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旧事（第一部）》洋洋得色

21、第十一章

　　“黯乡魂，追旅思。……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
　　我的家。院子里，正午煦暖的阳光下，爸爸躺在摇椅上打着盹，手里拽着一只放大镜，腿上平躺着一本书；妈妈则在一旁摆弄着她的花花草草，嘴里还不停地唠叨着什么。院墙外毛子和心儿笑意盈盈地走来，心儿手拿一束鲜花正准备往院里打招呼，毛子在门口乘机欺负隔壁家的小狗……这是我的家，我看到了！我回来了！
　　“妈妈，我回来了！”
　　妈妈没有回答，她根本就没有朝我这个方向看！
　　怎么回事？心里闪过一丝不安。
　　“爸爸，你醒醒，我回来了！”我伸手去摇父亲的肩，可是父亲的身体却像光线一般滑过我的指缝，像流水，像浮砂，像捉摸不定的风。
　　怎么可能？我惊恐地看着自己的双手。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我发疯似的一次又一次地想抓住眼前的景象，可是，他们——我的亲人，一次一次地从我的指缝中毫不怜惜的滑过。
　　“妈妈！”一个熟悉的声音，一个我听了二十二年的声音。
　　妈妈慈爱地应了一声。一个身影从屋里飞了出来，扑到了母亲的怀里。
　　“你是谁？”
　　“你不认识我了吗？”她抬起了头。
　　“不可能！你怎么……是我？！”她居然跟我长得一模一样。
　　“我是你活在这个世界上的表现……”
　　“你胡说！我活在这个世界上应该由我自己来表现，你不可能代替我！”
　　“没错，你就是你，任何人都不能代替。但是，你本不属于这个世界，所以你现在应该回到你本该去的地方……”
　　“不可能！这是我的家，我不准你霸占我的位置！”
　　所有的景象在瞬间都消失了。我坠入了茫茫一片的黑暗当中，又仿佛自己在无尽的深渊中挣扎……
　　“心儿！毛子！救救我……”
　　“去吧，去你该去的地方！记住，你是一个异数……”那个熟悉的声音又再度响起。
　　“爸爸妈妈，快救救我，我要回去！”
　　又是一串叮铃叮铃悦耳的铃声，就象天使飞到了身边。我缓缓地睁开眼，一双俏皮的灵动的大眼睛骨碌碌地在我脸上检视着，樱红的小嘴撅起在我耳边吹着气。
　　“玉哥哥你醒啦！”仙乐一般的声音。
　　“讨厌啦，一大早睁开眼就盯着人家看，人家会不好意思的！”微红的脸蛋，娇嗔的薄唇，大大的眼睛配上长长的睫毛一刷一刷的，好一个娇羞的小女儿模样！
　　“哦？那某某人又一大早的盯著我口水横流的看了多久呢？”忍不住又想逗逗她。
　　“坏蛋，人家是来叫你起床的。你不感谢人家，反而说人家盯着你看！你以为你很好看吗？你那模样我还不如看我自己！”小叮当不服气地转过身玩着手里的辫子。这小丫头长得像心儿，可性子就像毛子。
　　我无奈地笑笑，摇摇头，自己到底是怎么啦？一会儿像同仁女主角，一会儿像言情男主角，我自己都快搞不清我到底是男的还是女的了！
　　“好啦，别生气啦！”既然我身为男儿身，那我就学着做一个男的吧，就当是一个难得的体验机会，还有就是这样比较能适应现实。既然决定做男的就应该大方一点。“这么早你不多睡会儿，跑到我房里来干什么？”（怎么总觉得有点别扭！）
　　“人家睡不着，想和你说说话！”小叮当转过身，头低低的，双手扭捏的玩弄着乌黑的发辫，“既然你不欢迎，那我就走了！”说完转身就走。
　　好个鬼丫头，欲擒故纵！心眼特多的！
　　刚走了两步见我没答理他，叮当转过身来很认真地说：“我真的走了！”
　　“嗯。”我动也不动的躺在床上哼了一声。
　　又走了两步，再回头：“我真的要走了！我回房再睡会儿……”
　　“嗯。”我依旧无动于衷。
　　“那我走了！”小叮当刚走到门口，我就叹了一口气：“既然你那么想和我说话，就留下来说吧！”
　　“太好了！”小叮当大叫着欢呼一声向我扑过来。我吓得赶紧滚到床铺的角落里。
