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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第 26 章 ...

  •   费良辰近日很忙,有许多三司一并处理的事务莫名其妙地全部报到了殿前司,而且牵涉不小,样样都需他亲自拿主意。他清楚这是在家禁足的邓恩慈给他找事做,好拖住他调查骆水天的脚步。

      这一日早朝风平浪静,南方战事正酣,官家面不改色,费良辰倒希望费无忧能主动提一提骆水天上的奏疏,可这人从始至终只是摩挲着玉雕椅上的龙首,对盘龙军与虎威军何去何从只字不提。

      这样也好,说明费无忧暂且下不了决心让虎威军南下。毕竟虎威军一旦离开驻地,便给南元在北方露出一个大口子,是他们趁虚而入的好机会。

      “殿帅请留步。”

      早朝散后,众人步下玉白石阶,费良辰则被严蕴荣叫住。

      他回身,行了一礼:“严相。”

      严蕴荣历仕三朝,政绩不亚于四大名臣。之所以没有位列其中,盖因他从不结党,没有被纳入先太子麾下。

      论品阶,费良辰高于严蕴荣,但他从不托大,向来以晚辈的身份恭敬待之。严蕴荣深知礼数,亦回一礼。开门见山道:

      “殿帅可知,骆节使为何突然向官家请命出征南元?”

      费良辰摇头:“尚不得而知。”

      严蕴荣一笑:“殿帅在老臣面前不必如此谨慎,臣以为以殿帅的才智,应当已经猜得八九不离十了。”

      于是费良辰也笑:“知我者莫若严相,邓恩慈要借骆水天的兵钳制我,便拿谢节使开刀。我料想虎威军揽下此任的底气从何而来,如今只有些猜测。”

      严蕴荣正色道:“殿帅但说无妨。”

      人人都说费良辰纨绔,仗着官家恩宠赖在殿帅的位置上,但严蕴荣却离得近看得清,这个敢公然和四大奸臣叫板的青年人,极有可能是苍梧国最后的希望。

      “我查看过南元与盘龙军交战之地的地形图,南元仗着地势险峻驻守要塞,寻常都是他们主动进攻,如今攻守双方调换,盘龙军若想攻下城池,必须先毁城门,但南元的骑兵日日守在城门下,且实力要略强于盘龙军。谢节使若想攻城,只能另辟蹊径。”

      严蕴荣倏然明白:“火器。”

      “没错,”费良辰说,“但以我军目前能制作出的火器,射程根本不足以越过南元城门下的骑兵直达城门,除非——”

      “除非骆节使手上握着新火器,亦或是已研制出新火器的匠师。”严蕴荣惊出一身冷汗,“研制新武器是大事,军器监怎可瞒着官家不报!”

      “这些只是我的猜测而已,”费良辰说,“更何况有邓恩慈在,瞒住官家不是难事。”

      严蕴荣深吸口气:“目下没有证据,即便呈报官家也无济于事。就算是真的,官家知道了也只会高兴。邓恩慈的算盘打得响,这件事对他百利而无一害。”

      费良辰抿唇一笑:“也不尽然,若真是让骆水天打下胜仗,便在官家跟前大大挣了脸,他又远在鲁南,羽翼一旦丰满,未尝还甘愿屈居在邓恩慈之下。”

      四大奸臣中,关系最淡的当属邓恩慈与骆水天。说句掏心窝的话,骆水天还真没干过大奸大恶之事,纯粹是因为他是邓恩慈一手提拔上来的,民间为了将奸臣与先帝时期的四大名臣凑个对子,这才捎带上骆水天。

      如今想来,此人不声不响地认下了奸臣的名号,看着窝囊,实际说不定是在韬光养晦。

      严蕴荣捻着胡子点头:“殿帅思虑周密,已然较初入朝堂时要成熟许多。”

      费良辰忙道:“我能有今日,还要多谢严相暗中提点。”

      严蕴荣是忠臣,也是孤臣,当年面对先太子的拉拢也一视同仁地拒绝。先帝也正是看重他这一点,才予以他不亚于何家沃与姚允山的位置。而严蕴荣也不负期望,在朝堂这一大染缸里挖出了费良辰这个似黑实清的宝贝。

      有些时候,人才不适合都绑在自己的船上,世间需要一个代表天理公道的人,明辨是非,危难时可以抽身,好拯救弱势的正道于水火。

      然而严蕴荣的话只说了一半:“不过枪打出头鸟,殿帅还是心浮气躁了些,若非集英会那日与邓恩慈硬碰硬,他未必会被激得走这一步。”

