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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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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即便有哈士奇面具作掩护,仍没法完全掩饰我的震惊。
一是面具太小,二是,就算迟钝如哈士奇,也必要大受震撼。
我不由自主地腰杆子挺直,嗓子里挤压出“嘎”的一声,然后明知祁擎浩看不见还是把嘴角咧出最大幅度:“你在说什么?”
显然我刚硬的气势有些惊到了祁擎浩,他抿紧了嘴唇,静止了五秒,才又一次说:“小泠说,你们大吵大闹了一场,然后你就跑出去外面住了。我问他为什么坚持离婚,他说……他说,七年了,你根本不爱他,你只是把他当替身。罗阳辉,你这么对小泠,又骗我你爱他?”
如果说祁擎泠的容颜是小楼春雨,深巷杏花,群青水铺而就,而且在七年的……咳,婚姻折磨之后,愈发添了夜半难眠的幽深曲折,那祁擎浩则更要明朗上两分,春池碧纹,海棠枝红,令人忍不住便想要亲近。
这“人”里,理所当然地包括了我这个体。
现在他难得表露出指责的表情以微妙的形态告诉我,相比“我爱他”的震惊,他更为我骗他,而且伤害了祁擎泠而愤怒。
看他的样子,我一时竟也有些恍惚。
我到底因为什么而心虚到浑身冒冷汗呢?
“罗阳辉,你是不是不爱阿泠?”
好哥哥,痛心疾首为的是弟弟的委屈。
我不由苦笑了一下。
没办法,他从来就是这样的人,相比起他自己,他更在乎他在乎的人。
第一排的当然是他的至亲,包含祁擎泠。
我摘下哈士奇面具,用我那张演丧尸都犯不着怎么化妆的脸直接面向祁擎浩,牵动眼轮匝肌等一干肌肉,拼凑出一个不晓得要传达什么意思的表情:“如果我说我真的爱你呢?算了,不假设了,阿浩,我爱你,好多年前开始就爱你。”
祁擎浩没出声,嘴唇封得很紧,眼里全是错愕。
他在惊讶什么呢?
是我爱他,还是我承认我爱他?
我紧紧抓着哈士奇面具,真奇怪这傻不拉几的玩意居然莫名其妙地止住了我逃跑的念头,想想它的来历以及初次出场,莫非这是祁擎泠特意寻得的勇气赐予圣物?
“我,”我整理了下思路,坦白罪恶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一直喜欢你,从第一次见面你把我从水里拉出来,我就喜欢上了你。”
见面那天是在隆冬,我刻骨铭心。
祁擎浩看着也不像忘记,但他显然并不感同身受,他迟疑了一下,半垂下眼:“所以阿泠说得没错?”
我摇头。
这动作的含义是:我不知道祁擎泠怎么琢磨出我的爱意指向,我明明是瞒得天衣无缝才对,自控到甚至不会在不合适的时候多看祁擎浩一眼。
祁擎泠又是怎么猜出来的?
“你因为喜欢我,把阿泠当……罗阳辉,你真做得出来!”祁擎浩的声音有点微微的颤抖,他深吸了口气,同样摇头,“我完全不明白你在想什么,你不爱他,却提出那样的条件,把他在你身边绑了七年?七年!亏我傻帽一样相信你们能好好过,两年前你们庆祝结婚纪念日,我还感动得……哈!去你妈的罗阳辉!”
生平第一次,听见祁擎浩喷出了脏话,他眼里像着了火,全身紧绷,拳手收在身侧,就像随时要扑上来给我两拳。
我笑了,叹气:“打吧,没事,不用忍。”
很好,很明显了,他几乎完全不受“我爱他”这件事影响,毫不动摇,但凡他对我有一分一厘的爱情,也不是这样的。
他压根儿就没想过我跟他之间存在爱情的可能。
我知道,从察觉自己的心意之后就知道了。
所以我没有勉强他。
可是,生性的自私卑劣与对今生无情无爱的不甘,又让我转头去伤害了祁擎泠,谁让他们是兄弟呢?
谁让他们都如烟雨山色,遥望便想一醉呢?
