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煮酒》二月暖

15、第十五章

　　安小六歪着脑袋自顾自地走神着，一只手稳稳地接过小二端来的一盏茶，慢慢悠悠地喝了一口，说的时间长了，总得润润口。
　　她想起来红霓当初是怎么说的了……
　　似乎是……先是慷慨激昂地赞叹了一长段，经过安小六的脑袋翻译下来，大致意思就是：媚娘真是咱业界的牛人，是所有姐妹们的创业好榜样……
　　至于媚娘辛酸的往事那一段，原话似乎是这样的：媚娘家道中落，被那谁卖给那谁谁当了小妾，然后那谁谁死了，她就去投奔那谁谁谁，结果那谁谁谁背信弃义抛弃了她，接着她就晕倒在半山腰上了……
　　安小六将茶盏又递回给小二，轻轻吐了一口气：应该……没有润色过度吧？

　　台下有些坐不住的，扯起嗓子嚷嚷着问：“今个儿不是继续说柳含笑的吗？怎么尽扯这个媚娘了？”
　　安小六一听，便知道，这位客官定是个不待见媚娘的。也是，媚娘在这一带的名声的确是不太明朗，有的人说她是巾帼不让须眉，也有的人唾弃她不守妇道，她的事迹被传来传去的，什么样的版本都有……
　　安小六陪起笑脸道：“稍安勿躁，稍安勿躁，这两位，自然是有些关系的，且听我慢慢道来……”

　　“尼姑庵里的姑娘们听媚娘叙述完自己的身世，皆是心疼不已，忙不迭地安慰起来，却听外头传来一名男子的声音：‘来这里头的姑娘哪一个不是有着可怜身世的？比你可怜的也多得去了……就你那么点破事，就值得你鄙弃自己的性命了？’那调调不徐不疾，带着些许不羁。”
　　“屋内的姑娘们皆是一惊，想这已入夜了，是何人在外头？会些武艺的采青最先跃出门外，查看这声音的来处，随后而出的众人也四处张望着，最后在屋顶上发现了那人的身影。只见那人一袭白衣，在黑夜中格外得显眼，回过头来，竟是个绝色容颜的美貌公子。”
　　“师太从容地走出来，见到他，竟亲切地笑开，招呼他：‘含笑啊……你怎么舍得来看我这个老太婆啦？’”
　　“没错。那人正是含笑公子——柳含笑。”

　　安小六咧嘴一笑：瞧瞧，主角这不是出来了么？
　　目光一扫，正瞥见楼上雕栏上侧跨坐着一人，白衣锦服，捧着一盏茶，悠闲地小抿一口。安小六一愣，这不正是小白公子么？放着好好地雅间不坐，跑出来坐栏杆？他这模样，倒是有几分不羁的江湖公子哥的形象……

　　“各位客官有所不知，这尼姑庵的师太可是大有来头……”安小六眸中暗带着些许狡黠，一副勾人胃口的模样。
　　“她本是青楼里的头牌，攒够银两为自己赎身后，因过往而被周遭人们挤兑，又三番的遇人不淑，几番周折，最后来到了这座无人的山头，用最后的一点积蓄建了一座尼姑庵……”
　　“诚如含笑公子所说的，无路可走投奔这里的姑娘哪个不是有着悲戚遭遇的？而媚娘不过是其中极普通的一个，师太与庵中姐妹们花费这么多的力气才将她救起，她却如此的轻言生死，委实不应该……”
　　“只见那含笑公子自屋顶轻盈地一跃而下，一脸的笑意盈盈，对师太道：‘诶，可先别急着高兴，我这回可不是给你送银子来的……’”
　　“师太毕竟是件过了大场面的，再者对他这脾气也是有些了解的，于是依然温和地笑着问：‘那你来我这老太婆的地方是做什么的？’”
　　“含笑公子笑容不变，答：‘我是来恭喜的，连瑞城的苏媚娘都到了师太的麾下，自然得来恭喜一番。’他说得理所当然。苏媚娘，瑞城第一才女，屈尊到了这小庵里，他自然是要前来恭喜的。”
　　“众人皆惊，想不到这无意中救起的女子竟是瑞城第一才女——苏媚娘。只听那含笑公子又道：‘师太你想了这么久的事业，有了她，不怕不成了啊……这以后，哪里还需要我给你送银子？’”
　　“挣扎着起来的媚娘一听这话，也甚是困惑。师太却又笑了：‘能不能成，还要看含笑你能不能说得动她……’”
　　“‘哦……’含笑公子无奈地道，‘早知道了，所以我才来的嘛……’说罢遣散了庵里的众人，单独与苏媚娘在屋内谈了一夜……”

　　安小六说得摇头晃脑，激情澎湃，台下的众人也是伸长着脖子，一脸瞧那些个表情，便知道他们都满脑袋旖旎的画面。

　　栏上的白衣男子看着楼下台上那个穿着嫩黄色小袄的小姑娘，不时的浮现出些许无奈的笑容。
　　店小二一脸崇拜又暧昧的复杂目光落在那男子的身上，恭敬地端着壶立在一旁伺候着，见他茶盏里浅了，便上前给续上。

