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Chapter 4 (Part 1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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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sted Date: 1st August 2022
正当大家聚集在客厅的时候，安娜发现他通过敞开的门口溜进来。他极其汗流浃背，而且看起来整个人被放入了柞水机器很多遍，纵使这么做显然没把他挤干。
“你上哪儿去了？” 她穿过客厅，手里拿着一条毛巾迎接他，问道。“你好臭！”
他笑也不笑，仅仅简单地喃喃说了句道谢，同时接过那条毛巾，并擦拭他自己的脸庞。“我赶上了吗？”
过了许久，她这才发觉到他在问些什么。“嗯，幸好你赶上了。雪莉还在楼上换衣服。”
“很好。弹一首生日歌，” 他对她说：“然后我就功成身退。”
闻言，她举起一只手，而他趁她在心里斟酌要反驳他的话，还是要选择退让的时候，从她身边推挤而过，自顾自地坐在冬已经设置好的电子琴前面。他挺直后背，双眼无神地盯着前方，仿佛他不过是因为义务才来这里的。
他的态度激怒了她，不过她可不是一个让情绪憋在心里太久之人。她内心的某个角落理解得了，她肯定她自己理解得了。只是看着这样的纳特实在是令人费解，这种感觉宛若他是个一碰即碎的存在。她在想，他会不会有可能在躲着艾玛，可他究竟是出于愤怒或内疚才采取的行动，这点她就分不清了。
有的时候很难将这两者区分开来。
当雪莉穿着吉尔妲为她缝制的漂亮小裙子拾级而下时，纳特开始弹奏起‘生日快乐’歌，琴声一如既往地活力充沛。快乐的旋律打动了孩子们的心，而他们拍起了手，随着音乐一同歌唱。
等雪莉抵达楼梯的底部，他们便热情地向她表示问候，较年幼的孩子们争先恐后地把他们各自准备好的礼物送给她。
正当歌曲画上句点时，雷拿出那个精致漂亮，且用花朵作为装饰的紫色蛋糕，而诺曼则是抱起雪莉让她坐在一个椅子上，以帮助她吹灭所有的蜡烛。
随着生日会持续下去的当儿，安娜看见纳特遵守他先前的发言。他的双脚消失在了楼梯顶端，而在她能三思而行之前，她一把抓住了艾玛的胳膊。
“别去，” 她告诉她，因为她晓得艾玛的本意是好的。“现在先让我跟他谈谈，好吗？”
艾玛回视她一会儿，心里犯着嘀咕。安娜吸进一口气，随之打出她的王牌。“你不见的话，雪莉和克里斯绝对会想你的。他们真的非常高兴我们能跟你一起庆祝这一个日子，所以还请你跟孩子们呆一块，放手让我处理这件事吧。”
艾玛的神色动摇，就好像她正在『想安慰纳特』和『想让孩子们享有有史以来最棒的生日』之间举棋不定。但即便如此，安娜仍能瞧见她眼中一以贯之的信任：这是艾玛并未真正改变的地方。
她将一只手放在安娜的手上，接着点头道：“好。”
安娜放开她，随即向她展露一丝虚弱的微笑，然后才急冲冲地爬上楼梯。
她在纳特与冬共享的房间的隅角找到了纳特，他正背对着门口，全身蜷缩成一团。她很庆幸房门没被上锁，并容许她自己走进去，悄无声息地顺手关上身后的门。
“你还好吗？” 她一面喃喃低语，一面逐步接近他。
他抽了下鼻子，而她借此知晓他从刚刚开始就一直在哭。她很久没见到她任何一位家人哭泣了，虽然她发现这个现象随着艾玛的归来变得不足为奇。
“嘿…” 她在他身边坐下，将双膝收起，位于下巴之下，并把脑袋靠在他的肩膀上。她没再多说其他的——她不愿意说。在这种时刻，沉默往往很宝贵。
他们就这样待着一段时间。直至纳特抬手擦鼻子。
“你想说出来吗？” 她尽可能地柔声询问，同时把她的手帕给他。
他将手帕接过去，并把脸埋在其中，摆了摆头。她一只胳膊环绕他的肩膀，而后紧紧地搂着他，暗自希望这一举动能给他带来些许心灵上的慰藉。
“安娜，” 纳特说，他的哭腔如此悲痛，以至于致使女孩无言以对。“你不觉得如果我可以从头来过的话会很棒吗？如果我的人生能够不单单局限于此的话？”
他的啜泣声零零星星地弥漫在寂静之中，然后安娜静静地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说，如果我只是诞生在这里的话，那岂不是很棒吗？如果我是由会送我上学、让我报名参加钢琴班、能支援我加入我想加入的比赛和管弦乐团的普通父母生育的话。如果我能够从头来过，并确保一切顺顺利利，没有被踏碎的双手，也有一定能实现的梦想… 要是我可以从年幼时期便赢得那些音乐奖项，我会需要像现在的我一样这么努力吗？要是我被赐予能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的每一次机会，百分之百是我渴望的那种生活，深入到每一个细节都能如我所愿… 我会快乐吗？”
