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剑挑灯（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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薰风被谢容尘留给了姬灵素。
此后，一连数夜，每逢亥时，他准时前来庭院。
不过并非日日皆如第一夜那般过招。
虽然谢容尘是封了灵力，陪她练习基础剑术，但他对剑法多年来沉淀的造诣，绝不容小觑。——以姬灵素如今的孱弱的凡人之躯，若是日日如此，早已承受不住。
……
第二夜。
姬灵素双臂酸痛，无法执剑，谢容尘来了之后，便也没提出要继续练剑过招。
二人相对坐在庭院中的石凳上，挑灯续昼，夜谈剑术。
谢容尘陪她细细捋了一遍前一晚的招式，又给她讲解了一些基础的剑招。
……
第三夜。
姬灵素的手臂仍未完全恢复。谢容尘来时，她垂着脑袋，可怜巴巴地坐在石凳上，肩背纤薄，侧脸被月光一照，漂亮的仿佛不食人间烟火，有种说不出的清冷萧索。
“对不起，仙君。”她双目盈盈，神情怯怯，“……今天还是手疼。”
她纠结了一小会儿，小声道：“您能给我一些丹药吗？要见效快的那种。”她声音越说越小，细若蚊讷，“……最好，我服下之后，立即就能练剑。”
谢容尘沉声：“不能。”
姬灵素的脑袋慢慢垂低。
“你如今的根骨，若以丹药强行疗愈，无异于揠苗助长。”他看着她乌黑的头顶，淡淡解释，“急于求成，适得其反。长此以往，必会积少成多，损伤更甚。”
姬灵素若有所思。
谢容尘点到为止，并不多言，拎起蘸雪，衣袂翩翩，于月下舞剑，给她演示了一遍之前讲过的剑法。
……
第四夜。
姬灵素的手臂差不多恢复好了，已经能拿起剑。
谢容尘来到庭院时，她拎着薰风，双眸剔亮，直勾勾盯着他，面上神情虽无太大波动，但隐约能窥出些跃跃欲试来。
谢容尘却不与她交手，只让她自己习剑，而他抱着蘸雪，冷峻地立在一旁，看她使出剑式，偶尔出声指点。
“剑法分力，勿高勿低。”
“静心凝神，内外兼济。”
月色溶溶，姬灵素回忆着他演示过的剑法，提剑比划，大多招式学的有模有样。
但她毕竟久未习剑，对剑法的领悟稍微有些不大熟练。有时也会停下来，低头思索剑式，犹豫片刻，迟疑地使出不大规范的一招，然后用求助的眼神看向谢容尘。
每逢这时，谢容尘会走到她身后，低眉敛目，玉指微抬，或挑、或压她的手臂，纠正她的剑招。
……
第五夜。
姬灵素将新的剑式与心法熟记于心，谢容尘设下结界，掌心化出竹枝剑。两人挑灯看剑，于月下再次交手过招。
……
之后几夜，重复前几夜的练习步骤。
如是循环几次，不知不觉，已过去一月时间。
***
这日傍晚，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暮色四合，晦雨弥天。
姬灵素坐在窗下，抬头望见外面密如丝线的雨幕，微微有些出神，思索谢容尘今夜还会不会前来。
膝上横放着薰风，她瞧了一会儿雨幕，收回视线，凝神默诵剑诀，指尖有一搭没一搭地轻抚着剑鞘，忽然感觉头发好像被什么轻轻扯了一下。
近些时日，由于夜里要与谢容尘习剑，入夜之后，寒筝不会往这边来，按理说寝殿内只会有她一人，不会有其他人在。
雨声潺潺，灯火葳蕤。
姬灵素有点疑惑地抬头，四下里看了看，没有瞧见什么，反倒是膝上的薰风，发出极轻的一声嗡鸣。
她安抚地摸了摸薰风，以为是自己的错觉，旋即却又感觉裙角被什么拽了一下。
这次姬灵素反应极快，提剑便往桌下刺去。
“谁？”
剑气荡过，烛火剧烈跳跃了一下。
剑尖直指昏黑的桌底，她盯着那处，眼神沉静，在心中默默数了几个数。
数息之后，一团半膝高的、浅绿色的东西，从桌底慢吞吞地爬了出来。
这团东西穿着浅绿色的裙子，头上扎着两个啾啾，脸蛋白白嫩嫩，长得像缩小的人族幼孩——但它脑袋上长着一朵浅粉色小花，明显不是人。
迎着薰风锋利的剑尖，它瑟瑟发抖，眼神躲闪，脑袋上顶着的那朵小花，此时正在颤巍巍地摇晃，看上去十分惊惧不安。
姬灵素低头，与它泪汪汪的绿眼睛对视片刻，辨认出这是一只才化形不久的小草妖，十分弱小，没什么危害。
她犹豫了一下，收了剑，小声问：“你怎么进来的？”
小草妖的眼睛闪了闪，抱住她的小腿，怯怯看了她两眼，忽然唇角一撇，腮帮一鼓，哇哇大哭起来：“呜呜呜呜呜呜呜哇！”
哭声极其嘹亮，一下便响彻宫殿，甚至盖过了外面的雨声。
……？
姬灵素愣住了，杏眼微微睁大，满脸不知所措。
小草妖紧紧抱着她，哭得伤心极了，脸蛋都皱成了一团，眼泪哗啦啦的往外涌，像两汪小喷泉。
姬灵素听得坐立不安，想了想，捞着裙角蹲下来，轻声细语地问：“你……还不会说话？”