祁擎浩失神了半天,终于是瞅着我,说:“你们离婚吧,阳辉,别等一年了。”
我嘻笑:“好啊,你亲我一下的话。”
拳头真就这么砸了上来。
不过祁擎浩毕竟不是祁擎泠,这一拳打中了我的下颌,我捂着痛处嗷了一声,他反倒愣住了,看了看自己的拳头,神情里印着不相信。
我瞅着他苦笑:“事情你做的,你别那么无辜。”
祁擎浩又是一怔,目光转向我:“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从一开始就告诉我。”
他问得很认真,很严肃,我忍不住也跟着收起了嬉皮笑脸:“告诉了你,然后呢?你会接受?不,你不会。不接受之后,你就会疏远我,你对所有对你表露过爱慕的人都是这样。”
盯着祁擎浩的脸,我说:“我不能忍受。”
“那现在呢?”祁擎浩摇头,“疏远?呵,阳辉,我一直当你是最好的朋友。”
正因为是最好的朋友,所以我才足够了解你,我心里说,你一向温和亲切,柔中带刚,斯文谦和的外表下是寻常难以觉察的勇敢,不然当年你也不会奋不顾身地追着我,从冰冷彻骨的湖水中把我拽回来,明明那时候你甚至比我还矮了半个头,可是从你那小小的身体里迸发出的力气与坚强,竟然让我放弃了永诀于世的念头。
我太了解你了,了解你的优点,因为了解而不得不爱你,也因为了解而最早发现你的情属。
我可以和你在事业上合作,在闲暇中共度,你毫无疑问是喜欢我的,然而,我仍然不是那个能够打动你的心的人。
“现在你知道了,你打算怎么办?”我尽可能平静地问。
哈士奇面具还在我的手中。
圣物啊,请赐予我力量,让我坦然面对一场持续了小半辈子的暗恋终结。
顺带赐予我嘲笑暗恋对象的勇气。
啊,还有自嘲。
自以为伪装得成功,没想到祁擎泠居然发现了。
我的准前夫不但要结束我和他的婚姻关系,还要帮我快刀乱麻,斩断跟祁擎浩的联系。
看来我真得彻底净身出户了。
“……你不该把阿泠牵连进来。”
怎么还是好哥哥的台词?
我双手交叉在胸前,有些无赖:“再不该我也那么做了。我能给的补偿不多,离婚,所有能给的我都给他,从你们俩兄弟面前彻底消失,这样满意吗?”
祁擎浩没说话。
“你倒是,”见他冥顽不灵,我真的一点招都没有,明知蠢到家,贱到底,还是忍不住出口,“既然知道了,就给个回应啊。”
“……我有人了。”祁擎浩说。
“所以呢?不能□□?”我抽了抽嘴角。
“什么?”祁擎浩惊愕的表情莫名地让我感到愉快,终于不是好哥哥了啊。
“你听清楚了,”我再次动了动僵硬的面部肌肉,“你有人了就不能□□吗?你是从一而终灵肉合体的贞操教信徒与践行者?”
“你……”他的脸色泛起了红晕,但看着不太像羞的,更像气的——没事,反正一样好看,“罗阳辉,你疯了吗?”
我干咳,觍脸:“□□一次,就当玩,怎么样?你没啥好亏的。”
很好,我成功地在他眼中发现了一闪而过的厌恶。
太棒了,得加大火力。
于是我说:“试试呗,挺有趣的,阿泠倒是想来着,他还没机会……”
话到这里我闭了嘴,不为别的,祁擎浩眼中复杂的意味让我陡然心悸。
他注视着我,审视,直接,还带了一点……怜悯?
“阳辉,那晚的事,阿泠跟我说了,包括他想抱你但是没有的经过。”他稍稍停顿了一下,缓慢地接下去,声音很低,“你要是稍微能珍惜一下你自己,能珍惜一下他,七年下来,不该是这样的。”
我真没想到祁擎泠能对祁擎浩坦率到这种程度,不过转念一想,他都能把我揭穿了,而且我跟他们兄弟马上就要彻底一刀两断分道扬镳,他还有什么要不能说的。
“为什么?他总不会是习惯了我从后面抱他,前面不堪用了吧?”在祁擎浩面前,我说不出太低俗的词汇,刚才都是极限了。
祁擎浩摇了摇头,沉默了一会儿,他说:“因为你哭了,他说他做不到,他再恨你,也做不到……”
做不到以牙还牙。
这句话掷在地上,碎成无数尖锐的小刺,几乎同时钻入我的心脏。
也不知道到底过了多久,我听见自己发出了不大像人类的声音:“我?他扯淡吧!祁擎浩,得了得了,我知道了,是我欠你们俩兄弟的,你给祁擎泠说,我明天就去跟他把手续办了,明天——他要想□□今晚就好过来,怎么搞都行,他带着人一起来也行,搞到天亮,签完字两不相欠,彻底拉倒——你、你现在就去,走吧、走吧,走!”
嗓门跟脑门一块炸了,我喘着气去了浴室,关上了门,把头伸到浴缸的花洒下,别开水龙头。
等感觉平静些后,关水出来,祁擎浩已经离开了。
我颓然地瘫坐在客厅的沙发中,脑子里还在嗡嗡作响,却惊讶地发现,手上居然还抓着那个哈士奇面具。
唉。
养狗当养哈士奇,不图什么就图个蠢。
但是戴过哈士奇面具的那个人,当年可能幼稚,现在呢?
我再次有力不从心之感。
不管怎么说,在哈士奇面具的鼎力相助下,本打算一辈子藏着的秘密大白于天下,赤裸裸地暴露在祁擎浩面前,被他不客气地一脚踩扁,渣滓都不留,我连收拾残骸立个墓碑恸哭都觉意兴阑珊。
“因为你哭了。”那句话再次扎入耳膜。
哭个屁。
我伸手摸向自己的眼睛,很热,很烫。
没有眼泪,怎么可能有?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第六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