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4、重问美人计 ...
-
夜静更深,近处流水潺湲,远处几声虫鸣,凉风徐徐穿堂而过,卷走了无限烦恼。
朱雀仰望着宣王,立即顿悟。
——他如此笃定,当然是因为暗中还有另一个“他”。
所以,一切异常都有了合理解释。
她的存在,只是暂时解决危机的傀儡,这位宣王的病重的消息传出去,也更像是空城计。
前世那位故人没有出现,也许是和自己父母一同到海外寻药,也许是在边境忙于军务。
万一眼前的这位宣王不幸病故,前世那人就可以走到前台来,顺理成章接管一切。
朱雀蓦然起身,她脑中只存了一个念头。
快逃。
逃开眼前这位宣王的掌控,遁往天涯海角,死生不复相见。
眼前这人似乎误会了。
捧着她脸颊的温热手掌猛地移到她的后颈,令人窒息的熟悉气息,仿佛飓风一般铺天盖地席卷一切。
等到朱雀稍有神智,她的手臂不知何时绕上了他的脊背。
夏日衣衫单薄,她手掌下的男人脊背微微有些硌手的棱角,仿佛她怀抱着的是随时会喷发熔岩的火山。
冰冷又炽热,带着不能接近的尖刺,以及无法逃离的恐怖吸引力。
上次醉后深吻,还能借酒盖脸,伪装无事发生,这回可不能了。
朱雀试图逃离他的深吻,换来的是他微有威胁的轻噬,仿佛猛兽控制猎物时的戏弄。
“娘子真是……”宣王低声叹息。
他似乎难以措辞,无端轻笑了一声,重新又吻上了朱雀的唇。
外头不知何时下起一阵急雨,凉风里带着潮湿的青草芬芳闯进屋来,看到炽热拥吻的两人,顷刻又带着绮靡的热度卷出去。
院中有人小声惊叫了一声。
侍卫仆役俱训练有素,这一声压抑的惊呼,带着深深的恐惧。
朱雀瞬间清醒,她微微挣扎又被宣王拥得更紧,嘤咛着想要结束这个深吻,又被他乘胜追击,纠缠得更深。
前世那人的深吻能令人神魂颠倒,异世重逢全新的“故人”也一样。
朱雀脑中闪过七八十个武力还击的手段,最终还是下意识地在他背上轻轻拍了拍。
也不知是旧习惯有效,还是宣王本尊回魂,他依依不舍地离开朱雀的唇瓣,轻声叹息。
压抑而悠长的叹息,仿佛要把骨里血里一些难以言说的东西叹出来。
“殿下是要证明我的忠诚吗?”
朱雀隐约觉得有些东西正在失控,又想竭力将眼前这迷离又奇怪的场面,解释为宣王对她的试探。
“傻子,就不能是……”宣王又无奈叹息,“男女之情吗?”
这四个字极具威胁,令朱雀无端打了个寒战,她不敢抬头与他对视,凝眸望着他领口的花纹,“殿下才认识我一个多月,突然托付重任,又说有男女之情,令人生疑啊……”
“哦?”
“比如美人计……”
宣王哈哈大笑,将她按在怀里狠狠抱紧了一刹,才推她出去,“行了,知道你公务繁忙,快去吧。”
突然离开他温暖的怀抱,才知凉风骤紧,朱雀无端打了个寒战,可是满脑浆糊,不敢回首看一看。
.
此时雨势稍小了一点,院中略有一层薄薄的积水,颜色乍看是深褐,细看鲜红如血!
院中已有十余名侍卫赶来,有人挑灯在院中查看,有人披了蓑衣上屋脊巡查,显见是训练有素,忙而不乱。
朱雀揭帘出来时,院中有人轻轻咳嗽了一声,值夜的侍卫班头,一个名叫边峤的彪形大汉立即赶过来禀报。
“内外几重院落俱无人遇袭或伤亡,可是……不知为何,雨落入院里化为红色,某等正在核查。”
侍卫已经将天上落的雨和院里的“血雨”分别喂给厨下捉来的几只活鸡,此刻还没有什么变化。
朱雀见紫晶带着小婢,在旁拿了防雨的琉璃灯笼、油纸伞等着,心念一动。
院中人都不敢大声说话,她接过紫晶手里的油纸伞,“怕是水车有问题,我去看看,你们留心别沾着。”
曾大娘的案子才过去一个多时辰,其中有一个精擅毒术的凶手至今还没有任何消息,此时院中有异状,她立即想到一处。
“好像……有毒!”不远处有侍卫轻声招呼,喂了“血雨”的那两只鸡已经萎靡不振,明显与其他对照的活鸡不同。
朱雀一时看不出什么毒来,叮嘱边峤安排侍卫们务必谨慎,自己则一手执伞,一手提灯,飘然掠上了屋脊。
边峤没这么好的轻身功夫,急得热锅上的蚂蚁一般,一瞥见燕谷匆匆带刀赶过来,连忙催他追上去。
燕谷没带雨具,赶上朱雀时已经全身湿透,他打了个招呼,就跟在她身后警戒,路上一言不发,仿佛朱雀的一道影子。
连环水车新制不久,尤其是屋檐上引导水流的毛竹才装上一两天,血水蜿蜒其中,她沿着水道追查,最终赶到了汲水的井畔。
这处是府衙内院建筑里的一处偏院,原本是一个废弃小厨房。
明州城内水域众多,井也浅,站在井口下望不过三四尺深,水面隐约飘着一盏没有点燃的莲花灯,几乎要被雨水打翻了。
朱雀心念一动,燕谷同时拔刀出鞘,井口刀光一闪,那盏莲花灯就已经被他挑在刀尖。
“好厉害。”朱雀赞叹了一声,将手中的琉璃灯略凑近一点。不知怎的,刀尖那朵莲花灯无火自燃,瞬间就化成一团幽蓝色的火焰。
此时细雨如织,也浇不灭这火焰,不多时就化成了一缕黑灰。
“黄磷,恐怕还有别的。”朱雀无奈叹息,她突然望向燕谷,“你……也看清了?”
