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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三修) ...

  •   姬圆被关在地牢里,一连几日除了送饭,无人问津。

      不是说殿帅要审她么?搞什么鬼?

      她总不能一直漫无目的地在牢里耗着,若是无法参加三个月后的集英会,那一切便功亏一篑了。姬圆决心不能坐以待毙,这一日她借着狱卒送饭的功夫故意搭话:“敢问这位大人,何时可以放小女出去?”

      她不过是想探探口风再决定如何行事。谁知那狱卒在帽檐下勾了勾唇角,说:“现在。”

      姬圆端食盒的手停在半空,认出那是陈双鲤的声音。

      “你怎么来了?”

      陈双鲤替她摆好碗筷,示意姬圆边吃边听:“姑娘久无音讯,我已在侍卫亲军司入职,托关系辗转打听到姑娘被关在此地,便来救你出去。”

      “多谢公子好意,”姬圆道,“只是他们似乎有意不放我走,应是背后之人下的命令。公子若将我放出去,恐怕会惹上麻烦。”

      一连被关好几日,姬圆的青衫早已破旧了,但依然不损她端丽的容颜。陈双鲤收回视线,说:“原来如此,怪不得姑娘被荒置在此,那你打算如何?”

      姬圆想了想,其实这件事不该拜托陈双鲤,但狱卒的嘴无论如何也撬不开,机会难得,她不想就此错过。

      “我知这地牢深处还有几间死牢,”姬圆悄声道,“公子可否帮我打听一下具体在什么位置?里面关着何人?”

      陈双鲤眉头稍动:“姑娘对死牢感兴趣?”

      姬圆抽了抽嘴角,哪有人对死牢感兴趣的,她是为了寻人。

      但是真话自然不能讲给他听:“不瞒公子,我有个自幼相伴长大的青梅竹马,他父亲骤然入狱,也不知犯了何罪,竟是被关进死牢。我便想着趁此机会向公子打听一番,若能知道人还安好,也好回去宽慰他。”

      姬圆信口胡诌,反正陈双鲤连她的身份都没摸清,上哪儿去查证她有没有青梅竹马?

      陈双鲤似是信了,但却摇头:“人都进了死牢,除非翻案,只怕结局还是一死。”

      姬圆说:“道理我懂,只是图个安心罢了。总不好进来一趟,却不管不问。”

      陈双鲤哦了声,似笑非笑地说:“看来姑娘不仅足智多谋,还是个良善之人。”

      姬圆只当他话里的“足智多谋”指的是假扮浮愁夺玉一事。

      死牢的位置和关押人员并非机密,对已在侍卫亲军司当差的陈双鲤来说打探起来不是难事。他一口应下,又说:“姑娘打算怎么谢我?”

      姬圆愣了愣,之前两人几番往来,他都一副不求回报的样子,这又是唱的哪一出?

      “公子想要我如何谢?”

      陈双鲤那双灵动的眼睛眨了眨:“不如出去之后请我去春香楼吃一次席吧,说来那甘露堂我到现在还没喝上呢。”

      姬圆爽快点头:“好。”

      ·

      陈双鲤别过姬圆,辗转过了几条巷子,来到一座不起眼的大宅门前。

      陈铭已在里面等候多时,见他走来便扬声吩咐:“去把甘露堂拿来!”

      陈双鲤解下腰牌,不动声色地推开酒盏。陈铭纳罕:“大哥,这不是你素日喜欢喝的甘露堂么,腻味了?”

      陈双鲤道:“过几日有人请宴,眼下不能喝。”

      陈铭哦了一声,陈家家规,每月饮酒次数不过三。这些日子他家兄长新兵上任,因着应酬喝了两回,没成想他这般受欢迎,竟然还有酒席没推掉。

      陈双鲤看他一眼:“我不是让你北上青州么,怎么还没走?”

      陈铭摊手:“还不是爹来了信,不放心你一个人在京城落脚,让我多陪你些日子再动身。”

      陈双鲤无奈:“我多大的人了,还需父亲这般操心。”

      陈铭显得比他还惆怅:“谁叫你长这么大从未离开过杭南呢,再说你的安危可不比我们……”

      陈铭说着说着,觑见陈双鲤漠然的眼神,自觉地转移话题:“怎么样,把那女子救出来了吗?”