　　“喂，你的动作不要这么大吧，我的身体尚未强壮到能承受你一扑之击，你把我压死了怎么办？”
　　“不会的，不会的！”这个疯丫头乘机在我脸上“偷香窃玉”，狠捏了两把：“疯子哥哥都说了我的玉哥哥壮得像小胖猪一样，怎麽会随随便便就死了呢？”
　　天啦，这个小丫头肯定是被西门疯子给带坏了！回头我一定要找他去！
　　“我只听说过壮得像头牛或壮得像老虎的，没听到过谁壮得像猪的！”
　　“你就是第一个嘛！”
　　欲哭无泪，我……服了你了！
　　“玉哥哥，你刚才是不是做梦了？”
　　“嗯。”
　　“梦见爹娘了？”
　　“你怎么知道？”
　　“我刚才听到你在梦里喊什么……巴，马的，在你们家乡巴马是爹娘的意思吧？”
　　“是，你很聪明……”
　　“你想家了？”
　　“嗯。”
　　叮当咬咬牙：“心儿和毛子是谁？”
　　错愕。我怎么会连她俩的名字都喊出来了！“我的好朋友……”
　　“很好的那一种？”
　　“是……”
　　“是女的？”
　　“是……”
　　“很漂亮？”
　　“是……”我沉浸在回忆中。
　　“比我呢？”
　　“阿哈，小丫头片子，你在胡思乱想什么呢！”我敲着她的小脑袋瓜子：“你一定是给西门疯子洗脑了！”这小丫头，动不动就飞醋一吃三千里，如果以后有谁娶了她肯定会烦死。
　　“你不要叫我小丫头片子！”跟她哥哥一个模样。
　　“哦？”
　　“我跟你一样大！”
　　“哦？也就是说你就是十来岁罗？”
　　“那又怎么样？有些女孩子家十二岁就嫁人了！”
　　“不害臊！”我捏捏她的小翘鼻，这小丫头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就想着嫁人了！说出去看谁以后还敢娶你！”
　　“你娶我呀！”
　　“我？！哈哈，算了吧！”等你知道我是谁，肯定会大叫后悔了。
　　“你……不喜欢我？”眼中噬泪，让人无比怜惜。有表演天赋，真是像死了毛子！
　　“唉——”我叹了一口气，替她擦干脸上的泪：“不是不喜欢你！但喜欢并不一定会娶你呀！”真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说。今世的我虽为男儿身，但谈到婚嫁上……一想到要跟一个女人结婚我就浑身不舒服！唉，怎是一个愁字了得！
　　“我不明白……”
　　“你哥哥喜欢你吗？”
　　“喜欢。”
　　“那他会娶你吗？”
　　“那怎么会！他是我哥呀！”
　　“对了，我对你的喜欢就像你哥对你的喜欢一样，所以我不会娶你呀！”
　　“那……心儿和毛子呢？你会娶她们吗？”
　　“啊？！不是说过我们是朋友吗？”原来她对这件事耿耿于怀。
　　“可、可你在梦里说什么‘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明明是喜欢她们嘛！”
　　“碧云天，黄叶地，秋色连波，波上寒烟翠。山映斜阳天接水，芳草无情，更在斜阳外。黯乡魂，追旅思。夜夜除非，好梦留人睡。明月楼高休独倚，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就是范仲淹的这首《苏幕遮》，他说的是因乡魂旅思而梦不安枕。是因为我太想家了有感于自己独在异乡为异客，所以在梦中不自觉地就吟诵出来了。”
　　“那，范仲淹是谁？”
　　“他是我的老师呀，小姐！”真受不了大侦探似的打破沙锅问到底，难怪东方明月一见到她就把脸垮下来，好似见到鬼一样！
　　“是吗？”小叮当破涕为笑：“那我就放心了！”
　　“阿？！”这小丫头到底在搞什么鬼？
　　“这么说我还有机会……”
　　“啊？！”这小丫头天没亮就跑到我房里来，敢情是来“勾引”我的！
　　“我说，叮当啊，是不是只要不是宝少爷，你都嫁呀？”
　　“当然不是！我只嫁我喜欢的人！”这小丫头也太开放了吧！
　　“你……喜欢我？”
　　“嗯！”狡诘地目光令人心醉。
　　“咳咳咳……叮当！”我摆出一副严肃的样子：“你也喜欢你的哥哥还有疯子哥哥？”
　　“是啊！”小天使托着腮一副可爱的样子。
