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星星捎个信》岁乞

18、星星

　　宋初被他们带到了室内溜冰场。

　　宋初不会滑，他们还是给她拿了鞋。
　　不会滑的不止是宋初一个，但会滑的人也不少。

　　他们分了组，会滑的带着不会滑的，手牵手站成一排。

　　溜冰场里很热闹，因为在学校附近，所以一眼望去，能看到的人都是穿着校服的学生，各个学校都有。

　　一群人吵吵闹闹的，宋初心里的烦闷消了一些。
　　从场地里出来，一群人从入口的楼梯去了地下一层。

　　这里大多数是娃娃机，粉嫩嫩的机器放了一排又一排。

　　唐识去兑了一盒游戏币，都围着宋初玩。
　　宋初也能看出来他们是为了什么，尽管兴致不高，她还是很配合的和他们一起闹。

　　青春里只有谋生的宋初，极会掩饰自己的情绪。

　　这几个小时，宋初已经调整好自己的情绪，至少表面看起来，她已经没事了。

　　和他们分开之后，宋初松了一口气。
　　她其实不太适应这样的氛围。

　　但她依然很感谢有这群朋友，她在黑暗里踽踽独行的时候，热热闹闹地出现，若无其事的推着她往前走。

　　…
　　和他们分开之后，热闹归于平静。

　　唐识送她回家，走到桂花大道的时候，路灯正好依次亮起。

　　一路上两人都没什么话。
　　唐识停下，宋初依旧按照之前的速度往前走，压根没发现身边没人了。

　　唐识伸手扯了她外套帽子一下，宋初感受到拉扯力，停下。

　　她回头，看着唐识。

　　少年嗓音干净：“带你去个地方。”

　　宋初看着他的眼睛眨了眨，眉眼安静得像是在说“我现在没法思考，听你宰割”。

　　唐识先带她去逛了一下街。

　　快要过年了，街道上随处可见的商店都有烟花和仙女棒卖。

　　今天十二月三十一号，唐识看了看时间，还有三个小时就跨年了。

　　市区不让放烟花，所以唐识只买了仙女棒，星星形状和爱心形状的最多，他还拿了圆形的。

　　买完这些，唐识带着宋初上了公交，一个小时之后，在中心广场站下了车。

　　宋初毫无意识的跟着唐识走，穿过人群到了江边。
　　跨年夜，中心广场有烟花秀。
　　以前南川也会有烟花秀，宋初也一直挺想去看。但往年有烟花秀的地点都比较远，加上要兼职，宋初也就没看过。

　　江边现在已经有了很多人，对岸是明暗交杂的城市灯火。人群的嘈杂声混杂着江水轻轻拍岸的声音，倒让宋初烦躁了一天的心情得到了舒缓。

　　或许，让她舒缓的不是声音，是身边站着的这个人。

　　两人扶着江岸上的围栏，宋初把围巾理了理，围住了整张脸。

　　唐识点燃了两根星星状的仙女棒，无数个小小的火星在一瞬间迸发，火星映在少年深邃的双眸里，光忽明忽暗地映在少年棱角分明的脸上。

　　她身处在一片漆黑的世界里。
　　如果说刚才他们给她送来了火把，温暖但短暂。
　　眼前的少年则毫不费力就送给了她星光，微弱但永恒。

　　在宋初的日记里，少女娟秀的字迹一笔一划写下——

　　于我而言，他是遥不可及的，是许许多多个暗夜里，无法触及的光亮。

　　宋初不知道唐识买了多少仙女棒，只知道最后一根放完，周围来看烟花秀的人已经开始倒数。

　　宋初和唐识在“3”的时候，也加入了倒数。

　　最后一秒，宋初没数，转头对唐识轻声说了句“新年快乐”。

　　周围人群声音太大，哪怕两人距离很近，唐识也没听到。

　　倒数完，唐识才扭头对她说了声：“新年快乐。”

　　宋初有了今天第一个发自内心的笑意：“你也是呀！”

　　烟花从地面像条鱼似的往天上窜，到达最高点的时候，蓄满了力量往四周炸开。

　　这场烟花秀持续了将近一个小时，他们站的位置有一盏路灯，应该是灯芯坏了，灯光有些暗。

　　宋初低头就能看到两人紧紧挨在一起的影子。

　　宋初往旁边挪了下，又调整了一下手的位置，影子里的两人看起来就像是手牵着手，她像是靠在他的肩上。

　　本该肆意张扬的青春，在这场盛大而无声的暗恋里，这是目前为止，她唯一做过的，唯一勇敢的事。

　　然而最勇敢的事，还只能悄悄借助影子来完成。

　　她不知道转学之后还有没有机会再见到，如果不是转学，宋初知道，自己今天绝对连影子都不敢挨着。

　　看着地上的两团黑，宋初控制不住的心跳加速。

　　她从来不知道，自己对唐识的喜欢已经到了这种程度，仅仅是影子就能让她心悸。

　　烟花秀结束，人群渐渐散去。

　　宋初忽然很有倾诉欲。
　　以前她习惯了一个人消化所有情绪，但是唐识太温柔了。温柔得让她忍不住想，有些负能量是不是也可以大胆说给他听。

　　宋初眼神落在江对岸：“唐识。”
　　身边的人很轻的“嗯”了声，表示他在听。

　　宋初说话的时候始终没有看他，语气也平静得不像话：“我妈妈在我初一那年就离开了，原因是我爸爸家暴。”

