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打檀郎》夜雪湖山

16、姐姐妹妹

　　16 姐姐妹妹

　　冰绡入宫时正是晨省的时间，各宫娘娘们还没散，宫人便将她们一众带到坤宁宫侧的一处偏房内候着。

　　片刻功夫，皇后身边的毓秀姑姑过来了，身后跟着几个宫女，手里都捧着食盒。

　　阮夫人是进过宫的，自然认得毓秀，见她行礼，赶忙起身相扶。

　　毓秀目光扫过四个姑娘，到冰绡时微露惊艳之色，因对阮夫人笑道，“想来这位便是四姑娘了！”

　　阮夫人含笑应是，冰绡起身福了一礼，“见过姑姑！”

　　毓秀忙偏身躲了，连连摆手道，“可折煞奴婢了！”

　　冰绡看出这位姑姑是皇后娘娘身边有脸面的，因就让她坐。

　　毓秀自然不坐，笑着谢过冰绡，又问阮夫人余下几个姑娘是哪房的，挨个夸奖一番，说了些场面话。

　　待宫女将食盒中菜肴果品摆置妥当，毓秀便道，“皇后娘娘知道夫人小姐还没用早饭，特地赐些点心茶水，您和小姐们慢用，奴婢还要去伺候娘娘用饭，就不多扰了！”

　　阮夫人自是不敢多留，谢过皇后娘娘，又谢了一番毓秀，便携着四个姑娘一起用饭。

　　平芷和平兰揣着心事，都没有吃东西的心思；平蕙肚子有些饿了，只因初次入宫，颇有些拘谨。

　　冰绡看她局促，便给她夹了一个玉兰饼，“三姐姐吃这个！”

　　平蕙接了，心里颇感激，对冰绡的好感更多了几分。

　　平芷的心思不在吃食上，虽坐得端正，一双眼滴溜溜乱飞。也是该着她瞧见，正悄悄打量呢，余光里就见一个红衣小太监正扒着门探头探脑往这边瞧。

　　平芷心中一动，她记得母亲说过，只有太子身边的内监才着红衣。这样说来，莫不是太子想看看四妹妹的模样，先打发了太监来？

　　平芷假装没看见，暗暗将背脊挺直了，伸出纤纤玉手端起面前的茶盏，用盖子轻拂上面的茶叶，浅嗅茶香。

　　冰绡向来眼神好使，也是看见了那抹红色身影，心中颇不快，堂堂一国储君，做什么这样鬼鬼祟祟！

　　太子正和庆郡王在一处，见小太监回来，急吼吼问道，“如何，你看见了吗？”

　　小太监喘息未停，忙答道，“回、回殿下的话，奴婢看见了！”

　　“怎么样？”

　　“哎呦，不是奴婢说嘴，真跟西施似的，欺霜赛雪地白，那眉、那眼，奴婢形容不出来！”

　　庆郡王笑着打趣太子，“殿下有福了！”

　　那小太监又接着说，“只是……”

　　太子急道：“只是什么？”

　　“只是一共来了四位，奴婢不知道那位是不是……”

　　“那你还不快滚去看！”

　　太子气道，又骂了声“狗奴才”，唬得那小太监连滚带爬跑了。

　　庆郡王拉太子到软榻上坐了，道：“应该就是那位没错了！”

　　太子挑眉，“怎么，你见过？”

　　庆郡王忙摆手，“臣弟岂有那福气？料想今日来的另外三个应是阮府另几房的姑娘，臣弟都是远远见过的，虽然有几分姿色，终究是凡物，不像刚才说的那样。”

　　平芷久不见外面有动静，心里按捺不住，便推说要去更衣。

　　阮夫人知道她有攀龙附凤的心思，怕在宫里惹出什么事来，便教门口侍立的宫女领她到最近处，又嘱咐快去快回，谨慎着皇后娘娘来传，迟了恐会怪罪。

　　平芷嘴上答应，脚上步子却极慢，一边走一边张望。领路的小宫女不耐烦，忍不住催了她一声，“姑娘快走罢！”平芷心中不满，想到大夫人叮嘱过不可轻易得罪宫人，只得按捺着不敢发作。

　　就要转过假山，忽听有年轻男子谈笑声，这深宫大院的，定是太子和庆郡王无疑了。

　　平芷大喜。

　　小宫女忙示意她伫足避让，平芷全当没瞧见，径自往假山后面走，迎头便撞到一个明黄色的怀抱里。

　　小宫女吓傻了，赶紧跪地磕头请罪。

　　平芷亦慌乱离开那怀抱，退后两步站了，拿一双荡漾的水眸含羞带怯看了太子一眼，而后微微垂下头，粉面羞红，朝着太子深深一福，娇声道：“臣女阮平芷见过太子殿下，适才冲撞了殿下，还望殿下恕罪。”

　　说着就要往下跪。

　　太子见她身姿丰致，神情妩媚，嗓音娇软，便动了怜香惜玉的心，一伸手将她拉起来，挨得近了，便闻到一股甜腻的脂粉香。

　　太子牵起嘴角，将她刚才落在自己的怀里的帕子放到鼻下深嗅，道了一句“好香啊！”

　　平芷羞得耳朵都红了，一手扶了凌乱的钗环，一手绞了衣袖，又飞快瞟了太子一眼，咬唇不语。

　　庆郡王瞧出点意思来，问道：“你是阮家哪房的？”