“这我可说不准，” 坐在他旁边的安娜轻声说：“但我明白你的感受。”
“你真的明白吗？” 他基本上是用喊的说，透过泪水瞪着她看。“你根本就不明白！从小到大你从未曾梦想要成为任何事物… 你总是随波逐流，当别人的跟屁虫，妈妈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你从未希望成为任何东西！你从来就没有为了任何事情而不懈努力过！你不急着上课，是因为你仍想要帮忙做家务，还有给吉尔妲的作业项目搭把手，而你对此无所谓，你不介意退而求其次，你老是这样，再说你——”
他总算是听见自己到底说了什么样的话，随后便吞吞吐吐起来。
一瞧见安娜眼里的受伤，他立马住嘴。
眼泪像酸一样，顺着他的下巴往下滴淌，汇聚在他摊开在大腿上的手掌心里。
“我明白了，” 她声音嘶哑地说：“原来你是这么想的。”
“安娜，我只是——” 他收紧双手，此时浑身颤抖不停。这个颤栗感觉不一样。不是生理上的疼痛所导致。“其实这不是你的问题。我刚刚只是很生气，我不是那个意思。”
她摇头，说：“别为了你晓得自己有意说出口的话而道歉。我不在乎你是不是一时冲动才脱口而出。我不在乎你的说法。但是说实话，纳特？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你总是认为自己退而求其次，但实际上，你至今所付出的一切努力，指引了你成为如今的你？”
她反过来瞪回他，眼神里透着坚毅与不容置疑，犹如手术刀般一刀穿透他，她所表达的字字句句直截了当且充满意图。“你永远都有梦想，而我很尊敬你这一点。也许我是退而求其次没错，但是——身处此地，跟我的家人在一起？我无法想象一个跟他们在一起的世界是‘其次’。你在拿什么跟他们做比较呢？到底是什么东西，是你渴望，而他们给不了你的呢？”
闻言，纳特抿起双唇，这一次他眼睛里的泪水反映的，不再是关于他处境的痛苦，而是受到冤屈的痛苦。
“我眼睛没瞎，” 他咬牙道，硬生生从口中挤出这些话：“我知道诺曼和雷每天都在奔波劳累，因为他们不肯拿拉特利的钱… 我知道我们现在仅仅是勉强度日，而且若世界跟着旧有模式走的话，我们绝大多数人都将难以上学。他们已经够忙了…”
“于是送你去境外的管弦乐团，资助你追寻梦想，纯粹是一个累赘？”
“难道不是吗！？” 他说道，愤怒地擦掉他的眼泪。“我不是不感谢他们为我们——为了我——所做的一切，可我不能跟他们要求这件事。说老实话，如果我向他们伸手要钱，就只是为了帮助我离开的话，我会觉得自己像个混球。”
“那又如何？难不成你希望自己出生于可以资助你，并且让你感觉你自己值得他们花这么大笔钱的父母？” 安娜不可思议地注视着他，他们周围的空气随着她的话语变得沉甸甸。“你不觉得这样很不公平吗？”
“是很不公平！而我讨厌自己的这个感受！” 他站起身，转身背对着她，狠狠地跺着脚步走向门口。“我每天都痛恨我自己… 痛恨这样的自己。痛恨不能像他们那样站出来为自己的人生肩负起责任的自己。我恨自己的脑海里不断冒出这些念头，也恨自己因为这些念头而给大家添麻烦。”
他整个人泄了气，手搁在门把手上。“你对这件事的看法无关紧要。到头来，我并不值得他们花这些钱。”
这番言论刺穿她的心，而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胸膛自行崩溃瓦解。
“求求你，纳特。想一想。倘若你知晓我们只是希望你幸福，那在我们愿意付出一切去帮助你达成梦想的时候，为什么你要对我们隐瞒这种事呢？” 安娜的神情软化，既心疼，又充斥一心只想要给予帮助的心情。“倘若你知道我们这么的爱你… 为何你又要憎恨你自己呢？”
“我不懂。” 他凝望着木制地板，地面上经过抛光的图案样式出现在他的视线里，有如他的思绪与情绪以涡旋状不规则地打转。有很长一段时间，他在心里纳闷着，成为音乐家的代价，会不会就是源源不断的情感上的孤独，这种孤独感毫无道理可言。于他而言是如此，对他人而言亦是如此。
“我不晓得我想从你们身上得到什么。我只知道你们所告诉我的一切… 你们为我所做的一切… 我想我肯定是错误臆测你们的心意了。我肯定是将你们的话语扭曲得不像样了，因为对于你们全部的支持，只会让我觉得你们认为我低你们一等，让我感到自卑而已。”
纳特随后便离开了房间，留下她在他后头，哑口无言。
The End of Chapter 4
作者有话说第44章 Chapter 4 (Part 1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