小草妖揪着她的裙角，闻言摇摇头，边嚎啕大哭，边含糊不清地唤：“娘亲……娘亲……”
姬灵素侧耳辨听一阵，听明白了，恍然大悟道：“你要找你的娘亲？”
小草妖哭声一停，飞快地瞟她一眼，哽咽着点头。
“唔……”姬灵素垂眸思索片刻，拨了拨它头顶的小花，轻声道，“你告诉我，你的娘亲长什么模样，我可以帮你去寻。但是，你先不要哭了，好不好？”
小草妖乖乖地点点头，不大声哭了，只直勾勾地盯着她，时不时地啜泣一声。
姬灵素想了想，将她抱到腿上，用衣袖擦净它脸上的泪水，斟酌问：“你是什么草？”
小草妖歪着脑袋，似是思索了片刻，嫩生生地道：“蘼芜。”
蘼芜乃是一种香草，在舆国很常见，姬灵素自己的宫殿内就种着一些。
范围太广，她不禁有些苦恼地蹙了蹙眉。
小蘼芜指了指自己的脑袋，示意她过来闻：“香的。”
那朵小花左摇右晃，姬灵素低头，配合地凑近：“嗯，香的。”
小蘼芜咯咯笑了起来。
姬灵素抬头看了一眼天色，问：“你记不记得，你的娘亲长在何处？”
小草妖伸出手，扒拉了她一下，奶声奶气：“娘亲。”
姬灵素懵懵点头：“对的，我们是要寻你娘亲。”
小草妖的脸蛋皱了起来，用力拽了一下她的衣襟，大声：“娘亲！！！”
姬灵素意识到什么，目光渐渐呆滞，忽然僵住。
小草妖目光灼灼地盯着她。
好半晌，她迟疑地指了指自己，有点不可思议道：“……你的意思是，我，是你娘亲？”
小草妖两眼一亮，用力点头，几乎要把脑袋上的小花给晃下来，嗓音清脆嘹亮：
“娘亲！”
姬灵素面容空白。
良久，良久。
一阵潮湿的冷风，自半开的支摘窗吹进来，姬灵素打了个寒颤，慢慢回神。
她抿了抿唇，盯着这个小东西，试图和它讲道理：“我是人，你是妖，我不是你娘亲。”
小草妖愣了一下，嘴角一撇，眼里冒出泪花，竟又要哭。
姬灵素及时改口：“……好的，我是。”
她与小草妖面面相觑，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雨滴敲打着窗棂，发出窸窣的声响。半晌，姬灵素轻轻吸了一口气，掏出传讯玉简，对着玉简，小声唤：“谢容尘。”
玉简很快便亮了起来，谢容尘低声询问：“何事？”
“……”
姬灵素瞥了眼这只小草妖，忽然意识到，因为这种小事麻烦谢容尘，好像有些不太好。
她拧眉想了想，想到了一个较为委婉的问法，小心翼翼地问：“仙君……今晚，亥时，您还过来么？”
“……”
话音落下，谢容尘那边忽然陷入沉默。
姬灵素候了几息，有点疑惑地看了眼玉简，见光晕仍亮着，更疑惑了。
她……说错话了？
姬灵素歪着脑袋，回忆了一下，没发觉自己的话有什么问题。
外面的雨还在淅淅沥沥的下着，她捧着玉简，朝外看了一眼，犹豫着轻声唤：“仙君？”
“……”
“仙君？”
“……”
谢容尘轻轻咳了一声，嗓音微哑：“……来。”
姬灵素松了一口气，点点头：“哦，好的。”
她听着窗外细密的雨声，神色担忧：“外面下雨了，您来的时候，直接进殿里就好了。寝殿只有我一个人，我在殿内等您。”
“……”
殿内一静，谢容尘那边，再次陷入诡异的沉默。
姬灵素不得其解，疑惑地盯着玉简，琢磨片刻，迟缓地意识到，可能是因为外面在下雨，玉简的传讯被影响到了。
她不再纠结这件事，耐心地等待谢容尘的回话。
玉简里时不时地传出一些窸窸窣窣的细微声响，数息之后，谢容尘低哑的嗓音传进她的耳：“知道了。”
言罢，玉简上的光晕黯了下去。
姬灵素收好玉简，抱着薰风，与小草妖大眼瞪小眼。
雨声忽近忽远，簌簌敲打着屋檐。没过多久，殿门外传来一些模糊的声响。
虽然未至亥时，但姬灵素猜想，应该是仙君到了。
她准备走过去，迎接他。
岂料尚未起身，方才还是老老实实待在她膝上的小草妖，忽然“嗖”的一下窜了出去，化作一团绿影，径直冲向殿门。
姬灵素吓了一跳，连忙追了过去：“你……你不要乱跑！”
这团东西撞了一下门栓，吱呀一声，殿门打开了。谢容尘神姿高彻的脸，自门扇后缓缓露了出来。
绿影毫不停留，一头扎向谢容尘，挣出双腿双脚，八爪鱼般死死抱住他的小腿。
黯淡的烛光，打在谢容尘的侧脸上，他垂眼，又掀起眼帘，眉尖微蹙，眼神询问：“？”
殿内气氛为之一凝。
姬灵素讷讷：“……仙君。”
那团小草妖飞快地瞟了她一眼，又看向谢容尘，脆生生地大喊：“爹爹！！！”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剑挑灯（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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