      他的身形瞧上去是单薄,但该有的肌肉线条并不少,手背上青色的血管纹路分明。姬圆也没有仔细瞧过这双眼睛,他的笑眼是蜜里裹着铁的,总有一丝深冷沉淀在眸底。

      陈双鲤说没有,“之前我们都猜错了,我本以为她入狱是无奈之举,现在想来应是有意为之。”

      “怎么说?”

      “姬圆入狱后并不着急出去,她与那袁枭不睦,袁枭此人心比天高,处处想要拿捏姬圆,还觊觎她最看重的玉佩。姬圆此番入狱是假,借机摆脱他才是真。而且……”他一笑,“不愧是帝师教出来的人,竟能想到趁此机会在牢中寻人,可谓一箭双雕。”

      陈铭瞠目结舌:“莫非她要劫狱?!”

      “应该不会,”陈双鲤说,“眼下她势单力薄,即便一身武艺得她父亲真传,救出人后也无力保他周全。”

      “那她想做什么?”

      两人同时沉默了——猜不透。

      因着那幅《万里山河》,各方势力悄无声息地汇聚京城,未必所有人都是冲着那幅画来的,但想趁虚作乱的人也必然不少。京城繁华锦绣、纸醉金迷,人人都戴着张面具,在看不见的地方互相撕咬。

      换言之,她想做什么都有可能。

      陈铭忽然想起另一件事,摸出个拜帖放在桌上:“早上来了一个身穿道袍的女子,说是得空要来拜访。”

      陈双鲤一顿:“什么人?我们行踪隐蔽,她是如何找过来的?”

      陈铭说:“不知道,更怪的是拜帖上没说具体要来的时辰,只说兴致到了自会登门,还挺别致!”

      陈双鲤没接话,问此女有何特别,陈铭除了那一身突兀的道袍,也说不出个所以然了。

      他道:“不过话说回来,马上便是千秋节了,殿前司与侍卫亲军司共担巡防任务,届时你也会去吗?那莫不是就会……见到官家了?”

      陈双鲤波澜不惊,他抽出腰间的玉尊刀慢条斯理地擦拭:“我初入司中,官职低微,尚无资格出现在千秋宴上。”

      陈铭喉头微哽,转眼便装作不经意的样子:“好吧,本来还想借你的眼睛看看侍卫亲军司和殿前司要怎么斗法呢,听说自打新殿帅上任,他们之间是越发水火不容了……”

      ·

      三日后,新任殿帅正在席上豪饮。

      苍梧国兵制,殿前司与侍卫亲军司分领禁军,侍卫亲军司又分为马军司与步军司。如今步军司都指挥使一职暂时空缺,便由马军司首领邓恩慈代为管辖。

      隆佑朝四大奸臣之首的邓恩慈,借着一人统两司的势头威风更盛,此刻他正微笑着向对面的费良辰举杯,两人如同多年老友,劝酒劝得情深意切。

      立在费良辰身后的渡琼缩了缩脖子,一想到殿下每晚入睡前都要翻来覆去地把邓恩慈骂上几十遍,他便觉得眼前虚与委蛇的二人不去当戏子简直是暴殄天物。

      隆佑帝端坐在上首,冷锐的目光一一扫过去,身侧是沉默不语的太后,底下是各怀鬼胎的臣子。

      “诸位爱卿,”隆佑帝一发话,席间顿时安静下来,“如今天下太平,万民安居乐业,独这南元未能攻克,一直是朕的一块心病。朕决定下旨出兵南元,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话音刚落,所有的目光便聚集到盘龙军节度使谢良宵身上。

      因父亲的缘故,谢良宵虽承袭节度使一职,但始终不受官家待见。而南元正与盘龙军所治杭南一带毗邻,若说发兵,谢良宵当仁不让。

      太后当即说道:“哀家以为不妥。”

      中书侍郎严蕴荣出列跪下:“虽说国泰民安,但苍梧开国不久,需休养生息。且国库尚空虚,不宜出兵,还望陛下三思。”

      隆佑帝双眉微不可察地一皱,视线在太后与严蕴荣姐弟之间转了一圈,说:“宰相快请起。”

      严蕴荣所言非虚,谢良宵是一代将才,手里的兵个个骁勇善战,为何这么多年一直压着不打南元?

      没钱啊!

