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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心生愧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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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暖风轻拂过草地,吹过满池涟漪,最终夹带着几片槐花瓣,撞开窗户,飞进屋内。谈筱此时身穿早已换过的白色中裙,笔直地站在窗口,望着园内满树槐花发愣。
方才她醒来时,玄灵已经离开了。从苏枂口中,她得知,大皇子似乎对玄灵还不错,没有过多为难。但玄灵是女儿身的事实,到目前为止都没有人提起,甚至在苏枂的言谈中,对苏赫喜欢男子还颇为震惊。
她就此判断,苏赫是否喜欢男人还有待商榷。
一则,到现在为止,他还没有发现玄灵女儿身的事实,说明他没有对她做出什么不轨的行为。还有一种可能,就是苏赫发现玄灵是女儿身而不张扬,因为他喜欢玄灵。
摇摇头,她将脑子里这个荒谬的想法排除,不会的,苏赫那样的人怎么可能喜欢玄灵,他们根本不是一类人。那么只有一种可能,苏赫在利用玄灵达到什么目的,他根本不在乎她是男是女。
不管苏赫打着什么算盘,只要他没有欺负了玄灵,便是好消息。这也说明,玄灵目前是安全的。
长叹口气,不知是不是之前在街上,已经把心里的痛都发泄出来了。此时的谈筱,觉得身体轻飘飘的,心里那些沉重刺痛的感觉消失不见。她摸着胸口,觉得心里空荡荡的,无悲无喜,只是好像缺了一块。
身后响起推门的声音,不用转身,谈筱也知道是苏枂。
“过来把这碗粥给喝了,你才醒来,身体还未恢复,需要再静心养养。”
转身看向满脸欣慰的苏枂,谈筱心里隐隐泛起一阵苦涩。她已经负了裴宣,害了容烨,难道还要继续祸害苏枂吗?不行!她必须远离他。
想清楚后,她缓缓走到桌前坐好,乖乖端起碗喝起了粥。待喝完粥后,苏枂递给她一块帕子,谈筱接过帕子,擦擦嘴后,将帕子放在托盘里,这才抬头看向他。
可未及开口,苏枂抢先说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对不起,我可以答应你很多事,唯独这件不行!你不能离开这里。”
他安静地收拾着碗和帕子,低着头解释:“那日,我当着父汗的面那样说,他已然当真,只要你离开这里,不论为什么,他都会认为是你背叛了我。你没有忘记,当日他说的话吧?他这人从来说一不二!现在,你只有和我绑在一起才会安全。”
“可是,和我绑在一起,你不安全。”
谈筱起身又走回窗边,抬手捡起窗台缝隙里的槐花瓣,叹口气,“我这个人,真没有什么值得你来保护。前有裴宣,因我踏入陷阱自刎而死,后有容烨为护我被凌迟,难道你想成为第三个被我害死的人吗?即便你愿意,我也承受不起,所以,离我远一点。”
走到谈筱身后,苏枂低下头,在她耳畔轻声说:“他们不是你害死的,而我既不怕,也不信!”
谈筱感受到耳畔属于苏枂的气息,猛地朝旁边跨了一步,拉开与他的距离。
她的举动不大不小地挫伤了苏枂的自尊心,毕竟,在遇到谈筱之前,想要和他亲近的妙龄女子不知几何。
现在倒好,反让人嫌弃上了,无奈一笑,他只能对自己说,所谓因果循环是真的。以往他对那些女子的冷漠疏离,现在全数返还到自己身上,真是报应不爽。
反应过来的谈筱有些内疚,她抱歉地看向苏枂,“对不起!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你真的应该远离我。”
“好了,不说这个。你现在需要好好休息,待身体恢复后我们再说别的,我先出去了,门口有侍女,需要什么你告诉她们就行。”
说完,苏枂端着托盘准备开门离开。
“苏枂。”
谈筱在窗边唤住他,“人很容易高估自己的感情,高估对痛苦的承受力,而低估现实的残酷。不要踏进来,止步于此,你的人生就还是灿烂美好的。不要为不值得的人,做无谓的牺牲。”
他缓缓转身,走到谈筱身前,低头看着她,眼神无比坚定,“不要低估你对别人的重要性!我的人生从来不是灿烂美好的,恰恰相反,我的前半生是浸泡在痛苦和绝望里的。
人生的道路随时都有可能是断崖,说不定哪天,我就无声无息掉下悬崖消失不见。所以,不用觉得你会毁了我。
你不是毁灭者,你是悬崖上的那盏灯,让我能在暗夜里感受到一点温暖,让我能看清前路,不至于行差踏错而摔得粉身碎骨。你让我能怀揣憧憬,想象着也许并不存在的美好将来,你带给我的是希望。”
谈筱摇着头,并不认同他给自己的定位。她不知道苏枂的人生是这样的,没有想过自己会那么重要,在明白的同时,也觉得身上沉重无比。
她做不了别人的明灯,她是前世满手血腥的侩子手,她是今生只想帮助裴宣完成心愿的自私鬼,她是因为自己的冲动执意来此,而将容烨害死的罪魁祸首,她是置玄灵于险境的始作俑者。这样的人,她配做别人的希望吗?
