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盗画诛心》四月山羽

34、第 34 章

　　美女救英雄？

　　且不说自己是不是美女，费良辰绝对算不得甚么英雄。他野心昭彰、诡计多端，还不惜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那头还在对峙，夹道两旁的行人都被清散，黄黄烈日下只有两队班直的甲胄泛着冷光。

　　费良辰眼见火候差不多了，忽而一笑：“既然如此，各位请便吧。”

　　他说着，当真驱马让到一旁。耿云智急切道：“殿帅！”

　　侍卫亲军司的班直本还有些迟疑，见到耿云智的反应便彻底安下心来。

　　“得罪了。”

　　车帘被刀柄挑起，众人看清车内端坐的妙人后，俱是深深吸了口气。

　　苏诗曼一身喜鹊缠枝纹的云锦襦裙，外罩芽黄褙子，纤纤玉手怀揣暖炉，她眉点花钿，唇涂朱丹，领缘上露出一截白皙的脖颈，好一位一貌倾城的美人。

　　有人率先认出了她：“这，这不是青山楼的苏姑娘么？”

　　苏诗曼轻柔的音色不紧不慢地飘在他们心尖上：“小女出城采买些物什，巧遇殿帅，便同道而行。”她温婉一笑，“不知各位可否行个方便？”

　　青山楼的娘苏诗曼，姿容才貌可谓上京城一绝，可惜她是老板娘，不是接待恩客的行首，不然拜倒在她石榴裙下的公子，可以从青山楼排到禁中去。

　　美人温言软语，这些军中糙汉顿时也跟着软了下来。再朝车内一打量，果真再没有任何人，于是放下车帘，朝费良辰一拱手：“是卑职叨扰了，诸位慢行。”

　　费良辰嗯了一声，示意马车先走。鸾和看得云里雾里，奇道：“这车内竟没有段成玉？他人呢？”

　　姬圆四周环顾了一圈，忽然说：“有情况。”

　　从夹道另一侧撤回的侍卫亲军司中悄然分出了一行人，在尚未从城门处换岗的班直掩护下一同出了城门。

　　鸾和低喝：“他们背着弓箭！”

　　侍卫亲军司胆大包天到这个地步，胆敢派暗卫杀人灭口？！

　　“殿下稍安勿躁，”姬圆道，“我驭轻功过去，动作应该会比他们快。”

　　鸾和说：“那我……”

　　姬圆打断她：“这件事殿下不宜出面，否则官家面前无法交代，还是交给我。”

　　鸾和垂下眼睑，手臂上的青筋微微凸起。

　　姬圆一语道出她的要害，她是一国长公主，必须肩不能提手不能扛，把自己娇养成一朵漂亮的花。一旦出手，就是向官家叫板。

　　“鸾和，你不仅是苍梧的长公主，还要做官家眼里称职的长公主。帮助良辰可以，但不能忘了自己的身份。”

　　“我是什么身份？”鸾和质问严太后，“我不稀罕什么长公主之位，我是苍梧国的将军，是能上阵杀敌的女子！这才是我的身份！”

　　严太后稳声道：“哀家知你心里委屈，可你看看这朝堂，谁不委屈？小谢节使的父亲在官家手上，当年那样一个意气风发的儿郎，如今明明是为国征战，却过着如履薄冰的日子；再看看良辰，他的时间只剩两年，可哀家从未忘记，他从进宫的第一天起，就立誓说要离开皇都！他们都是好男儿，却被戴上了枷锁，形如困兽。鸾和，大家都在泥淖里，自由是奢侈的东西，咱们求不得。”

　　她站在城墙投下的昏暗里，依然昂首挺胸，酷似鏖战后仅存的将士。白皙的脸很干净，没有风沙和鲜血，但每一处细小的绒毛都在诉说那样一段刀尖上舔血的往事。

　　只是现在，熟悉的兵戈铁马就在眼前，她却连触摸都是罪过。

　　鸾和抿唇片刻，握住姬圆的手臂：“道理我明白，但我与良辰是朋友，此事不能袖手旁观。苏姑娘，你去帮他，算我鸾和欠你一个人情，改日必当加倍奉还。”