　　“那你说你对我的喜欢跟你对他们的喜欢有什么不同？”我决定还是趁早说清楚好。叮当只不过是个对“情”字懵懵懂懂的孩子，而我呢，也想不到自己和一个女人结婚是什么样子。
　　“没什么不同啊！”天使歪着头想，“啊，我知道了！一定是玉哥哥吃醋了！好，我以后只喜欢你一个人，你别生气了！”
　　头~~~~疼~~~~~啊！上帝，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你要这么罚我？
　　“叮当——”我满脸堆笑地推开挂在我脖子上的小恶魔。我可不是东方明月，有断袖之癖！“我们两个是不能结……噢不……是不能成亲的！只有两个相爱的人才能成亲！”
　　“呃？不是喜欢吗？”
　　“当然不同于你对我、东方明月还有西门疯子的那种喜欢！”神啊，救救我吧！居然要我对一个十岁的孩子进行爱情教育，你是不是整我整得还不够呀！
　　“我不懂……”
　　“不懂很好！”我咬牙切齿。如果你懂我就去拿根绳子吊死算了！
　　“你说什么？”
　　“我说——”深呼吸，一、二、三，好！保持镇定！“我是说，你以后会懂的。等你找到你所爱的人之后……”
　　“我会爱上你吗？”小叮当的眼里有些迷茫。
　　“那要问你自己！”千万不要爱上我！“诶，我说我们谈点别的，好不好？”
　　“好啊，你要说什么？”
　　“嗯——，说说你们四大家族吧！”
　　“好啊，先说谁？”
　　“从你们家开始，东南西北挨个来！”
　　“好，我们东方家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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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诗酒楼后面有四个大的跨院，三大家族——东方、西门、北原从东往西各包了一个。东方和西门已经住了进去，北原还没到所以他的跨院是空的。诗酒楼的老板本来想把剩下的一个跨院租给杂七杂八的人住，但是，两大世家的侍卫往门口一站还有谁敢上门住宿！所以，这一间跨院也等于是空的。
　　我的日子过得还算不错，无丝竹之乱耳无案牍之劳形，还有人服侍。诗酒楼的美味糕点我想吃多少就吃多少，丝帛做成的衣服我想穿什么样的就有什么样的。但我还是喜欢穿一件天青色的长衫，戴一顶同色的软帽，然后把我的金黄色腰带系上，把剑心缀在软帽正中央。
　　东方明月一天到晚忙得不见人影。他是我的东主，所以我也不好打听他每天都在忙些什么。何况，我这个人很尊重人家的隐私权，也不屑于去打听。不过这样也好，我不用时常面对他，免得双方尴尬。
　　西门扶风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老这么闲，完全不像东方明月那样忙来忙去。两家租住的跨院只有一墙之隔，他每天都从墙头跳过来骚扰我，当然他的同伙还有东方叮当。这时，我不是在假山上就是在亭子里或者是在草地上。干什么？打瞌睡！
　　“小胖猪，你每天吃了又睡，睡了又吃真的会变成一只猪的……”
　　“嗯……”我眼皮弹都没弹一下。都被你说成是猪了我还怕什么？
　　“玉哥哥，不要睡了，起来陪我玩嘛！”
　　“是啊，小南瓜，你若变成了猪，就不漂亮了，小叮当不喜欢你了！”
　　“别烦我！”我恼怒的一掌拨开西门疯子在我脸上抹来抹去的恶手。
　　“疯子哥哥，你乱说啦，就算玉哥哥变成了猪也是只英俊的猪，我还是会喜欢他的！”
　　好想……吐血，好想~~~~~死啊~~~~~~，天啦，为什么让我碰见这两个恶魔魔魔魔（自制回音）！
　　“小胖猪，小南瓜……”
　　“玉哥哥……”两个恶魔开始一左一右地使劲摇晃我。
　　“不要吵……我还要睡会儿……”睡意蒙蒙，虚弱无力，神游太虚，问礼周公。
　　“还睡！现在都什么时候了！”
　　“玉哥哥，你是不是生病了？怎么老是没精神？”
　　“是吗，小南瓜？我看看……”