闭上眼睛,慢慢冷静下来,当她睁开眼时,又恢复了往日的清醒。
她平静地对苏枂说:“我不是一个好人,这是事实。即便马上被拖出去凌迟,也是罪有应得,你把这样的我当作希望,真的不是明智之举,谢谢你做的一切,明日我便会离开,希望你不要阻止我。”
放下手里的托盘,苏枂说:“我不会阻止你,但你最终还是哪里也去不了。你以为父汗当真不知道你的身份,不过是不想让我难过,所以,一旦你孤身离开这里,他绝不会让你活着,包括你的朋友。现在,无论你愿不愿意,都只能和我在一起。”
他走到谈筱身前,很想将她揽在怀里,让她永远都不会离开自己。但他知道,还不是时候,他只能耐心等谈筱敞开心扉。
其实,只要他用自己要挟父汗,最终父汗会答应放谈筱离开。但他不愿,他自私的不想让谈筱就此离开自己的世界。
所以,不惜以对付国师为借口,不惜以玄灵的生命为要挟,只为了让谈筱留下来,留在身边,他想自私一次。
缓缓坐在凳子上,谈筱开始觉得命运再次和她开了玩笑。
现在的情况,确实如苏枂所言,除非她什么都不做了,什么都不要了,连玄灵都不救了,像个仓惶出逃的老鼠,只顾着自己就此逃回大嬴,可这还是她吗?上天让她重来一次的机会,难道就是当逃兵的吗?
这从来都不会是她的选择!一个连死都不怕的人,还怕什么?把该做的做了,反正已经没有选择了。
“你能帮我打听打听,安和公主的事情吗?从和亲到现在的所有事情,包括和哪些人有过接触。”
再次看向苏枂的谈筱眼中已经没有了方才的彷徨,愧疚,反而多了义无反顾地坚定,他知道,她决定留下来了。
“好,没问题。你怀疑什么?”苏枂从谈筱的话语里嗅到了一丝不寻常。
既然要成为盟友,便没有必要隐瞒。眼下,无论是对付安和公主还是那个国师,都需要帮手,但谁都不想自己被蒙在鼓里,苏枂是可以相信的,那说出来也无妨。
“我们来此的目的就是接安和公主回大嬴,但结果,你看到了。她反而把容烨送上断头台,我不明白哪里出了问题?安和公主为何这样做?总要找到原因,才能知道以后的路要如何走?”
“她应该没有倒戈,父汗不是那么好糊弄的。那日她交出容烨,以为能以此获得父汗的信任,但她低估了父汗对她的猜忌,她越是如此卖力地讨好,越是让人起疑。更何况,她在父汗那里本就没有什么信任可言。”
听苏枂说完,谈筱陷入了沉思。
如果安和公主身处这样尴尬的位置,难道不是更应该和容烨配合,尽快离开吗?苏拉都尔的老奸巨猾,她不可能不清楚,难道她要取悦的人并非是苏拉都尔?那会是谁?
见她眉头紧皱,苏枂也不说话,不想打扰她的思考。
暂时想不到头绪,她抬眼看向苏枂,“你就一点不惊讶吗?”
苏枂自然地耸耸肩,轻描淡写地说:“你要做什么,好像都没什么好惊讶的。不就是你们几人单枪匹马直捣敌穴,计划不声不响带走王妃,然后还想顺手解决了让婥耶部无比爱戴的国师,最后,大家再毫发无伤地全身而退罢了。没什么好惊讶的!”
斜眼瞪着苏枂,谈筱很想给他头上几下。虽然,他阴阳怪气地对他们的计划嘲讽了一番,但仔细想来,说的没错。如今她们步步掣肘,举步维艰,不就是因为开始时准备不充分,被突然出现的肃王和漠北人打乱了计划,而造成今日的局面。
确实是他们思虑不周,被嘲讽就嘲讽吧!受着。
看谈筱的脸色没有想象中的难看,想来她是个听得见不同意见的人。
他接着说:“那个女人一开始确实使尽浑身解数来取悦父汗,不过,父汗对她的心机和谋算很是不满。原本打算娶个温柔贤淑的女人,没成想娶了个心眼比筛子还多的人。父汗就此开始疏远她,是以到目前为止,她依然没有怀上子嗣。我想这是她一直不愿消停,多番生事的原因。”
“一定要找到她这么做的原因,否则我们只能被动地接招。她有没有什么特殊的爱好,或者奇怪的行为等等。”
仔细想了片刻,苏枂像是想到了什么,望向谈筱,“她每年都会有一个月的时间在昭显寺吃斋礼佛,好像那里的主持与她关系还不错。”
“那就从这里入手,她通常都在何时去?”
“时间不一定,去年是祭天过后去的,今年不确定,但之前听苏曼说,好像打探到那个女人会在这个月底去,算来也就还有十几日了。”
起身在屋子里踱步,谈筱低着头边走边说:“没想到你们这里的水那么深,确实是大意了。”
忽而她又走到苏枂身前,眼眸低垂:“你明日带我去昭显寺吧!一来探探水深,二来,在那里给容烨立个牌位,在佛前燃一盏灯。”
苏枂静静看着谈筱低垂的眉眼,柔声说:
“好,明日我们去昭显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