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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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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惜春苏醒时,冰霜寒境早已退却,唯有地上的一抹寒霜昭示着它曾经存在过的事实。原来方才的那一幕并非错觉,她真的再一次见到了那个人。
那个她甘愿为之赴死的人。
她为殷长御献上真心时,他说心中并无儿女情长,可却为她人辗转反侧、夙夜难寐。
她对殷长御苦苦痴缠时,他说莫做女儿情态,却对她人言语温和、悉心关照。
她为殷长御出生入死时,他看也不看转身直奔她人而去。
殷长御没有错,他错的只是不爱她。
他坚韧道心下,产生的所有柔情、所有苦痛、所有不舍只为另一个人而生,只为瑶池圣女而生。
落到这样一个结局,皆是她咎由自取。
她本不该陷入这一场情劫的。
“师尊,师尊,你终于醒啦。太好了……呜呜呜……太好了!”崇意夹杂着鼻涕泡的呜咽之声,唤回了她的思绪。
她拍了拍他的头以示安抚。
崇意跪在她的床旁,严肃了小脸道:“师尊你可别这样了。爹爹说装逼过多,容易翻车!爹爹就是翻车进去了。”他说着说着,热泪盈眶,“我以为……我以为你也要丢下我了!”
元惜春无奈,再三保证自己一定不会乱来了,才好不容易揭过这一篇。
门吱呀一声响了,两人同时齐刷刷地看了过去。
殷长御站在门口,光线落在他高高束起的莲花状玉冠上,划过他俊秀的鼻梁、殷红的唇,于那雪白的鹤羽上折射出点点金光。
宛若一种仙人降世的不真实感。
他抬起眼眸,目不转睛地看着屋里的女子,迟疑了片刻道:“我来送药。”
元惜春的视线从他的脸上落回,这才发现他手上正端着一方白玉碗。
不得不说太衍剑主的颜色是极好的,不然也不会有那么多女子前赴后继地投入到对他的倾慕中去。
他的眼眸色泽清淡,看物的时候便有一种空寂感,而一但专注看人就仿佛有一种你在他心里的感觉。
也正因如此,许多爱慕他的人都自以为能用自己的一腔真心得到他的回应,就像当年的她一样,愚妄痴情。
太衍剑主是没有心的。
瑶池圣女曾是那唯一的例外。
元惜春弯起淡淡的笑容,暼了崇意一眼,云淡风轻道:“多谢仙君了。”
崇意蹭地站起来,双手接过药碗,乖巧道:“仙君,可要我送你?”
殷长御看到她的第一眼,就知道她回来了,活生生的,不是曾经躺在他怀里柔和安宁,却没有一点生气的模样。
他告诉自己看一眼就走,紧接着他想等她醒来吧,等她醒来就走。现在她醒了,他理应觉得欣慰然后回去,而不是站在这里,任由那酸涩的情绪攀附心头。
他抿着唇道:“不必。”
殷长御转过身想像从前一样,毫不回头地向前走去,可身后的对话却在那一瞬间生生把他的心攥紧了。
“师尊,你认识这位仙君吗?”
“不认识。”
他踉跄了一步,接着往前走,步伐又急又快,好似这样就能将那些话语远远抛落在后。
不要再想了。
你已经逾矩了。
元惜春把门合上,她并不在意那人有没有听见刚才的对话,或者说他听见了则是再好不过。
与其痴缠不断,不如彼此相忘。
她坚决不会再掺合进太衍剑主与瑶池圣女之间的感情纠葛中去了。
元惜春坐回桌边,端起白玉碗闭着眼灌了下去。
好苦!