　　平芷这才看见庆郡王，又跟他行礼，柔声答道：“回王爷的话，臣女父亲是户部右侍郎阮文，在家中为长，臣女在姐妹里亦忝为姐姐，今日是跟着三婶进宫谢恩的。”

　　庆郡王点头，知她口中的三婶定是阮信的夫人，那她便是阮冰绡的堂姐了。

　　于是又问，“今年多大了，可许配了人家？”

　　平芷更加羞怯，只摇头不说话。

　　庆郡王冲着太子笑，“倒还是姨姐！”

　　太子笑骂了一句，“胡说什么”，又对平芷道，“行了，快回去吧，一会母后该传了！”

　　平芷依依告退，几步路走得摇曳生姿，快过假山时，又掩袖回眸，看得太子眼饧心荡。

　　庆郡王看着平芷的背影道，“这位是个妙人儿，不知那位是怎么样的神仙！”

　　…………

　　冰绡躲在假山后面，将刚才发生的一幕全然看在眼里，深觉膈应，此刻又听他们议论自己，言语间轻浮无礼，更是恶心。

　　想转身走，见平芷就要转过来，知道来不及，只好忍着恶心迎上，装出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平芷生怕冰绡被太子瞧见，一见到便挽住她的手，亲热道：“有劳四妹妹出来寻我，咱们一块回去罢！”

　　冰绡任她拉着，路上侧头打量这位水性的堂姐，心里寻思着，“怪道大伯母嘟嘟逼人，原来是打着太子的主意，等大婚的时候，是不是要将平芷也塞过来呢？”

　　太子府姬妾众多，冰绡是早就知道的。若想坐稳太子妃之位，扶持几个得力的小妾未尝不可。可惜平芷不是个好人选，她和她娘的心都太大了，冰绡并不想引狼入室。

　　平芷被冰绡黑漆漆的眸子看得发毛，她觉得冰绡看自己的眼神好像是看着什么物件、在估量自己价值几何，或是想着怎么摆弄自己！

　　倏尔，冰绡粲然一笑，“大姐姐快走呀，别误了时辰！”

　　看着依旧是个天真烂漫的姑娘。

　　平芷恍惚，刚才一定是自己看错了，是她的瞳仁太黑，冷不丁瞧上去怪吓人的。

　　两人刚回到等候的偏房，毓秀姑姑又带着人来了，这次是来传她们去皇后寝殿。毓秀见平芷面色微红、钗环斜坠，不禁皱眉提醒道，“阮大姑娘，您去后面整理一下再来，奴婢在这等着。”

　　阮夫人也是一眼就看出平芷的异样来，被毓秀一说，深觉面上无光，冰绡几个也是尴尬，平蕙更是斜了平芷一眼。

　　待到殿上，皇后正靠在正红牡丹鸾凤软榻上闭目养神，身后坐着一宫装丽人，轻轻为皇后按揉太阳穴。

　　闻得宫人通禀，皇后睁开眼来，不动声色打量阮夫人和几个姑娘，宫装丽人下榻侍立一旁。

　　五个人一一行礼过后，皇后微笑与阮夫人寒暄。

　　“一别数年，夫人容颜不改，可知凉州是个养人的地方。”

　　阮夫人道，“娘娘谬赞，臣妇萤火之姿，不比娘娘明月光辉。凉州虽荒寒，但能为陛下和娘娘略尽绵力，是臣妇之幸。”

　　皇后冲左右笑道，“听听，夫人多会说话，你们也跟着学学！”

　　说完，又拉过那宫装丽人的手道，“静儿年纪小，没有见过阮夫人年轻时候的模样，就跟……”

　　皇后微仰下颌，冲冰绡的方向眨眼道，“就跟你那妹妹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

　　司徒静因着走下陛阶，直走到冰绡跟前，上下打量一番而后笑道，“好个标致的妹妹，只怕往后姑母要疼你超过我去了！”

　　冰绡早知今日司徒静也在，料想她与皇后定会拿自己被掳一事做文章，心中早有准备。然而自己终究是未出阁的姑娘，按礼司徒静是太子侧妃、自己是下臣之女，论什么姐姐妹妹？没的恶心人！

　　即便是论过，自己是正妃，也决然不能叫一个侧妃为姐姐。

　　冰绡装作不知司徒静身份，也将她上下打量一番，道：“您才是难得的美人儿，只是不知您如何称呼，怕冒失行礼，唐突了您。”

　　皇后笑道，“是本宫疏忽了，冰绡有所不知，这是本宫的侄女司徒静，最是个刁蛮任性的，旁的人家不肯要她，只好委屈了她太子表哥！”

　　冰绡眨眨眼，“侄女……表哥……”，而后恍然大悟的样子，道：“呀！原来是静侧妃！臣女阮冰绡见过侧妃娘娘，失礼之处，还望娘娘勿要怪罪！”

　　平芷几个听了，跟在冰绡身后依次行礼。

　　阮夫人也转过身来与司徒静行平礼，司徒静还礼后，又拉过冰绡的手道，“妹妹何须如此客气，往后就是一家人了！”

　　她这话说的暧昧，冰绡连连摇头说“不敢僭越”，之后便低头装作害羞的样子，再不做声，终是没有叫出一声“姐姐”。

　　皇后不禁多看了她几眼。

　　她就不信，阮夫人之前没有提过静儿。

　　若是提过，这小蹄子就是装傻。

　　“既然不相当妹妹，就是想当姐姐了！”

　　皇后如此想着，看冰绡的眼神就深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