      费良辰笑了笑,也不知是无奈还是坦然:“这是代价,我不后悔,也会承担。”

      “不,殿帅错了,”严蕴荣语重心长地拍了拍他的肩,“你后不后悔,甚至愿不愿意承担,其实并不重要。”

      费良辰疑惑地看着他。

      “有时你要做一件事,承担代价的并不是你,而是你所珍视之人。”

      ·

      费良辰回到殿前司,果不其然看见桌案上堆成山的公文。渡琼背对着他,正浑然不觉地继续在山上堆新到的公文,累得满头大汗。

      费良辰心里正烦躁,盯了片刻,忽然出声:“别放了。”

      渡琼吓得一激灵,回过头小心翼翼地问:“那属下给您放地上?”

      “不必,”费良辰心生一计,露出一个让渡琼毛骨悚然的微笑,“把这些公文里该侍卫亲军司处理的都挑出来,统统送去给陈虞侯。”

      渡琼愣了愣:“可是官家有令,邓马帅禁足期间,咱们帮忙分担一些侍卫亲军司的活计……”

      费良辰不屑地瞥了眼公文上密密麻麻的小楷,他可不是什么宽宏大度的人,这些公文上报的都是些杂七杂八的琐事,对了解侍卫亲军司的内部机密一点用处都没有,他是脑子抽了才会做这种亏本买卖。

      “无妨,都拿去给陈虞侯便是。”费良辰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记着,送过去的时候不要说是殿帅的命令。”

      渡琼傻了眼,心道好家伙难不成说是我的命令吗?!

      费良辰把他那点小心思尽收眼底,哼笑一声:“就说是‘二皇子’的命令。”

      他特意在“二皇子”三个字上加了重音,听得渡琼浑身起了一层战栗,他终于似有所悟,连忙把公文拾掇起来打包走了。

      渡琼前脚刚迈出门,耿云智后脚便领着一人进来,说:“殿帅,王提领到了。”

      费良辰顿了顿,请王提领落座后又命人看茶,这厢王提领后背上冷汗直冒,在混沌中猜测着费良辰喊他前来的目的。

      费良辰见他放在膝头上的手蜷起又松开,于是轻轻一笑:“王提领不必紧张,本帅只是想向你讨教些问题。”

      王提领今年是知天命的年纪,在太医院也算德高望重了,医过不少贵主儿,独没与这二皇子打过照面,只听闻他凶悍霸道,还是个喜欢作弄人的恶劣顽徒。冷不丁受到他的传召,怎能不捏一把汗?

      费良辰身上还穿着上朝时殿前司都指挥使的深紫圆领袍,墨发用发冠端正地束着,可越是这般,通身嚣张的邪气便越是掩饰不住。紫色为他如玉雕的五官蕴上神秘妖冶的奇异之感,看起来并不像整日吃沙子的武将。

      王提领讪笑:“殿帅说笑了,能为您分忧,是微臣的荣幸。不知殿帅有何吩咐?”

      费良辰垂下眼睑,拨弄了会儿茶盖,说:“听闻王提领尤擅治眼睛?”

      王提领说:“微臣不才,只是在治眼上略有心得罢了。这眼睛受损的方式千奇百怪,症候也不能一概而论,殿帅可是在操练时伤到了眼睛?”

      费良辰说没有,若有所思道:“若有一种症状,是使人双目不能辨色,只分黑白,可有解法?”

      “这……”王提领斟酌着说,“恕微臣直言,这种眼睛多半是先天所致,娘胎里落下的毛病。说句夸张的话,除非换一双眼睛,否则没得治。”

      费良辰剑眉微皱,先天所致吗?不,那丫头的眼睛是后来才长出来的。

      可他不能说,只是沉默片刻,又命人给了他一袋鼓鼓囊囊的银子:“今日之事,有劳王提领保密了。”

      王提领哪敢说不,连连拜谢着退出堂屋,耿云智望着他踉踉跄跄的背影,喃喃道:“……已经是第五个了,宫内宫外都问过了,殿帅,要不想办法去找江湖上的杏林高手?”

      费良辰一手揉着额角,点了点头:“你亲自去安排,做得隐蔽些,莫要被人察觉。”

      耿云智应下,又道:“殿帅小憩一会儿吧,一时半会儿不会再有公文送来了。”

      费良辰摇头,心道本帅难得发一回善心,给那小白眼狼找大夫,一连几日不见,也不知她在忙什么。

      “姬圆最近在做什么?”