但效果也是立竿见影。
充沛的灵力裹挟着药力在体内生生流转,源源不断地流向四肢百骸,最后回归丹田,以至于她碎裂的灵府都有了几分圆融之势。
假以时日,她的灵府便能彻底完整。
元惜春注视着空荡荡的白玉碗,心中有些微妙。
白玉碗是药都的统一配置。
药却不一定了。
天下医修尽归于药都,哪里有天裂哪里就有他们的身影,但也没有医修会如此奢侈浪费的使用灵药。更别提其中还有一味名为九重灵的仙草,以其重塑灵府的功效,举世皆珍。
命运如此兜兜转转。
曾经她渴望不可及的却在这一刻摆在了她的面前。
在她死后的第十年。
元惜春半响无言,挥袖一抹,白玉碗洁净如新。
崇意迅速拿起小碗,打算还给药都的小仙子们,行至半道还是按耐不住自己的八卦之心,试探道:“师尊,您真的真的不认识那位仙君吗?”
她面无表情地凝视崇意。
“何出此言?”
崇意瑟瑟发抖,在莫大的压力下贡献出自己从小仙子那讨好卖乖得来的一枚玉简。
元惜春将玉简贴近眉心,一目十行的越过。
只见满屏红色字体的大爆:
震惊,剑主十年不出关,一出关竟为一陌生强悍女修而来!
月濯仙子暗自垂泪是为哪般,原是……
天降大能,白羽城天裂已封!
中间还夹杂着诸如某某男修和某某女修大打出手竟为争夺另一女修的等等奇闻佚事。
而其中关于猜测剑主和她和月濯之间关系的发文尤为热闹,其中言辞要多暧昧有多暧昧。
元惜春嗤笑,玉简在手里化作齑粉。
崇意发出一声惨叫,捧着自己新得宝贝的残灰欲哭无泪,这玉简在外头要卖上五百灵石呢。
元惜春睨了他一眼道:“现在清楚了?我说没关系就没关系。”
崇意犹自心疼,连声称应。
元惜春瞧他一副流连不舍的模样,颇为头疼,大抵还是个小孩儿,对身外之物有所留恋也属正常。
她抚额,从眉心祭出一物。
一枚玉简悬空而立,倏然落到了他眼前,上头雕刻着莲状花纹。
他抬头略带惊讶,眼中明晃晃的——师尊,您也有这种东西?!
他以为像师尊这样强大的仙君是不会关注这种只为消弥时间的小物的。
元惜春咳了一句,不自然道:“年少时用的,你可以直接用神识绑定。”
玉简是用特殊的手法炼制的,能被他人绑定,只可能是原主人已逝。
崇意拿着玉简心里沉甸甸的,原来他的师傅的确是死过一回了,也与某些他如今只能仰望的人有过恩怨。他不傻,他知道在万魔谷遇到了师傅是他此生最大的机缘。
对师傅来说,可能却不是。
因为他太弱了,不仅帮不了师傅的忙,还总是给她添后腿。他有些沮丧,师傅是除了爹爹之外对他最好的人了,他理应能做些什么来报答师傅才对。
崇意决定先在心里定下一个小小的目标,那就是无论师傅她想做什么,崇意都会永远支持她,尊重她,追随她。
正值他内心滚烫,恨不得向师尊表明衷心之际,敲门声再度响起。
一名紫衣少女盈盈而立,腰侧别着一枚精巧的玉质葫芦,她拱手施了一礼道:“小女名为紫菀,乃药都天通老人座下嫡传,奉师令希望能邀仙君前去一叙。”
元惜春问道:“可有叙题?”
“有的。”紫菀眨了下眼,语气活泼,“师傅他老人家非常想和您探讨下济世救人之法。”
崇意听了很是心动,可惜他得先把白玉碗还回去。
这白玉碗材质特殊,能最大程度激发出药力的效用。药都的人特地带了些许过来,谁知白羽城的受伤的人不少,不论是药还是器具,或多或少都有些紧缺。
目送崇意离开后,元惜春在紫衣少女的带领下往城主府的大门走去。
途中紫菀多次瞧她,脸色泛红,似有难言之隐。
元惜春忍无可忍,她总觉得自她苏醒后,遇到的人里总有那么一些奇奇怪怪。
“仙子若是有什么要紧事可直说,不必在意我。”她停下脚步对紫菀温和笑道。
“没有没有!”紫菀连忙摆手,在她看似温和实则迫人的视线中窘迫出口,“我只是百闻不如一见,被……被仙君的风仪深深折服。对,折服了!”
