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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二十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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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这样啊,”听完夏目的转述,多轨握住手中的扫帚若有所思,“看来确实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吧……”
此时的多轨站在奉拝所门前,身穿着助勤巫女的衣裙打扫着从山下延伸而上的石阶。确定了百目妖并没有伤害多轨的意思,况且还有多轨鹤在,的场家也没有理由再限制她的出行,便也同意了她回到神社助勤,只是又加派了人手看护。
十月的天气万里无云,晴朗而清爽,夏目抱着斑坐在门前的台阶上,山上山下一眼望去皆是一路绵延的红色鸟居。
“多轨你也觉得,没有更好的办法了是吗?”夏目问道。
“因为夏目之前也说过吧,百目妖不是你的能力能对付的东西,”多轨握着扫帚的柄撑着下巴,“鹤决定支持的场家狩猎百目妖的时候,我也问过她能不能有更好的办法。”
“那她是怎么说的?”
多轨摇了摇头:“她没有说话,大概确实不会有更好的办法了吧。”
夏目叹气,抬起头看向天空,他在问到多轨鹤相同的问题时也是这样,多轨鹤从来只是默默不语,让他即便想说服她另寻出路也无从下手。他有的时候也会想,是不是自己太过孩子气了,总是要求着别人做到根本做不到的事,只是他看着多轨鹤低垂的眼时,心底还是会有一些东西在撕扯着。
太阳渐渐落了下来,明亮的光芒褪去锋芒,渐渐染成红色,低垂在天边。多轨已经清扫到了更低处的山腰,只有夏目还坐在原地不知在想着什么。
“哎呀,已经夕阳了吗?”忽然,一个女声自他身后传来,夏目回头才看见是明日海从内殿走了出来,急忙起身打了招呼。
“明日海大人。”夏目弯腰示意。
明日海倒也没有在意这些虚礼,只是点了点头,便径直走到了他的身边,眼睛仍然看向远处夕阳:“夏目君,你知道‘黄昏之时’吗?”
“诶?”面对明日还突然问出的问题,夏目一愣,确定自己没有听错,想了想才回答道:“《万叶集》[1]我翻得不多,只是听老师讲解过。记得不错的话,黄昏时(黄昏時,たそがれとき)的语源是‘那是谁(誰そ彼,たそかれ)’,因为在古时照明条件不佳,黄昏之时光线昏暗,无法识别人影,总要问一句‘来者何人’,所以取了这个名字。”
“不错,”明日海点了点头,转头看向他,“看来的场家的老师,把你教得很好。”
明日海话里有话,夏目听得云里雾里,虽然古文字是的场家的老师领他入的门,也是因此他才最终会到京都念这个专业,但是明日海的话总让他觉得有些别扭,个别的语气仿佛意有所指,他也只能硬着头皮说客套话。
“是,老师的教导确实让我感激。”这倒也说的是实话,的场家不论是在教导他修习阴阳术还是修习学业的方面,始终不曾敷衍。虽然教习他的老师劝他去念大学少不了的场静司的意思,但是至少现在看来,确实也是为了今后在阴阳术上的发展。
可是,明日海这是什么意思呢?
明日海却好似只是在闲聊,说着说着又转了个话题,八卦了起来:“我听闻你这两天去了的场家,还和家主他闹了点不愉快?”
“……”夏目被她突如起来的八卦震惊到一时找不出话来回答。她的话还算委婉,他当天可是差点被的场静司掐死。这种事情竟然还能传到明日海这里,他不禁在怀疑是明日海确实八卦到会去探听的场家的家私,还是的场家的下人不要命了。
要是再加上的场静司向他摊牌的那些东西,夏目可能说不定还能算是“的场静司的杀父仇人的孙子”,简直是可以写话本的素材了。
夏目简直要在心里叹气了,他到底为什么要和一群他根本对付不了的人斗智斗勇。
“明日海大人还是不要取笑我了吧。”
明日海倒是被他逗笑了,挥了挥手示意夏目和她一起在台阶坐下:“你也不用太过介意,家主在这位子上坐了这么些年,七濑更是辅佐了两代家主,夏目君你要是能玩的过的场家才是奇怪的吧。”
其实也不算是玩不玩得过吧,夏目有些气馁地想,其实他的想法本就是有些幼稚的,妄想能和的场家谈条件,用多轨的安全说动他们寻找更好的办法。但是七濑的话也不错,他又怎么保证能有更好的方法呢?