　　忽然，一直沉默的男子出声了，调调异样的婉转：“你说……我怎么就看上她了呢……”
　　店小二一愣，啥？！随着男子的目光看向台上口若悬河的安姑娘，愕然了……
　　只听他低低地笑开，又道：“呵呵……我要定她了……”
　　于是，店小二彻底木然了。

　　“第二日，苏媚娘从屋内出来时，目带桃花，面染红云，女子娇羞之态毕现。师太与庵内姐妹们聚上来询问事情如何，又问含笑公子如何如何。苏媚娘只道无论师太要求什么，她都愿意答应，而含笑公子，则已经离开了。无论其他人怎么问，苏媚娘对于含笑公子到底对她说了些什么都只字不提。”
　　“不过听说，苏媚娘出名后，曾赠与含笑公子千金之礼……”

　　“剩下的，大家都该知道了……苏媚娘悬帐卖艺，千金才得一见，又置地办学，教导女子各种才艺，还救济一方又一方的百姓……”

　　台下有赞叹，也有不屑的声音，此起彼伏。安小六也不恼，偏着脑袋一圈一圈地搅着那锅酒，不断地有阵阵醉人的酒香溢出来……

　　这时，从楼里跑出来个翠衣的小姑娘，冲着台上的安小六就挤眉弄眼，安小六忙凑过去，一番耳语，眼睛忽然冒出无数的小星星，激动地扯起嗓子就嚷嚷：“二——”
　　楼上的店小二一个激灵，手里的壶差点儿没捧住，忙哆嗦着下楼来，抄起圆盘，张罗着收起了铜板，不忘偏头瞅向安姑娘。

　　而我们的安小姑娘呢，一路“哦咧咧哦啦啦”地哼唧着蹦跶到后院，从小春手里接过一张纸，接连转了几个圈，灿笑着拉起小春的手：“小春春~我师父回来啦~啦啦啦……”
　　小春无奈地任由她拉着自己的手蹦跶着，安姑娘的兴致不是一般的好，瞧着眼睛都要冒出花儿来了，手被她拽得直发疼：“是是是，你师父回来啦……”
　　安小六诡异一笑：“是啊……我师父……回来啦……”调调说不出的怪异，说罢又是咯咯咯的一阵乱笑。
　　直把小春笑得浑身禁不住得一颤，嘴角抽动了两下，讪讪地甩开安小姑娘的手：“那个……我还有活儿要做，呵呵……就不陪着安姑娘了……”说罢见鬼似的匆匆忙忙转身离去……走得远了，挂着笑的脸才渐渐冷下来，一阵诡异的寒风刮过，院里已然不见了人影。

　　安小六今个儿的心情特别好，看到路边的小花儿都要忍不住的发笑，先是肩膀忍不住的抖动，然后抑制不住的从喉咙里发出吱吱声，引得路边的人一阵寒颤……
　　经过几条歪七歪八的小巷，安小六来到一座光鲜的小宅前。
　　她满意地点点头，瞧瞧，瞧瞧，这朱红的大门，唰白的围墙，多么温馨，多么舒适的小窝呀……较之旁边的破旧的宅子，哎……安小六长叹一口气，自己的积蓄是花得很值当的！
　　整了整衣衫，大大咧咧地推开了宅子的门，安小六对着空气“哈哈哈”大笑三声，不错不错……脑袋里浮现了各种各样的成语、谚语等等，譬如说，绣花枕头一包草——嗯嗯，草木茂盛，应景，应景得很呐，再譬如说，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嗯嗯，杂草丛生，应景，十分应景呐……
　　屋里传来闷闷的东西断裂的声音，安小六耷拉下兴冲冲的脑袋：师父呐……您果然是我的师父呐……

　　推开屋门，只见屋内立着一团黑。
　　是的，一团黑。墨黑的袍子从头裹到脚……比安小六还要黑……
　　那团黑转过身来，面上居然也覆着黑巾，只露出一双墨色的眸子，此时正冷冰冰地看着安小六。可安小六却没有看向他，而是看向他身旁地上的一堆腐旧的木渣，扁扁嘴，想要说什么，还是忍住了没有说。
　　师父……我的桌子椅子啊……您咋又……哎……罢了……
　　略带委屈地搅了搅手指，闷闷地开口：“师父……”
　　黑袍一甩，师父的声音有些暗哑又低沉：“半年了……”
　　安小六忽然想起今早收的那一麻袋的铜板，还有与钱柜达成的某项协议，咧起嘴，笑容有些谄媚：“师父师父，莫急，徒弟最近发了笔小财，这就可以命人来把这里修葺一新！”
　　“真的？”
　　“真的真的……”安小六不住地点头着。
　　师父状似满意地点点头，习惯性地挥了挥袍子，想要落座，瞥了一眼旁边苟延残喘的凳子，楞了一下，终于还是继续保持站立的姿势，伸出手无意地轻轻敲在凳子上，只听“哗——”的一声，师父尴尬地楞在原地：“这……”
　　安小六欲哭无泪，咱的最后一张凳子啊……
　　泪眼道：“师父，咱马上……马上……”
　　黑袍师父点点头，覆面的黑巾下，薄唇肆意地勾起……

作者有话说

　　啊啊~~年初三了~大过年的好忙啊好忙啊好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