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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花开彼岸,天各一方(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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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子依洞察四周,难道除了那个出门就黄沙满天的大门,就没有其他出口了吗?别的不说,她倒是无所谓,这里还有这么多活人,不吃不喝的,能待到几时啊!狼说,她已经昏迷了一天一夜,也就是说他们也已一天一夜没有吃东西了。
她走遍了整个山洞,唯一只在内侧靠下的墙面缝隙中感到了有风。
也就是说,这里很有可能与外面相通。
告诉其他人,在这里挖洞,一定可以出去。
“没用的。”
这声音,是顾澜笙!他已经醒了吗?
子依猛的转过身,道:“你怎么就知道没有用!”
“出去了,也是死路一条,本王倒是觉得,待在此处,多一天是一天。”他靠在石壁旁,漫不经心地说。
“出去也是死路一条,为何?”
“傻子也该看出来了,这明摆着就是官家的计谋!从一开始,就没想我顾家和……秦家活下来。”
秦家伏法,伏的哪门子法!官家宁可错杀,也不放过,他好大的理!枉我拼尽全力守卫国家和江山。
“既然如此!就是你怕死!你怕死,所以诬陷秦家,当面倒戈,呵,你以为官家能放过你,不过是时间迟早的问题!”
不过,现在的你,只能死在我的手中!
“哈哈,本王怕死?你恐是说梦话,瀛王战不回,召必往,岂有怕死。”他低头沉思。
隔了半晌,他道:“既然你想出去,那就动手!”
“不,你这什么意思……”
什么叫我想出去?
他走了,头也不回。
在众人一齐使劲儿的情况下,加之兵器并用,很快通道就筑造成功了。
“瀛王殿下,我有一事不明!你既知道这是个圈套,为何还要……”子依追着他问。
“诚王自小与我结拜义兄,无论怎样,本王定会来此,他也可怜,官家傀儡罢了。”
骗人!顾澜笙,你好假!装什么重情重义好郎君!
“他是你兄弟,你那未过门的发妻和她一家就不是人了么!”
顾澜笙再次怔住,听到吼叫声,众人也纷纷抬头。
就这样的大呼小叫,本以为主上会立刻翻脸,不曾想,顾澜笙竟再次未理会,径直从开出的通道进去了。
“我先上,你们后跟来。注意保护兄弟安危。”
子依不明白,为何每次谈及这个话题,他都避而不谈,究竟是为什么!难道有什么难言之隐,还是内心过于愧疚,不肯面对!
“那什么,阿伦姑娘,你先走。”
出了山谷,顾澜笙未死的消息很快传到了官家那里。
皇上以为,瀛王战功赫赫,民间百姓称道,不除,乃是社稷大患,正心下犹豫,得知顾家与秦家成婚。那秦家老爷,也是出了名的活菩萨,若是联合起来,帝位更是不保,便随便安了个名头,给他们个谋反的罪名,企图赶尽杀绝。
没想到那顾澜笙,到头来唱了出墙头草的计策,躲过一劫,如今派人以诚王为引,也没达到目的。
难道是他命不该绝,我江山不能长久!
他气呼呼地拍案而起,总有一天,能抓到你的把柄!
出了英沙道回了瀛府,狼差那些兄弟好生休整,一切又归于平静。
子依本也没发现什么特别的,只是这个瀛王,对她,倒不似传说中那般蛮横,只让她思起了小时候。小时候同龄的孩子总说他暴脾气,打架斗殴,便不敢和他玩,只有我肯配他放风筝、粘糖人、荡秋千……
后来就觉得,他对我与旁人是不同。
只因我是个女孩,我以为,他对女孩都会是这般沉默寡言,没有脾气的。
可如今想来,那个时候,他身边除了我,还有哪个女孩啊!
瀛王府看起来就跟普通王爷府一般无二,只是没几个丫鬟,近乎都是侍卫男子。
唯一发现奇怪的是,瀛王府有个成文的规定,不允许任何人往内院靠近。
子依心下觉着有情况,便半夜换了身利落的衣裳,小心翼翼地避开人群,偷偷来了这内院。
内院杂草丛生,进了内院,却干净整洁,仿佛有人住在此处一样。
她跳下院墙,声响不大,暗自窃喜,扭头便对上了一个人脸。
只因是白色的脸,她吓的大叫起来,转身就跑。
不知走了几步,背后的人发出温柔的声音,道:“你是何人,为何闯入我院中?”
