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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001章 ...

  •   大雪纷飞,寒梅枝头缀着冰晶,几个小宫女快步经过,震得落了一地的红。

      为首的宫女焕春转头催促:“快些脚步,宴席就要开始了。”
      今日是宋贵妃的生辰,虽不知帝后会否到场,也万万马虎不得。

      宫女们闻言加快了脚步,端着物件的手却不敢乱,依旧平稳。
      “砰——”出了梅园,一行同样行色匆匆的队伍撞了上来,焕春急忙抓紧金盘,稳住身形。

      “焕春姑姑,没事吧?”后头的小宫女问。

      焕春没出声,待检查完盘内的东西,她才秀眉一挑,冲那一行人骂道:“你们是哪个宫的奴才,眼睛是长到地下了?”

      “额……”

      焕春见他们含糊其辞又裹得只露出一对眼珠子,更为气恼:“额什么额,在宫中裹得这般厚,是好叫人认不出来罚不了你们吗?”

      胆怯的几人只好回头求助:“主子……”

      焕春顺着他们的视线看去,这才看到几步外披着藏蓝色大氅的少年。

      “九皇子……”

      少年俊秀的面容一半隐在雪白的狐毛中,玉冠束起的墨发被风带起几缕,与漫天的风雪融在一起,似画师在纸上随意挥洒了几笔。
      他走近,一双桃花眸有区别于寒冬的明朗,声音清冽如溪流:“姑姑莫怪,这是本宫在若羌寻回的乐师,不会什么中原话,也不懂什么规矩。”

      “奴婢怎好怪殿下!”焕春涨红了脸分辩:“既是九皇子的人,奴婢就先退下了,娘娘还等着奴婢们回去。”
      说罢她匆匆行了礼,招呼着其他宫女走了。

      “姑姑,那位便是出使外邦未归的九皇子吗?”一圆脸小宫女问。

      另一个笑她:“什么未归,这不是回来了吗?”

      她们都是刚入宫不过两月的宫女,连各宫的主子都认不全,更不用说远行半年将将回宫的九皇子了。

      “好好做事,问这么多作甚?”焕春心浮气躁,并不想理会。

      回到宝华殿席上已坐满了各宫妃嫔、皇子公主,一片欢声笑语中时不时会突兀地乱入几声轻咳,焕春抿了抿唇,带着人走向右首座。
      那座位边上放着炭炉,越走近越暖,仿佛要把她们身上的雪水都烘干透了。

      宋贵妃身有恶疾,自小体弱畏冷怕热,是偌大周宫中最为“金贵”的主子。
      焕春时而想是不是贵妃名字起得不好犯了忌讳,惊鹊惊鹊,受惊的又不只是鹊。

      “外头的雪很大吧?”温温和和的女声钻进耳中,令她一激灵,焕春抬眼便跌入那双含着露水似的眼眸里。

      宋惊鹊穿着一身胭红色曲裾深衣,胸前交领为浅金色,与胭红相得益彰。下着素裳,腰挂组佩,梳得精巧的高髻上插着一只白玉步摇,上边的玉珠随着她侧身的动作微微摆动两下。
      远山芙蓉、双瞳剪水,哪怕眉目间留有病色,也不减颜色,反多了几分楚楚风情。

      世人皆会在美人前羞怯,焕春垂下头,将金盘中温过水的瓷具摆放好,才答非所问道:“娘娘,九皇子回来了。”

      宋惊鹊面露惊诧,长睫随着眼眸的轻眨而颤动,“何处?”