血雨落,朱雀殒。
六个歪歪扭扭的小字,写在莲花灯的内侧。此刻虽然烧成了灰,隐约还能见到些许痕迹。
“有趣。”朱雀微一沉吟,“你离我远点。”
燕谷:“我也有去慈恩坊。”
“所以要杀我,必然有什么是我独自做了的事……”朱雀决断极快,她向燕谷示意,“你先回去报信,敌人精于用毒,故布疑阵,说不定是要加害殿下。”
雨势似乎又更急了一些,燕谷深深望了她一眼,微微点头。
他手腕一抖震落刀锋的水珠,看也不看就还刀入鞘,随即飞掠而去,眨眼间就没入雨夜中。
“出来吧。”
朱雀撑着伞环顾四周,语意悠长,“快三更天了,早点杀了我,你也好睡觉不是?”
四下寂静,唯有无边无际的雨声。
“但凡我活着,一定会替无辜枉死的曾大娘报仇,你躲也无用,既然找上门来,不如畅快一战。”
无穷无尽的雨幕中,一支细小的钢针无声袭向朱雀。
她中针瞬间身形摇摇欲坠,手中雨伞撑不住,琉璃灯也摔在地下,一声脆响,灯火明明灭灭,少顷被雨水淹没了。
“好没用的沈家小娘子啊。”
苍老的声音响自西南侧的夹道里,一条佝偻的身影缓缓踱出来。
朱雀以伞撑地,勉强支撑自己身形不倒,“你是谁?”
老人走路慢,说话的节奏更慢,“郑泽给你的药,为什么不给宣王?你既生二心,就只能杀了。”
朱雀倒抽一口凉气,“郑泽给的所谓‘解药’,是你供给他的?”
“郑氏一堆书蠹,迂腐无知,还想谋国……呵呵,郑泽自作聪明,死了也是活该。”
老人停在距离她有一丈之处,隐约能看到他须发皆白,面目还是有些模糊,“药在何处?”
朱雀摇了摇头,她反而问起了另一件事,“道中杀郑泽的,也是你?”
“迷药之后割喉,不难。”老人喈喈怪笑,“用过迷药之后,将老妪吊死在梁上也不难。”
朱雀听他认下了郑泽案与曾大娘案,并无半点惊奇之意,“你潜伏这么久,观察宣王殿下没有用药,才决心要杀了我,对吗?”
“也许是把你做成活傀儡呢?年轻人啊,遇事要往好处想。”老人的笑声里带着些难以描绘的诡异。
“院中的血雨是第一重,我归来时沐浴的水中里有第二重,假装曾大娘尸体偷袭是第三重……哦,还有钢针。”
朱雀嗤笑一声,“老丈这毒用得这么啰唆,就是为了精准毒倒我吗?”
“当然不是。”老人慢吞吞地感叹,“这几处与你同处一室的人都中了毒,或轻或重,何时毒发,只在我一念之间。”
“看起来老丈也没有解药了。”朱雀遗憾地叹息了一声,“最后一个问题,老丈只想控制宣王殿下,并不是想要谋杀他,对么?”
“对。”老人呵呵干笑了几声,“要是能把宣王殿下做成‘活傀儡’,那岂不是世间最有趣的事?”
朱雀哈哈大笑,仿佛垂死挣扎虚张声势的猫。
她的笑声在静夜里传出去极远,老人摇了摇头,“你想等援兵?不会来的。”
他这话说得早了一点,燕谷突然从旁边的厢房里闪身出来,刀锋横上了他的脖颈。
老人仓皇逃窜,左支右绌,刀锋始终不离他的咽喉,甚至还能“失手”给他多切几道小小的伤口。
“我要见宣王!”
老人眼见自己在劫难逃,立即声嘶力竭地大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