她止住脚步,原是个面具。
“你是谁,为什么被关在这里?”子依慢慢转身向他靠近。
“我叫顾博君,至于被关在这里的原因……那可就得细说了。”他笑道,“夜色微凉,姑娘不如进屋喝杯茶。”
子依看他面善温和,不像是个坏人,便允了。
“你若是能帮我出去,我便告诉你事情原委。”他道。
子依诧异地看着他,他出不去吗?
院子的墙虽比普通院墙高许多,用桌子垫着也是能够出去的吧!
“瀛王不许我出去,我出这个院子便会被抓回来,我要你帮我出瀛王府。实不相瞒,我一点武艺都不通。”
子依想了想,道:“你先说你是什么身份,顾澜笙虽坏,我也得知道他抓的是个什么人!”
“我本名便是顾博君,与澜笙是双生兄弟……”
子依皱起了眉。
“说来也奇怪,我与他,虽说双生,性情大不相同,我喜静,他喜恼,我乖巧懂事,他蛮横无理。即便如此,爹娘对我的关心丝毫不多于他,只因他是弟弟。有一天,发生了一件改变我们命运的事情,一位武将临近此处,发现此处红星当头,许是有贵人,便执意要见爹娘。爹娘把我二人召集那里,那位武将一眼认定澜笙是练武奇才,可光宗耀祖,富贵之命。爹娘恳求他也收下我,他却说我是天煞孤星,他的鸿运须我的牺牲,我不可练武,也不可露面于世人。”
子依不禁言:“多么可笑的说法。”
“对啊,多么可笑,可是爹娘,偏偏相信了。”
他闷了口热茶,继续微笑着说:“他说的好像也灵验了,澜笙武艺精湛,是不可多得的奇才,很快叱咤战场,成了最年轻的将军,并被封王。他一直觉着有愧于我,便将我接来此处,好生供养,可每每当我想出去,他的下人却阻挠于我,我想,他要的,该是不想失去荣华富贵,而从不替我这个哥哥考虑。”
“你不用说了,我带你出去!这个顾澜笙,当真没干过一件好事!”
可秦子依她忽略了一些重要的东西,顾澜笙救过她的命,顾澜笙是赫赫有名的卫国大将,顾澜笙是那个小时候一直站在她身后保护她的人。
若是重来一次,她一定不会选择做了这个决定。
将顾博君带出去不到半天,顾澜笙就发现了。
那日,他的脸色,难看了一整天。
子依来到他书房,以为他发现了什么,谁曾想他只是淡淡说了句:“他寄来了一封信,信中说清了地址,他在等我去擒他。”
“顾澜笙!是我放的,人是我带出去的!你罚我啊!你!”
“放走了,抓住他便是。我想,也是时候做个了断,他的命,早不该留着。若不是念及我与他的兄弟情分,加之多年愧疚,我不会……”
谁知得来的却是子依的不满与苛责:“顾澜笙!你何苦歹毒至此!他可是你兄弟,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为了这些身外之物,什么金钱!官名!地位?还是什么名分,真的值得吗?”
他的一双眼睛冷冷地闪着寒光,似乎是严寒森森的剑影。
“秦子依,你闹够了没有!”