      “吱呀——”木质地板一响,又有人进了殿中。

      众人循声望去,正见长身玉立的少年脱下大氅,露出内里天青色的襜褕①。他抬起头,露出几分带着羞涩的笑:“母妃,儿臣回来了。”

      “刚才是何人来过了?”雪夜里,坐在撵轿里的宋惊鹊撩开布帘,望着雪上的脚印问。
      那脚印很小,绵长的一串,延伸到无尽的黑夜。

      轿旁的章嬷嬷手里捧着孩童如视珍宝递过来的几枝红梅,她摘下几片蔫坏的花瓣,将花递给轿内不过一十有四的小贵妃。
      看着宋惊鹊仍显稚气的面庞,她笑着答话:“娘娘,那是九皇子。三天前娘娘您还见过他,也是在掖庭的这条宫道上。”

      宋惊鹊望了一眼那捧红梅,思索了一瞬,不确定地开口:“是那日被太监们欺负的男孩?”

      章嬷嬷点点头,跟着轿子走,“娘娘早两年进宫不久便因病迁居到了早宣庵静养,不认得九皇子也是正常。九皇子他……”

      “本宫还以为他死了。”少女还略显稚气的声音蓦然打断章嬷嬷。

      章嬷嬷眉头一跳,急忙劝诫:“娘娘,莫要说这样的话!”
      虽不得圣宠,那也是天家子嗣,怎好说这些晦气话?

      宋惊鹊对此并不畏惧,她将红梅放在脚边,听着章嬷嬷絮絮叨叨地说起规矩,缓缓阖上了眼。

      皇宫内外人尽皆知九皇子周若慈不得元帝待见、受尽了厌弃。他的母妃梁国公主月妃在周军屠城当日悬梁自缢,冲撞了大周的气运。元帝因此勃然大怒,将怨怒加于此子身上,九年来对其不管不顾,任他自生自灭。

      三日前她刚从早宣庵回宫,在掖庭殿前瞧见有群太监在聚众欺凌一位男孩,就叫章嬷嬷上前问话。
      那群太监认不得她,听见章嬷嬷唤她贵妃,却纷纷懂审时度势地跪地求饶。

      那时宋惊鹊离得远,听不见男孩说了什么,只看见那副仅穿着薄薄单衣的身体在寒风中不住地颤抖着。
      感知到她的视线,孩童抬起头和她遥遥相望。

      那双眼眸还有一丝来不及散去的恨意,像根针一下子刺进她眼里。

      原来男孩便是那不得宠的九皇子。

      “咳咳……”思绪飘远,宋惊鹊忽然咳嗽起来。

      章嬷嬷停下长篇大论的说教,慌张关切:“娘娘您没事吧,刚才您就不应该撩起帘子!哎哟……”

      “还不快加快脚步赶回宫!快!”

      宋惊鹊咳了好一阵子才停,她弯腰将红梅捧到怀里,莫名笑了出来。
      不得不说她和这九皇子还真是命大,两年过去了,还是没被阎王收了命。

      倒是那老皇帝一日比一日的不中用,也不知能撑到几时。

      过了一刻钟,轿子在长乐宫长信殿门前停下,章嬷嬷小心翼翼地搀扶她下了轿。宋惊鹊忽然间察觉到了什么,扭头往回看。
      她看到另一侧宫道的拐角处有两枚还未消去的、小小的脚印。

      宋惊鹊不禁莞尔:“真有趣……”

      “娘娘适才说了什么?”

      “没有,本宫乏了,进去罢。”

      很快,那缕梅香连同她的身影一同被关进了长信殿。

      此后一连数十日,长信殿前的雪地上总能看见一捧鲜艳欲滴的红梅,远远瞧见似泼倒的一盆血。

      “娘娘,九皇子又给您送花了。”宫女捧着梅花从外头走进。

      宋惊鹊已经习以为常,头也不抬道:“找个瓷瓶插着吧。”
      她手里捏着一封信件,正蹙着眉细细阅览上边的内容,分不出神。

      这是她阿父——三公之首丞相宋桐差人秘密送进宫的。

      看完了信,宋惊鹊面上的愁色不减反增,她将信件扔进炭火盆里,看着火舌吞没那薄薄的纸张,只余下一点不起眼的灰烬。

      “宋贵妃可是起了?”门外响起一道尖细的嗓音。

      宋惊鹊警惕地看向紧闭的窗户,询问:“是何人来了?”