      度支使钱玉明白轮到自己了,于是亦出列说:“启禀陛下,微臣以为,杭南地区多豪族,因先帝宽和减免赋税,如今也该让士绅们出力,为国分忧。”

      钱玉是苍梧国第一位女臣,虽为女身,但极受官家器重。但也正是这样一位传奇女子,竟位列四大奸臣之一,与邓恩慈是同一条船上的人。

      这话说进了隆佑帝心坎里,他一早便将杭南豪族视为眼中钉,正欲颔首,只听谢良宵说道:“计相[1]有所不知,微臣屯驻杭南,三五不时便要与世家打交道。他们尚归心不稳,若冒然增收税款,恐怕会引起动荡,于局势无益。”

      其实增收税款没什么,关键是征税的理由。拿世家的钱去填打仗的窟窿,回头杭南陈氏第一个便要跟他对着干,自己又没有官家撑腰,拿什么和人家斗?

      钱玉说:“先帝仁慈,已足够善待世家,此时不让他们归心,又要待到何时?目下要紧事是筹措军饷发兵南元,正是需举国上下齐心协力的时候。”

      “军饷么?”费良辰意味深长地一笑,“说起这个,前阵子殿前司并营,裁掉许多禁军将领和士兵,空出来的地也等待朝廷另作他用,应当能补上不少亏空吧?”

      因着京城冗兵繁多,官家下旨并营。同为禁军,却是先拿殿前司开涮,从中有谁作梗,众人心里门儿清。

      邓恩慈睨了眼费良辰,这二皇子当真唯恐天下不乱,愣是要再搅一趟浑水。

      官家默了片刻,说:“此事暂且不提。”

      谢良宵垂首道是,心下却是一沉。官家既然会把这件事摆到千秋宴的台面上说,恐怕心意已决,出兵是早晚的事。

      父亲正被软禁在天子眼皮底下,这场仗他根本输不起。

      ·

      宴席过后人潮散去,谢良宵便在宫墙下等着费良辰。

      他虽为武将,但面容白净、身形修长,即便铠甲裹身也遮不住温和儒雅的神韵。只是这才一年不见,眉宇间又多了几分疲态。

      他今年二十六了,仍未娶妻,孑然一身。

      费良辰走近一笑:“节使远道而来,今日席上吃酒不痛快,本帅做东,一道去春香楼为节使接风洗尘可好?”

      谢良宵含笑看他,俯身一礼:“此行来得匆忙,尚未来得及贺殿帅升迁之喜。”

      费良辰嘴角一僵,渡琼甚少见他有这般不自在的时候,不过他神情很快恢复如常,倒是没让人瞧出端倪。于是一行年轻官员在春香楼又热闹到夜半时分,金伍街司卒[2]开始巡街敲铁牌,耿云智赶来接他,见费良辰又喝得酩酊大醉,不由皱着眉看向渡琼。

      渡琼比了比口型:“殿下心情不好。”

      与南元的这场仗毫无胜算,但费无忧发兵的心意已决,盘龙军注定要背水一战。费良辰自己的兵被困在京城束手束脚,眼睁睁看着其他苍梧将士白白送命。

      耿云智顿了顿,想起此行还有一事要禀报:“殿帅,查清城南地牢里那女子的身份了。”

      费良辰抬眼。

      耿云智说:“此女不仅与天山教有关,她父亲还曾是先帝时庄副相的家臣——姬鹤。”

      又一个先太子余党。

      费良辰对待先太子余党的态度很微妙,既与远在杭南的谢良宵结盟,也三五不时地跑到谢府门前乱窜,渡琼这些身边人也摸不准他的心思。

      就像他这个人一样,行动诡谲,所作所为在世人眼中极尽荒唐。

      耿云智叹气,遂先试探着问:“殿帅可要回衙门?”

      费良辰今夜很不寻常,分明浑身酒气,月光却照得他双目雪亮,挺直的脊背酷似蓄势待发的弓弦。

      “走,去城南地牢。”

  • 作者有话要说:  [1]度支使另有别称为“计相”。度支隶属三司之一,宋代财政部门之一。
    [2]金伍街司:宋初仍有坊市和夜禁,金伍街司负责街道管理,敲铁牌是提醒夜禁的方式之一,出自久保田和男的《宋代开封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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