她的大脑已经失去了运转能力,他叫的这声冷冷的名字,不停回响在她耳边。
木头一般地站在那里不动,楞着两只眼睛发痴地看着他。
“什……什么时候发现的。”
“那日,你偷袭我的时候。”他站起身,已经开始整理行装,拿起一把剑,擦了好几下。
子依含泪道:“既然如此,为何不抓我,为何不杀我,你知道的,你不杀我,我会杀你的。”
“秦子依,你别忘了,你如今是我的妻子,我怎能杀你。剩下的,回来再说,这个时候,你必须在场!跟着我。”他迈着大步子出去了。
子依揩揩泪水,满脑子尽是她死之前的画面。
她跟着跑了出去。
到达客栈的时候,顾澜笙明显地感觉到,周围有很多官家的眼线。
进了屋子,顾博君正慢品这茶等着瀛王。
“怎么,弟弟,看见我,是高兴还是难过?”他微笑着说。
见澜笙没有说话,他又笑了笑,道:“子依妹妹,瞧瞧你身边的这个人,披着狼皮,他呀,里外都是狼,杀了你的家人,亲手杀的!你是有多大的耐力,才能忍着不为自己的亲生父母报仇,还乖巧地站在他的身边!怎么,还要替他卖命,联合起来来杀我么?”
“我……没有!”子依往旁边挪了挪。
她哪里是不想,心里恨的真切,巴不得复仇,但她就是下不去手。
“哥哥,住口!你若安生待在……”
“我若安生,如今我们在场的,都已经死了!”他忽地凶起来。
忽地,才发现这里三面环窗,无数利箭飞射而入,两人赶紧往旁边躲。
他设计陷害澜笙!
“顾博君,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子依吼道。
“子依妹妹,这可是我为你争取到的绝佳的报仇机会,你千万不要放过这次机会!”
子依望着澜笙,终归还是迟疑了。
“秦子依,你给我看好了!”
谁知乱箭之中,澜笙突然向博君冲过去,将他拉在自己身前。
这意思是,澜笙动不得他哥哥,可以借刀杀人,借这些箭杀了他。
博君不会武功,自然拗不过他,子依不可见死不救。
千钧一发之际,她一剑刺去,随着剑深入,血一点点渗出来,直到顾澜笙缓慢转身,跪倒在地,她才颤抖着移动开自己的手。
随即博君打开了窗户,外面停止了射击。
应该是收到了顾博君的暗号。
“澜……澜笙……”颤抖的声音从子依嘴里念出。
“子依……”
世人说,瀛王很少流泪,可此时此刻,他却眼泪不断滑下,哭的像个孩子。
“你可记得悬崖顶上,你下令放箭,无数只箭向我射来!你可记得秦府的灭门惨案!你杀了我全家!也杀了我!你背叛了我对你的情谊!你背叛了我们小时候!你知道!我迟早有一天会杀了你!这是你活该!”子依吼叫着,或许在旁人眼中,她就是个疯子。
“不是我……不是……”他的手缓慢上升到子依手中,握住,可子依只是重重甩开他。
“从前的秦子依早就死了,我回来,不过是来杀了你,别的,一无所求。”子依平复了心情,扭头不看他。
心里麻麻的,不是滋味。
她不停问自己,子依,你做的对吧?不应该有什么欠不欠,还不还的。
顾澜笙最后看了她一眼,一刻,捡起地上的箭,猝不及防地刺向博君,随即一声叫喊,顾博君也中箭。
顾博君的那只箭头上不知何时掺了粉,当场毙命。
顾澜笙花尽了力气,倒在他身前。
至此,世间再无瀛王,再无虚无妄加的罪名。
(四)
子依得知大仇已报,本该心无杂念,不知怎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不停落下,眼底涩涩的,鼻子酸酸的,只得瘫坐下来。
一双红色绣花鞋出现在眼前,子依抬起头,是一个极清丽的女人。
她的白发整齐垂落双肩,本以为没什么血色,皮肤却白里透红。头上箍着血红色花环和宝石,面里皆是冷清,脖子上挂着一串红色佛珠,身穿规整的古色长裙。那腰间的彼岸花她认得,与之前的女鬼一般无二。
“你是?”
“我本曼珠沙华,生自地狱,长自鬼血。那女子未安守本分,守好这一片彼岸花,私自放你回人间,扰乱人间秩序,触犯地界规律。我已抹去她记忆,贬为花灵,永生永世,不得离开地界。倒是你,不想知道真相吗?”
她转过身,看着地上躺着的顾澜笙,落下了一滴眼泪。
“你什么意思?”
“子依,真正杀你,祸害你全家的,究竟是何人,你清楚记得吗?”
