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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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春雨过后，路边的大树下长出了青苔，人行道也变得无比湿滑。
但比起难走的路，还是季节性过敏更加让人难受。
顾絮影戴着口罩，把自己的下半张脸遮得严严实实。
可空气中飞起的杨柳絮，还是让她鼻子发痒发酸，忍不住重重地打了一个喷嚏。
刚戴好的耳机随着这个喷嚏错了位，顾絮影抬手调整好位置，然后才点开手机上新收到的语音条。
“小顾，你的画展可能要取消了。”
听完语音，顾絮影有些着急，但是再着急，她也没有直接一个电话打过去，而是依旧用文字回复。
“老师，为什么取消？”
新的语音条很快发来：“哎，没别的原因，就是投资人反悔了，说是新一轮综合评估后，认为商业价值还是太小。”
明明一周前谈好的事情，崩了。
但顾絮影知道，恩师江秋华已经为自己尽了全力去争取。
她在繁城美术学院读书时，是同届学生中成绩最拔尖的。
毕业后，又栖身于江秋华的工作室，深受江秋华看重。
但放到繁城的艺术圈子里，她就显得太年轻，知名度并不高。
在外人看来，给一个刚入行的青年画家的个人画展投钱，八成是一笔亏本的买卖。
所以最开始，顾絮影自己都没想过能这么早办画展。
能有投资人对她青眼相加，突然找到她聊起画展，是顾絮影意料之外的事。
但整件事情带来的后果就是，现在这个投资人反悔了，可她办个人画展的强烈渴望却很难再被收起。
“好吧，老师，我明白了。”
顾絮影失落地回着消息。
看到她这么言简意赅，江秋华连忙安慰：“小顾，别丧气啊，你才二十三岁，机会多得是。我当年第一次办画展，也是费了不少功夫。”
“谢谢老师关心，我没事的。”
顾絮影想了想，又找到了一个微笑的表情包，然后回了过去。
江秋华看到时，无奈地笑了笑，没有再多说什么。
他的这个学生，好像永远都是那么乖巧温和，不喜欢给人添任何麻烦，也不喜欢分享糟糕的情绪。
江秋华将其归因于顾絮影的某种特殊。
因为这份特殊，顾絮影比旁人都更坚强，更懂事，也更让人心疼。
另一边。
结束聊天的顾絮影已经走到了红绿灯路口。
看到行人绿灯亮起，她径直往前走，走到半路时，步子渐渐慢了些，低下头随手将耳机线收进口袋。
“小心！”
快过完马路时，一道男声突然在她耳边响起。
紧跟着，顾絮影感觉到一大股力将自己拽住，她踉跄几步，随着身后的人一起往后倒！
一辆闯红灯的摩托车呼啸而过，而顾絮影惊魂未定。
“你还好吗？”男人及时扶住了她，帮她保持平衡。
顾絮影上身的浅青色针织衫很薄，袖子也不算长，堪堪到她的手腕，因为这么一扯，嫩白的手腕完全露了出来，与男人温暖的掌心相触。
顾絮影下意识地抬起头，正巧与男人的目光交汇。
他生得一双惹人注目的桃花眼，浓长的睫毛却使目光倾注着清冷淡漠，即使瞳仁里仍映着她身上的那抹浅青色与热情的春意。
慌乱之余，顾絮影很快就认出了面前的人，不禁瞬间愣住。
而对面的男人已经松开了她的手腕，见她呆站在原地，以为她还在害怕，便又重复了句刚才的话。
顾絮影没开口，而是低下头迅速从口袋里拿出手机。
男人不知道她是要做什么，一小会儿后，才看到顾絮影将手机放到了他的面前。
亮起的屏幕上是她打出的一行小字。
“谢谢你，我没有受伤。”
男人终于惊讶地意识到，面前的女孩不会说话。
“那就好。”
男人朝她微微颔首，说着就要离开。
转身时，顾絮影才看到他的右臂上添了处伤，连忙拉住了他。
“怎么了？”男人问道。
顾絮影指了指他的右臂，满眼担忧。
伤口显然是刚才的那辆摩托车刮蹭出的，看上去还不小。
“没事。”男人低头扫了一眼，并不在意，“一点小伤而已。”
顾絮影却执着地打字催他：“最好还是去医院检查一下吧，打一针破伤风。”
男人看她一副较真的样子，便改了口：“好，我会去的。”
见顾絮影作势要去路边帮他打车，男人立刻拦住了她：“我的车就在附近，司机会带我去。”
看这架势，他是不打算让她继续负责的。
可顾絮影心里却难抛下不管，连带着因为她的私心，红着脸在备忘录中打出了新的一行字。
“能加一下你的微信吗？我把医药费转给你。”
男人想了想，最终答应了，主动扫了顾絮影的二维码。
临别之时，男人还不忘温声提醒她：“对了，以后走路注意看路。”
顾絮影闻言，忍不住仰起脸看向男人。
他的左耳边戴着一枚黑耳钉，但她的视线却停留在旁边那颗不起眼的小痣上。
