“诶好好，这就来了！”

　　电话那边伴随着吵闹声、孩子哭声，十分嘈杂，童建军没打招呼便匆忙挂上电话。

　　显然这次通话并没有要和童思语商量的意思，单纯只是通知她，顺带哄一哄。

　　“嘟嘟嘟——”

　　通话结束不久，屏幕熄灭，黑漆漆的一个空洞映出女孩寡淡的小脸。
　　那双葡萄般的瞳眸也是黑不见底，仿佛蒙着一层薄纱，黯淡无光。

　　外婆已到古稀之年，多年白内障使她的世界逐渐变得黑暗，上个月老年丧女更是给她重重一击，然而她不要外孙女陪伴。

　　童思语只在舅舅家过了星期天便被她催着去学校。

　　她还特意交代赵大伟，思思去新学校的第一天，让他去送，顺带看看老师同学和学习环境怎么样，不行再换其他学校。

　　并且反复嘱咐童思语不要怕麻烦人，有事打电话，就当是自己家。

　　赵大伟放下手头的工作，专门去送她上学。

　　其实杨帆高中说好不算拔尖，说差也不垫底，在梅县能排上中等。

　　师资资源一般，住宿环境也一般，值得一提的只有学习环境不错。

　　老师踏踏实实地教，学生刻苦努力地学，没有重点高中卷，也没有贵族学校那般乌烟瘴气。

　　二人通过教导主任简单了解后，赵大伟已经开始在心里盘算怎么找人给童思语转到自己闺女上的一中。

　　然而童思语当场便作出决定：“舅舅，我想住宿。”

　　“什么？”

　　赵大伟一度怀疑自己幻听了，宿舍那么小一间，没有空调，还是上下铺六人间：“不行！思思别急，咱们先回家，舅舅托人给你转到你表妹上的学校。”

　　重点高中好歹师资资源不错，学校新建的教学楼，环境也没的说。
　　多花点钱值当。

　　“不用啦，我在这里上就好。”

　　童思语微微摇头，面上乖巧，但显然已经拿定主意不会改变。

　　一刹间，赵大伟仿佛看见了妹妹的影子，当年她不顾全家人反对执意嫁去南方时也是这个样子。

　　明明是个弱女子，从小没有断过药，主意怎么就这么大？

　　“你这孩子，怎么就不听话呢……“

　　赵大伟非常苦恼地皱着脸，只能和她好声商量、各退一步。

　　在这上学可以，但必须走读！

　　童思语：“好。”

　　尽管南北文化差异大，梅县和苏市高中学习的内容不一样，但学好语数英，走到哪里都能行。

　　童思语一直以来成绩都不错，教导主任将她分到了七班——一个平均成绩年级第一，但没有人拔尖的班级。

　　可见对她满含期待。

　　高二七班这节课是体育，教室里空无一人。

　　清晨的阳光倾洒进来，为课桌书本盖上一层橙黄色的薄毯，一粒粒尘在其上埃漂流跳动、自娱自乐。

　　使室内更显寂寥。

　　教导主任知道七班刚好有空位，便直接带童思语过来熟悉环境。

　　路上还向她介绍了学校设施的所在位置。

　　此时，女孩做完一张英语卷子直起身，稍微活动下筋骨。

　　随后拿上保温杯出门。

　　热水房在二楼最东边，从七班过去需要穿过整条走廊。

　　这节还有五分钟下课，现在去接热水不用排队。

　　童思语计算好的时间，可没料到水房竟然有人。

　　少年接完一杯热水拧好盖子，随手放到饮水机上面，烫的微红的指腹捏捏耳垂。

　　眨眼之间，天上云彩飘走，大片阳光倾泻而来。

　　明媚且热烈地铺在他身上。

　　童思语只觉突然晃了眼，各样强烈的色彩照进眸底，最终融进无尽黑暗。

　　她眨眨眼，视线清晰后仍站着未动。

　　季默拿上杯子转过身要离开时才看到她，二人视线对上片刻，下意识地闪身为她让路。

　　然而变故就发生在这一瞬间。

　　不知高龄几许的饮水机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嘣——”
　　下一秒便炸开了。

　　童思语有片刻的失神，根本来不及躲避。

　　“砰——”
　　紧接着又是一声巨响。

　　离得最近的四班老师赶快跑出来查看是什么情况，同学们耐不住好奇心也都趴在后门和窗户上瞧。

　　只见季家那位大少爷趴在地上生死未知。
　　而他身下压着一个娇娇小小的女同学？？！

　　季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