“哦?”元惜春眉毛微挑。
紫菀大气不敢出,形似鹌鹑,生怕她再问出个“你听闻了什么”所以然来。
好在元惜春只是淡淡说了一句:“你继续带路吧。”
紫菀如蒙大赦。
她老老实实地走在前方,思绪万千,老实说这位仙君的风仪确实出众的很,比之那瑶池圣女的万种风情也是不差的。
灵骨蕴秀,风采斐然。
不愧是能一手遮天的大佬。
要是有朝一日她也能这么厉害就好了。
两人行至一处偏殿,紫菀朗声道:“师傅,我把仙君请来了,您快些开门。”
“知道了,知道了!”
一个白胡子老头骂骂咧咧而来,手心背在身后,隐隐露出一个葫芦酒的样子。
紫菀眼尖,一把夺过,尖叫道:“师傅,您什么体质您不知道吗,居然还喝酒!”
“喝酒怎么了!哪有做徒弟管到师傅头上的!我就喝了一小口,一小口而已。”天通老人忿忿不平,拉过元惜春,迅速将一纸药方塞进了紫菀手里,敷衍道,“这回写得不错,赶紧炼药去吧。”
没等紫菀说出话来,天通老人砰的一声毫不留情把门关上了。
她气得跺了一下脚,决心炼完药后把师傅他老人家的酒全部都掏出来,通通销毁!
屋内天地霎时转换,金光闪闪的药田一望无际,各类仙灵妙药如路边杂草般肆意生长,馥郁葱茏。
田野间站着一位身披短褐,肩挑竹筐,头戴笠帽的老者。
正是天通老人。
他摸了摸自己雪白的胡子,乐呵呵道:“此地乃是我药都传承地之一的神农药田,原是道藏之所。可惜自千年前一次天裂后,道法断源,虽说已无传承之名,可此地生机依旧昂然如初,也算得上是一处不可多得的风水宝地了。”
天通老人说完目光如炬,眼中暗示之意几乎要化为实质。
元惜春了然,思忖过后,开门见山道:“您是为那抹金印而来?”
“正是。”天通老人肃然起敬,向她作揖,“小友大德,合当此礼。至于金印,世人会遗忘,我等却是记得的,不知小友可是万古长青殿的道统传人?”
药都神农宗记载,曾有一弟子醉心医道,历经千山万水只为寻求万古长青殿,一窥那生生造化之法。
此子便是后来的药圣——白南星。
而万古长青殿则是存于远古的一方庞然大物,金印便是其道统标志。
元惜春沉默了,死而复生后她苏醒了部分记忆,知道自己是在渡累世情劫,可她真的记不清自己是否与这个道统有关了,偏生那金印又的确出自她手,抵赖不得。
天通老人却把她的沉默当做默认,长吁短叹:“多少年了,万古长青殿终于出世了。”
这是唯一一个彻底掌握封印天裂方法的道统,但在数万年前因一场最大的天裂销声匿迹。如今它的传人出世了,这对于饱受苦难的世人来说,无疑是新的曙光。
“老朽就腆着老脸,恳请小友能将封印天裂之法教于我等,作为回报此地便归于小友。另外,药都凡我道统子弟者必对小友有求必应,有应必回,不知小友意下如何?”
天通老人如是说道,其言辞之诚恳让外人都不忍心拒绝。
元惜春听完这一番话却是缓缓笑了,如春风拂面,满堂皆惊。
“您是仙盟派来的说客吧。这回报之法也是您自己的主意,在我这可不作数。”
天通老人目瞪口呆,不能言语。
场面一时极度寂静,只闻她的声音幽幽回响:“诸位来都来了,何不与我亲自说道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