　　“啊！”西门疯子的手像触电一样往后一缩。
　　“怎么了，疯子哥哥？”
　　“好……好……好……”西门扶风一连说了三个好字，可就是没下文。
　　“唉呀，好什么？你快说呀！”
　　“哦，没什么，我只是好奇怪，小南瓜的身体很好可为什么老是想睡觉呢？”
　　“原来是这样……疯子哥哥你坏啦，差点把我吓死了！”小叮当夸张地拍拍胸口。
　　“我说叮当，小南瓜可能是真的累了，我们就不要吵他了吧！”
　　“可是……”
　　“唉呀，走吧走吧，他又不会飞了……走，走……”
　　两个“□□”（叫起床）的恶魔终于走了！天地终于清明了，耳根子终于清净了！
　　我从南宫世家的密室里出来之后，就觉得身体内老是有一股气在冲来冲去，有时候寻觅不见有时候又喷薄欲出，弄得我五脏六腑都不好过。后来，司徒鸿康在危难之中传授我轻功心法，这股气才在我体那没有那么冲。反正现在的我也闲得发霉，所以我每天晚上十二点——也就是三更之后便在跨院里跳来跳去地练轻功。保命的功夫还是不能丢的。大白天的飞来飞去怪吓人的，所以我就选择在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练习。不过也奇怪，练了几日后，我发现体内的那股气居然能随我的意志流转，而且越转我就越觉得通体舒泰，到后来这股气如果我不可以调整的话它居然能自己按照一定的轨道运行。我还发现一件事，那就是睡着的时候比醒着的时候这股气运行得快。所以我现在一没事就躺着练这股气，也算是打发时间把。
　　“呵——呵——”我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从草地上坐了起来，今天的“练气”到此结束了。
　　“你醒了！”不徐不疾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
　　“啊？！明月，是你呀！呵呵呵呵，你不是很忙吗……怎、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早吗？”东方明月皱了皱眉头。
　　“啊？！”我抬头看看天，深蓝的天空，一轮皎洁的明月。“哦，哦，对不起……很好的月亮，不是么？呵呵呵……”我摸着后脑勺尴尬地笑。真是妈妈个呀呸，怕什么来什么！
　　“是啊！人约黄昏后，月上柳梢头……”
　　“阿？！”他不是在暗示我什么吧！
　　月光下东方明月一袭白衫负手而立，玉树临风，神色淡漠如水。浩浩乎如冯虚御风，而不知其所止；飘飘乎如遗世而独立，羽化而登仙。
　　“你最近是不是很闲？”
　　“闲？”幽幽的声音把我从无尽的遐想中拉回，“哪里！”赶紧否认，“我最近忙得很！白天我要陪小叮当玩，有时候要陪西门扶风练剑；晚上叮当肯定要我陪她读书，睡觉之前还要给她讲晚安故事……”汗~~~~啦，这些事情我一件也没做过！
　　“所以说呢，我很忙的，忙得不可开交……呵呵呵呵……”我笑得连声音都变了，“明月啊，你要赏月我就不打搅你了，我还有事……先走了……”溜——！
　　“南玉！”
　　“啊？！还有事吗？”真受不了他那幽幽的目光。
　　“叮当是不是很吵你！”
　　“呃？！”干什么？他不会嫉妒她妹妹吧！“不吵不吵，怎么会吵呢？一点都不吵！”我还真希望她现在过来吵一下。“我还嫌她吵得不够呢！呵呵呵呵……”
　　“我保证以后在你睡觉的时候她不会过来吵你了……”
　　“也不……用对她那么严吧……都是孩子……呵呵呵……”我嘴巴都快笑歪了。
　　“南玉！”东方明月幽幽地打量着我，语气深不可测：“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嗯？！”
　　“你——还是早点回去休息吧！”我如蒙大赦，拔腿就溜。
　　“晚上不要起来练轻功了！”一句话把我呛得差点摔倒。原来他全知道！他一直在监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