他握着那块七濑交给他的玉石默默不语。
“放心,已经快了。”明日海忽然说道。
“什么快了?”夏目疑惑道。
“黄昏之时,”明日海示意他他看向夕阳,“快到了。”
远处的太阳如同火焰拖着艳丽的火花,放肆地燃烧着,云霞被染成艳丽的红色,在渐暗的天色下晕染出一圈一圈的粉紫色,金色细碎地闪烁在晚霞的缝隙间,山林笼罩上一层晚霞柔和的暖色,从山顶蜿蜒至山脚的鸟居山路在此刻无比美丽。
“你可知道‘黄昏之时’的别名?”
怎么又扯回来了?虽然这么想着,夏目还是认真地回答了:“是‘逢魔之时’吗?”
“没错,”明日海点了点头,这是人的世界和妖怪的世界重合的时间点,一旦过了此时,便是妖怪的世界了。
“那你觉得,若过了这个界限,人,还是人吗?”
夏目猛地转头,却只能看到明日海依旧平静的脸。明日海在暗示着什么,他确定,但是他不知道该怎么猜测她的意思。
看来的场静司这次是打定了主意,明日海想到。她看着夏目有些迷茫的表情,有些好笑,“看来的场家的人确实没教你。”
这什么意思?
“你可知道,这次狩猎百目妖如果成功会怎样?”
“当然就是诅咒解除,怨气失衡得以永久性解决,但也有可能会付出极大代价。”
“那你觉得,百目妖的怨气会怎么样?”
“自然是会转移到的场先生身上——”
等等,明日海刚刚是在指这个?
“是,但是我想想的场家大概不会告诉你,”明日海一字一顿,转过身来,“无论是人是妖,是阴阳师还是除妖人,一旦承受了如此庞大的怨气,他便会和所有的会失控的妖怪一样,彻底成为受怨气驱使的容器。”
夏目的瞳孔骤缩。
他忽然就想起的场静司明明是个以狡猾谨慎见长的除妖家族的族长,但是却被自己三番两次撞见失控,还要凭宅中的法阵镇压,甚至会失控到直接掐上自己的脖子。这种种的反常之处,忽然之间就有了答案。
的场静司,正在被自己所承受的怨气渐渐侵蚀,逐渐失控。并且他自己应该很清楚,只要杀了百目妖,迎接他的,必然是彻底的吞噬。
他在赌,赌这一切会到此为止。
“他疯了吗?”夏目近乎失声,“如果是这样的话,他难道不应该先找我——”
明日海摇了摇头:“他的右眼和百目妖相连,你会被毁掉的。”
“可是——”
“你以为他没有试过吗?”明日海的眼眸平静无波,仿佛一潭死水,枯败如同心死,“即使有净化之力,也有可能被吞噬的。”
夏目咬紧了下唇,终还是哑了嗓子:“我不知道。”
明日海叹了口气,也觉得自己有些过分,但还是狠了狠心收回了想要摸摸这个孩子的头的手。
“不早了,多轨也该回来了,你也回去吧。”明日海站起身,准备回到内殿,入夜后便是百鬼之时,她这副身体破损得严重,若非紧要,她不会夜出。
“那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一切呢,大人?”但她没想到的是,夏目也站起了身,“您是知道些什么吗?”
“我只是想告诉你,万事都有代价,”明日海转过身,“的场家也许不会告诉你,旁人也无法告诉你,但是……”
明日海嘲讽地笑了。
“谁知道呢,”她耸了一下肩“我可能只是看不惯这些世家争争斗斗也要隐瞒猜忌的戏码罢了。”
“所以……”夏目忽然想起了什么,小心翼翼地问道,“那个因为净化式被毁坏灵脉的人,是明日海大人你吗?”
“是七濑告诉你的?”明日海有些诧异。
夏目摇了摇头,咬住了唇:“七濑女士只是告诉了我有这个人,只是您刚刚说的时候,我猜到了是您。”
她没有说话。七濑说的没错,这孩子确实敏锐了些。
“真的没有其他办法了吗,大人?”夏目的嗓子因为哽咽有些哑,少年的声音还带着青涩和孩子气。
她闭上了眼,有些懊悔自己为什么接了这么一个任务,她不该犹豫的,她之所以会说这么多就是为了让夏目问出这个问题。她应该要转过身,告诉他,有个办法,但他会付出很大的代价,说不定会失去看见妖怪的力量。但是当他提起自己也曾是被牺牲的那个人时,她就忽然不想了。
太疼了,太恨了,她恨不得这世上的妖怪都去死,让她能够永世不再踏入那个世界,可是她要牺牲他人吗?尽管她其实只算是一个帮凶?
神明,到底想要从人的手里拿到些什么呢?
她终究还是转过了身。
[1]《万叶集》:万叶集是日本最早的诗歌总集,在日本相当于《诗经》在中国的地位。“黄昏之时”的解释来自于新海诚的《你的名字》,看过电影的应该都知道。这里的“黄昏之时”还与之前明日海说的场静司的那句“已近黄昏之人”呼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