　　姬圆一愣，旋即意有所指：“朋友？”

　　鸾和微微张大了唇，急忙改口：“我们姑侄俩之间平日就像朋友一般相处……”

　　她不自在地蹭了蹭鼻子，不会被瞧出什么来吧？

　　所幸姬圆并未深究，只是珍而重之地点头：“殿下的话，我记住了。”

　　“正好，我也想趁此机会，和殿帅谈谈。”

　　·

　　姬圆飞速出城，依旧用的是那套自学而成的迷踪术，赶在侍卫亲军司之前追上了车队。

　　费良辰在最前面，姬圆只得先掠进马车，把苏诗曼吓了一跳：“你怎么来了，我记得殿帅分明不曾告诉你……”

　　情况紧急，姬圆立即将后面有追兵的事情交代了，又问：“他们方才亲眼瞧着苏姐姐就在马车里，为何还是紧追不放？”

　　苏诗曼神色凝重：“定是段成玉暴露了行踪，出发之前，他死活都要再去见一面他的老相好，就是咱们楼里的和玉姑娘。”

　　姬圆听得也心头火起：“眼下都什么时候了，他还有心思镜花水月？殿帅居然也同意了？”

　　苏诗曼缓缓摇头：“不是殿帅同意的，是云智她……云智被段成玉几番哭求弄得心软，便趁人不觉悄悄将他带回了楼里。”

　　姬圆不可置信：“云智？！”

　　在姬圆眼里，耿云智将费良辰的命令看得比圣旨还重，怎么会冒这个风险？

　　“那段成玉如今藏在哪里？”

　　姬圆如今是身临其境，原本以为他会藏在软榻下，没想到车里当真只有苏诗曼一人。

　　苏诗曼叹了口气：“在车底，可要将他叫上来？”

　　姬圆抽了抽嘴角。

　　“……在车底，弓箭倒是不容易伤到他，还是算了吧。我去通知殿帅，姐姐这里务必小心。”

　　她翻出马车，向下一探，果然见段成玉满头大汗地抱着车底的横木，惊喜道：“女侠，你也来送我出城？”

　　姬圆冷冷道：“闭嘴，还想活命的话，一会儿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要出来。”

　　她丢下这句话，又去前头寻费良辰了。

　　段成玉：“……”

　　“殿帅！”

　　车队已经行至城郊密林，姬圆暗道糟糕，此地恰恰适合弓箭手埋伏。然而费良辰策马疾驰，姬圆根本来不及拦住他，于是她一咬牙，一面喊着殿帅，一面勒住马的缰绳，一屁股坐在了费良辰身后。

　　费良辰浑身一僵，猛地回头，与姬圆四目相对。

　　她今日破天荒没戴斗笠，清爽的面容完整暴露在日光下，像冷玉镀上了暖色，一点金辉洒在粉嫩的唇瓣上，更显唇色莹润。

　　差一点，他就差一点便要把她扔出去。

　　喉结滚了滚，费良辰立即回神：“怎么是你？”

　　姬圆刚要开口，忽然觉得腰上一紧，她被费良辰凌空抱起来，一只有力的臂膀轻松将她带到身前，姬圆整个人横坐在马背上，被他圈在怀里。

　　“这样说话听得清楚些！说吧，你来找我做什么？”

　　姬圆：“……”

　　费良辰温热的气息喷在她脖颈上，藏春香的味道竟也随着猎猎秋风缠绕着她的心神。

　　“怎么了？”

　　他的话勉强算是有理有据，姬圆决定暂且不同他计较：“侍卫亲军司派了追兵来，全是弓|弩手，打算袭击你们！”

　　费良辰俊眉微挑：“他们居然还算有脑子，看出来了不成？”

　　姬圆没工夫解释，只道：“你们快分散开，这样弓|弩手的力气便不能往一处使，还有逃走的机会！”

　　时局都要火烧眉毛了，费良辰居然露出轻佻的坏笑：“逃什么？本帅何时要逃跑了？”

　　“喂，你——”

　　费良辰猛然调转马头，姬圆一个趔趄，被他一只手护住头按在胸膛上，稳稳靠在他怀里，只听这狂妄之人对耿云智吩咐道：“你带着马车先走，留下一半的人同本帅会会他们！”