      耿云智闻言一愣,踌躇了片刻才说:“在……调查骆水天。”

      费良辰讶异地挑了挑眉:“她怎么也掺和进来了?”

      耿云智不敢有隐瞒,就把二人立约的经过一五一十地说了,本以为费良辰会怪罪下来,谁知他听了之后竟喃喃自语道:“原来这家伙还爱吃糖蒸酥酪……她怎么就喜欢这些甜得掉牙的东西?”

      费良辰满脸嫌弃,耿云智一时搞不清状况,懵懂地看着他,费良辰回过神来,不着痕迹地咳了一声:“那她调查到了什么?”

      耿云智说:“具体属下也不甚清楚,只知道她最近总是在陆府附近徘徊,今日估计也在……”

      陆非之?费良辰表情一滞,几乎在转瞬间明白了姬圆的思路。陆非之的确是目下最难联想到又最容易排除的棋子,苍梧设制,军器监分南北两所,京城北所要远比南所实力雄厚,若是研制出新火器,也多半是北所的功劳。

      既然如此,那不管是匠师还是图纸,应当都无法短时间内被送出京城,定然是被藏在了某个地方。姬圆之所以想闯陆府,可见也是认为陆府内藏着能让骆水天担保凯旋的关键。

      费良辰倏然起身:“去军器监查,近来有没有长期告假或无故不来的匠师。”

      耿云智领命,这时渡琼从侍卫亲军司回来了,神色略显惊疑:“方才属下瞧见马军司那边调了几对禁军,说陆大人最近因为担心有人刺杀他所以寝食难安,他们得马帅之令前去支援,这不是贼喊捉贼么!”

      费良辰听着听着,两道眉几乎要贴在了一起,他立即提起墙边靠着的赤血枪,大步朝外走,临时改了命令:“不用去军器监了,即刻前往陆府!”

      ·

      姬圆的确在陆府周围摸索了好几日,这一天秋光明媚,午后时光漫长,陆府周遭空空荡荡,连片落叶都没有,眼前景致索然无味,护院们守在府门上,许多都已半眯着眼,打起了哈欠。

      目下是姬圆敲定的最佳潜入时机,只要进入陆府寻找到图纸或是匠师,再将其带出来,那么一切难题便能迎刃而解。

      她正打算行动,忽然瞥见远处走来排着长队的禁军,马蹄踏在香糕砖上,发出整齐的声响,姬圆认出那正是马军司的禁军,暗道一声糟糕。

      护院加上数量可观的禁军,这陆府当真变得如铁桶一般了。

      姬圆正思索着对策,忽然一只冰凉的手攀上她的手臂,姬圆下意识拔簪去刺,那人眼疾手快地挡住,笑意盈盈道:“别这么凶嘛,我是来帮你的。”

      姬圆顺着那只手视线上移,只见这女子身着素白道袍,腰间别着熟悉的红玉,姬圆心里咯噔一声,这不正是天山教的信物么!

      “你是谁?!”

      簪子依旧没有从她脖颈上撤下,凌霜却一点也不怕,兀自掀开她的帽纱左打量又细瞧,啧啧道:“终于看清正脸了,你便是姬圆啊……”

      姬圆打开她的手,冷冷道:“你要做什么?”

      “别误会,”凌霜笑着扶住她肩头,动作亲昵地像多年不见的好姐妹,“我是来帮你的,你是不是想偷偷溜进陆府?我帮你!”

      姬圆警觉地盯着她:“我什么时候说过我要进陆府了?”

      “哎呀,不要逞强啦,”凌霜的笑容实在说不上纯真,哪怕洁白的道袍也掩盖不了她骨子里顽皮的本质,“小圆圆,咱们素未谋面,但我已经认识你很久啦。”

      姬圆心里一沉,脱口而出:“你认识我爹?”

      “是啊,”凌霜甩了甩头发,又神神秘秘地附在她耳畔低语,“我不仅认识你爹,还知道你在找天山教。”

      姬圆一语不发地盯着她,灰色的眸子里山雨欲来,她分不清自己是激动还是恼怒,只听凌霜又亮出了最后一击:

      “你要是还不信我,可就找不回眼睛了哟。”

      “怎么,不想拿回你的眼睛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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