      没过多久,章嬷嬷撩开珠帘走进了内室,眼神复杂道:“娘娘,是陛下跟前的魏常侍来了。”

      “他来做什么……”宋惊鹊疑惑地呢喃,她摁了摁太阳穴,吩咐:“把人迎进来吧。”

      “娘娘福康,”魏常侍进殿后先给宋惊鹊行了礼,又嬉皮笑脸地问:“娘娘回宫后住得还习惯吗?”
      不等宋惊鹊答,他便喋喋不休地自自说自话起来:“陛下在一年前就命人将长信殿里里外外修缮了一遍,就是想着娘娘哪日回来了看见了能展笑颜开。娘娘瞧瞧这屋子,是不是暖和得紧?咱们陛下特意嘱咐砌了火墙②,天冷了堆些炭火进去,好叫娘娘暖烘烘的。哎哟喂。咱们陛下就是无时无刻不在记挂着娘娘。”

      “……”宋惊鹊眨了眨眼,随后她抬起手用丝帕掩住嘴唇,掩住呼之欲出的笑。

      “咳咳咳——”

      “娘娘!”

      “哎哟喂,贵妃娘娘!”

      见宋惊鹊咳得厉害,殿中的人吓得脸都白了。
      这位主子是易折的娇花,一不留神就会被风啊雨啊折了茎。

      宋惊鹊将手放下,扯开一记虚弱至极的笑:“本宫无事。”

      “娘娘您的嘴角……”魏常侍面色惊恐,手指发抖地指了指她的嘴角。

      宋惊鹊低头看了眼握在手心的丝帕,上面有几点红得刺眼的血,她还是笑:“无事,老毛病了。”
      刚说完这话,却两眼一黑,往后重重倒了下去。

      “娘娘!娘娘!”

      “快传太医,快传太医啊!”

      夜里宋惊鹊醒时就看见了坐在床边老态龙钟的元帝,两年不见,越发丑得令人望而生厌了。
      她当下又是一阵疾咳,差点没把自己重新咳晕过去。

      “贵妃你……哎!”元帝想说的话说不出,只能一阵心塞。
      其实他并不喜这个宋家女,当初他与宋桐互为同窗时,曾一同钦慕上了夫子的爱女。他死缠烂打追了人家好几年,也不曾感动那女子。

      可不想宋桐一出手便是将佳人迎娶过门!是可忍,孰不可忍!

      后来前朝哀帝昏庸无道,他与宋桐为首揭竿起义,军中拥护宋桐者不胜枚举。若非他支开宋桐先行入长安城,没准今天宋桐就是天子,这天下也不姓周改姓宋了。
      如今建国已近二十年,他虽贵为天子,却也日日受制于宋桐,实在憋屈至极!

      正愤愤时,榻上的女子可怜啜泣:“陛下,还请原谅臣妾不能起身……咳咳,相迎。”

      元帝回过神又是一阵叹息,他让魏常侍搀扶自己起身,摆了摆手:“无事无事,贵妃好好照顾自己便行。”

      “是,陛下。”

      元帝深深看了一眼宋惊鹊,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长信殿。

      “陛下万岁。”

      端药的宫女正好经过,听见他路上小声嘀咕了一句:“眉眼似她的母亲。”

      宋惊鹊只喝了两口药便皱着眉将碗放下了,“味道不对。”

      章嬷嬷神色慌张,“娘娘,这是按照方子开的、煮的,怎么会不对呢?”

      “老实回话。”宋惊鹊加重了语气,厉声警告。

      章嬷嬷立马扑通跪倒在地,狠狠磕了两个响头后支支吾吾地交代实情:“娘娘,九皇子听说以人血入药大补,便……便用刀子取了血。”
      她边说边回忆起瘦成皮包骨的男孩拿起锐利的刀子毫不犹豫地用力划破手腕,鲜血直流进碗里的画面,一下子落了泪。

      “娘娘,九皇子他说,他说不想看到娘娘死。”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00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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