她的眼睛,当真是一只全红,一只黑。
“我来告诉你真相。”她拿着一朵彼岸花,放在子依的额头。
瀛王小时候,意外得高人传授,一身武艺了得,而其哥哥自小体弱多病,深居浅出。皇上念及他护国有功,封号瀛王,并设宴,要求他加入御林军做将军,他不答应,但顾博君有这个想法。皇上与顾博君合谋,企图杀了他,用古法将他一身技艺移至博君身上。
只因顾博君与顾澜笙长的一模一样。
大婚那日,顾澜笙被设计关入大牢,顾博君假扮顾澜笙进行婚礼,当面倒戈,先除了秦家这个绊脚石。
之后本想解决他,不料他设计逃脱了。
回到府里,得知秦家灭门,他悲痛欲绝。
本想亲手杀了顾博君,谁料他用兄弟之情做威胁。
于是顾博君被关在瀛王府,没有与官家勾结的机会。再后来,就是后面子依知道的事了。
因他也有责任,所以从未为自己辩解。
得知真相,子依掩面痛哭。
“求求你,救救他好不好,求求你,我付出什么代价都可以!”她跪着仰望曼珠沙华花神。
她摇了摇头,说:“回去吧。在你正式进入忘川之时,我会抹去你所有的记忆,不得让你步她的后尘,这样,就不会痛苦了。”
“不……不要……我不要忘记他!无论如何我都要记得他!不要!”
随着一声吼叫,子依站起身,呆呆看着一片红色花海,陷入沉思。
而旁边飞出来的花灵笑道:“子依!你回来啦!听花神的吩咐,我可等你好久了!你现在是这里的守护神,好好呆在忘川,照顾好这些彼岸花便可以了!而我呢,就是你的助手,帮助你!”
子依看看她,巴掌大的身躯,还有一对小小的翅膀,总觉得有些熟悉,却从未见过她。
“你,叫什么?”
“额……这个我不记得了,花神说,你要叫我阿伦!”
“阿伦……我叫子依么?我也不记得了。”
(五)
不知过了多久,忘川终于来了一位客人。
他身着一身白袍,已经撕裂毁坏的不成模样,伴随着身上一道道血迹,白袍也被染红了。他拖着脚铐手铐,面容憔悴,他的头发随意披散至腰间。
他一步一步走着,因为他知道,前面有人在等着他。
步入花亭,迎面而来的是一张熟悉的脸。
她的眼睛,一只是紫色的,一只是黑色的。
传说彼岸花花神的一只眼睛,会从紫色变为青色,蓝色,绿色,橙色,粉色,直到红色。
秦子依穿着红色里裙,外披黑色夜光袍,裙尾外露红色彼岸花图案。肩部露出,红色丝带交叉挂在脖颈处,戴一块银色图案玉佩。头挽云萝发髻,后披直发,头戴红色佩罗纹饰。
看了好一会,他才认出,这是秦子依。
“你这凡人,是有多大仇多大怨才能避开孟婆汤,绕开奈何桥,忍受鬼差鞭,来了我这忘川!”
子依教训道。
他苦笑一声,“没有怨,是爱。”
“爱谁?”
子依手一挥,他就变回了原先的形貌。
“我看你自觉眼熟,我们可是何处见过?”
澜笙笑了笑,“没关系,你忘了我,我却总不会忘了你,我就呆在这里,哪也不去,就一直陪着你。”
“那可不行,你陪着我,你一个凡人,待在忘川会灰飞烟灭的!”子依摇摇头。
她拿起一朵彼岸花,朝他挥了挥。
“秦子依,你敢!”
顾澜笙发觉之时,向她跑过去。
可越是靠近她,他灰飞烟灭的速度也会越快。
子依施法,“忘川不入,人间难回。”
紧接着,他忽地消失在原地。
“凡人啊凡人,呆在这里,什么也没有,孤孤单单的,你该去转世投胎,你呢,会遇见对你,很好很好,特别好的人!跟着我,又没有肉吃。”
终归是一个在凡界,一个在地界,轮回万世,寻她万回,找他万度,也是天人两隔,永不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