　　唐识眉心跳了跳，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她身上总有一些小伤……也就是说，她从小到大都在被打。

　　宋初顿了顿，像是在犹豫要不要说出来：“他也家暴我，但当时的情况，我妈妈没办法带我一起走。”

　　“我觉得没关系，因为我知道我妈妈是爱我的，迟早有一天她会回来接我。然后四年后我等到她了。她跟我爸说要带我走。”

　　“我没有犹豫就跟她走了，我以为……”宋初停下，此刻她已经没有办法说出，她脑海里想象过无数次的幸福场景。
　　说出来会像个笑话。

　　唐识也一直安安静静等着，过了好一会儿，宋初才接着说下去：“然后她不要我了，她要把我送给别人。”
　　我现在是个没人要的小孩。

　　宋初以为自己有很多话要说，可最后只停在了这一句。

　　唐识印象里的宋初，安静乖巧，一点脾气都没有，有人和她说话的时候，脸上永远笑意盈盈的。
　　周末，他还遇到过好几次在路边喂流浪猫的她。她会摸摸流浪猫的头，和它们絮絮叨叨好半天……

　　这样温柔的人，根本没办法想象她经历过这些。

　　唐识不知道怎么安慰她，这种时候说什么话都像是在讽刺。
　　他也明白宋初说出来，并不是想从他这里获得什么，只是憋久了，想有个人听而已。

　　…
　　最后一班公交已经没了，两人打了个车。
　　车上，宋初看着快速倒退的树和商店，缓缓开了口：“唐识，我要转学了。”

　　唐识还是点到即止，没有问为什么，只是问她去哪。

　　“临安。”

　　两个人都很默契的没再说话，车子停在宋初家门口，下车之前唐识叫住了她：“伸手。”

　　宋初尽管有点懵，还是乖乖伸出了手。
　　下一秒，宋初手心里出现了一个红色小圈。

　　唐识戴的那条红色手绳。

　　宋初看向唐识的眼神有点迷茫，唐识半挑着眉，宋初第一次见他这种表情，有点雅痞：“小时候外婆去庙里求来保平安快乐的，送你。”

　　宋初垂眸，这是老人亲自为外孙求的，她不能要：“还你。”

　　唐识没伸手接，玩笑道：“嫌弃啊？”

　　宋初没话说了，只得把红绳圈收起来：“谢谢。”

　　唐识看着她，眼睛一眨不眨。倒是宋初先移开了眼，这样的对视，简直要人命。

　　唐识说话一向不缓不慢，宋初听见他说：“努力的小孩会得到糖的。”

　　宋初知道，他是在安慰她。
　　现在很难不要紧，她所做的努力，所有的善意，终究会在某一天，被命运回赠给她。

　　宋初当然没说，其实遇到你，已经是我觉得很难得的糖了。

　　…
　　考完试，有人约唐识一起开黑。
　　韦天森看向宋初：“学委，要一起么？”

　　韦天森知道宋初是乖乖女，可能不太会去网吧那种地方：“我舅舅新开了家网咖，环境还不错，到时候让他给我们个包厢，环境肯定不乌烟瘴气。”

　　宋初点点头答应了。

　　宋初对游戏确实没什么兴趣和天赋，但想到这可能是自己能和唐识待在一起的最后时间，她就想用力抓住。

　　她不确定什么时候走。
　　对她来说，能和唐识待在一起的现在。
　　每一分，每一秒，都是馈赠。

　　几人到了网吧，韦天森舅舅安排了人带他们去了二楼。

　　宋初开了机，注册了一个端游账号。

　　唐识给她选了一个坦克英雄：“刚开始的话就这个吧，不会玩也不至于死得太快。这英雄抗揍，碰上任何一个其他英雄都能五五开。”

　　他们带宋初玩了两局，对面就开始骂骂咧咧了。

　　宋初知道自己菜，但她还是头一次知道，打游戏也能引起骂战，骂得还这么激烈。

　　唐识就坐在她旁边，安静的两个人和他们格格不入。

　　第三局还没开，宋初电话就响了。
　　是陈如温打来的：“初初，我和你舅妈今天要回临安了，那边有急事。你看是要跟我们一起走，还是我们先给你带点行李过去？”

　　宋初看了一眼还在和对面互骂的队友们，最后目光定格在了唐识身上。

　　“舅舅，一起走吧，我现在回来。”

　　唐识用唇形说了声：“我送你。”

　　两人走出网咖，宋初还往二楼的方向看了眼。
　　唐识问：“真不打算告诉他们？”

　　宋初要走这事儿，只有唐识一个人知道，宋初嘱咐过唐识，别跟任何人说。

　　她不喜欢离别的场面，哭得稀里哗啦到最后也更改不了结局，不如悄悄离开。

　　宋初也没让唐识真送她，在网咖门口，宋初就让唐识回去和他们继续。

　　她怕越送越舍不得。

　　唐识张开双臂：“抱一下吧，宋同学。”
　　宋初的心猛然跳动，像是要冲出来。她咬了咬牙，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平静，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像唐识那么坦荡。

　　她向前一步，抱了抱唐识。

　　“一路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