长时间的凝望终于换来了男人的疑惑眼神：“我们以前见过吗？”
顾絮影目光躲闪，忍下情绪避开他的眼神，佯装平静地摇了摇头。
转身离开的男人似乎没有察觉出任何异样，而顾絮影望着他的背影，眼里却难掩失落。
她低头看着微信上男人发来的好友申请，点了同意。
聊天界面上，那个在她心底一直不曾忘记的名字，再度映入她的眼帘。
“你好，我是秦牧。”
“你好，秦先生，我是顾絮影。”顾絮影想了许久，最后只是简单客气地打了一个招呼。
她对秦牧撒了谎。
她当然是见过秦牧的，在六年前。
每周周一清晨的校领导讲话一如往常那样乏味，引人打瞌睡。
冗长的讲话结束时，几乎所有人都开始鼓掌。
准高三的顾絮影因为个子有些高，站在班级女生队伍的后排。
每到春季就躲不过的杨柳絮过敏，似乎比去年在变故之下失去声音的痛苦，要来得更加直观。
顾絮影忍不住分心，等她注意到讲话的声音变得清亮而干净时，已经错过了台上人的自我介绍，只听到他似乎是在分享着当年的高考心得。
“如果想要改变现在的境遇，那么就从现在开始努力。”
是千篇一律的鸡汤，可从他的口中说出时，却有种坚定的信念感。
顾絮影有些动容地抬起了头，远远地观察着那个说话的人。
台上讲话的男生穿着一件纯白衬衫，如杳霭流玉，清冷疏离，好像与一切人事隔绝。
又或者说，他是一抹亮色，与操场上乌压压一片，灰暗色调的校服截然不同。
从看到他的那一刻起，顾絮影被他吸引去了所有的注意力。
男生讲话完毕，操场上响起了比刚才还要大声的掌声。
而这一次的掌声，不是庆祝终于听完了唠叨，而是惋惜讲话结束得太快。
随着校领导的几句结束语，各年级各班的学生都默契地散去了。
顾絮影走在人群后面，一边想着方才台上讲话的男生，一边从篮球场边上绕路。
几个贪玩的男生拿起篮球，趁着上课前的这点时间，也要玩一阵。
篮球在众人手中传递，很快就失了控从半空中掉下去。
走在树下的顾絮影却没留意，只顾着把自己的口罩遮得更严。
“小心！”
那道已经有些熟悉的声音从她身后响起。
顾絮影回过头，便看到那个从台上下来的男生，单手精准地挡下了砸向她的篮球。
“同学，你没事吧？”
打篮球的男生们紧张地跑了过来。
顾絮影摇了摇头，穿着白衬衫的男生则将地上的篮球抛给了那几人。
隐约间，顾絮影看到面前的男生似乎朝着她笑了下。
和刚才站在高高台上的他完全不同。
桃花眼满是温柔，恰如和煦的春日。
顾絮影耳根一红，有点不敢继续偷看他，悄悄低下头去。
下一秒，她的余光看到男生并没有走，还抬起了右手，于是更加紧张无措。
怕会有更多的交谈，她只想要逃走，可双腿根本不听使唤，她傻愣在原地，慢慢涨红了脸。
而他微一俯身，原来只是随手帮她摘去了落在发上的柳絮。
顾絮影缓缓抬起头，在极近的距离里，她看到他左耳边有一颗浅黑色的小痣。
“以后走路注意看路。”他温声提醒道。
该说一声“谢谢”吧？
顾絮影想道。
可旁人看来这样简单的事，对于现在的顾絮影来说，却难于登天。
或许可以给他写一句话。
顾絮影想着，就从校裤口袋里拿出了随身携带的小本子和笔。
仓促写完后，她抬起头来，才发现男生已经离开了。
顾絮影不禁后悔自己写字的速度太慢。
回到教室后，她也依旧有些心不在焉。
直到课间时，她听到了几个女生的议论，其中就包括自己的同桌。
“那个学长也太帅了吧，听说比我们大四届，是那年市里的理科状元。”
“我也听说过他，我在发下来的册子里读过他的满分作文！”
顾絮影的同桌激动地说道。
顾絮影第一次这么留心旁边女生们的聊天内容，手上的笔虽然还在勾画着重点，可线早就歪斜得不像样了。
“有这样帅的学长鼓励我们好好学习，我都有点想早些升高三了。”一个女生夸张地感慨道。
随后她们你一言我一语，渐渐聊到了别的事情上。
顾絮影听了许久，都没有听到那个男生的名字是什么，不禁有些着急了。
等同桌回到座位时，顾絮影变得更加难受了。
她犹豫了很久，才想出了一个不太显眼的理由，轻轻碰了碰同桌的手臂。
递过去的纸条上写着字：“你刚才说的那篇满分作文，是里面的哪一篇？”
同桌转过身来，看到顾絮影抱着那本学校发的册子，一副很好学的模样。
“哦，我给你找下。”同桌拿过她的册子，很快翻找出了那篇作文。
顾絮影终于如愿看到了作文的作者。
就在作文题目的正下方，印着清晰的两个小字——秦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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