　　耿云智正直勾勾盯着他们，被冷不防一下令，顿时回过神来：“遵命！”

　　若是换作往常，她定然会以此举太危险为由劝诫费良辰，但今日却痛痛快快应下了。

　　姬圆望着她在兵荒马乱中绷紧的身躯，方才晦暗的眼神留在了心里，她察觉到了些隐秘的东西，皱了皱眉。

　　“趴下！”

　　费良辰暴喝一声，带着姬圆滚落下马，一声马蹄长鸣，原来竟是它胸脯中了一箭。

　　这群弓|弩手换了一套装扮，根本看不出是禁军。

　　不待费良辰下令，殿前司诸班直已像狼群一般调头长驱直入，迎着箭雨扑向伏在树桩后的弓|弩手。

　　他们身形高大，却一个个身法敏捷，利用手中刀剑井然有序地格挡箭雨，即便中了箭也能一声不吭地继续前行。

　　殿前司势不可挡，他们虽刚猛，却并非毫无章法地反攻，姬圆定睛观察片刻，居然在短短时间内已经变换了三个阵型，打得弓|弩手们猝不及防。

　　她看了费良辰一眼，这便是他训练出来的禁军？

　　“我去帮忙！”

　　费良辰一把拉住她，淡淡道：“不必，禁军在京城泡了这么久，好不容易有实战的机会，让他们好好玩，你呆在这里别动。”

　　他说着，提枪也闯入了箭阵，长臂舞枪的功夫，数支箭矢被打乱方向，钉在四面八方的树干上，却每一支都巧妙避开了姬圆。

　　姬圆本想搭把手，但她总觉得费良辰方才那句“呆在这里别动”另有深意，因此没有贸然出手。

　　费良辰又不是不知道她会武功，不会无缘无故拿她当花瓶。

　　“小心！”

　　姬圆甫一回头，一支箭穿破落叶飞向费良辰身侧。

　　她起初并不担心，盖因费良辰完全有避开的余地。但他竟忽然收枪而立，直挺挺等着那支箭射进自己的手臂。

　　费良辰闷哼一声，单膝跪到了地上。

　　姬圆急忙上前扯开他手臂上的衣襟，中箭处竟诡异地慢慢浮起一片青黑。她又惊又怒，骂道：“你有病吧殿帅！想使苦肉计也得有个分寸，你就不怕这是支毒箭？！”

　　费良辰被她劈头盖脸的骂声镇了一瞬，旋即眸中好似洒满星河：“丫头，胆子挺大，敢跟本帅这么无礼了？”

　　他笑意盈盈，抹了把脸上的血，趁势将胳膊搭在姬圆肩上，低声道：“不要惊动他们，现在本帅受伤了，带我离开。”

　　姬圆气不打一处来，心想你自己的主意就自己负责到底，正想把他推开，抬眼见那光洁的额上竟起了冷汗，这才发觉他嘴角虽笑着，眉头却越皱越紧。

　　果然是毒箭。

　　姬圆冷笑一声，叫你逞强。

　　她扶起费良辰，两人趁乱沿着地势向下走，很快便找到一处隐蔽的山坡。姬圆将费良辰靠在巨石上，冷冰冰地问：“恭喜殿帅，中毒箭了，打算怎么解？”

　　费良辰有些精神不济，他半垂着眼，指了指自己的衣襟：“本帅会随身携带能解一般毒性的解药，你先试试。”

　　于是姬圆毫不客气地撕开他的前襟，露出一小片精壮的胸膛，然而姬圆脸不红心不跳，正所谓一回生二回熟，她又不是第一次见了。

　　她在他腰间胡乱摸索，费良辰眸色渐深，抬起另一只完好的手止住她，声音微哑：“找药便找药，干嘛趁机占便宜？”

　　姬圆摸到了药瓶，立即将手抽出来。她忽然想起了什么，一面拔掉木塞，一面恶狠狠道：“费良辰，要想活命就安分一点。不，或者不该这么叫你，而是——”

　　费良辰微微掀开眼睑。

　　“而是叫你，谢良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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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殿帅马甲掉了。
第一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