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祖座下换油鼠》耳刀东

57、入梦

　　嘉禾帝是世祖的第三子，从小聪慧，却因生母地位低贱，所以不得重视。

　　可他并没有自暴自弃，反而更加努力，并学会隐藏锋芒，低调示人。

　　世祖帝共有七子成年，有的母族显赫，有的外家势大，有的深得世祖爱宠。唯有嘉禾帝要背景没背景，要母族没母族。

　　所以他步步为营，私下结交大臣，扩大关系网，可这些远远不够。直到他遇见了许将军家的大小姐。

　　许将军曾跟着世祖南征北战，立下赫赫战绩，世祖亲自赐他亲身穿过的铠甲头盔，可见其势力和地位。

　　而许将军唯有一子一女，这一女就是许大小姐，也是后来的许皇后。

　　嘉禾帝因着和许大小姐成婚，自此以后得许家支持，顺风顺水，平步青云，在七龙夺嫡后一举而出，坐上龙椅。

　　但在此之后，许皇后的日子就没那么好过了，后宫佳丽三千，嘉禾帝对柔妃和娴妃等人爱宠有加。

　　许皇后甚至还因冲撞帝王而被收回凤印，幽禁在寝宫中，不得出半步。期间产下一子，可惜没到三个月就夭折了，许皇后也因此一蹶不振，服毒自尽。

　　嘉禾帝不见悲痛，却也未曾再立后，直到六十七岁时，一代帝王因病逝世。

　　我啧啧两声：

　　“这个皇帝这不纯属话本子上的负心人吗？为了许家的权势才娶人家小姐为妻，登上皇位就将人弃之如履，一代帝王又如何？卑鄙！”

　　千机并不赞同，蹙眉道：

　　“一个男人不能拘泥于儿女情长，不然是成不了大事的！格局要放大。”

　　我狠狠翻了个白眼：

　　“狗屁的格局，伤害女人，利用女人，还不知悔改。我看你跟你这个渣皇帝一样，都是小人。”

　　“真是懒得跟你们女人说这些。”千机不再与我争辩，蹲下身子细细研究起了墓中人各自的身份z

　　这些铁链中一共提到过九个人，嘉禾武帝的贴身内侍公公，李德泉，汪春来。

　　在后宫得宠的柔妃，娴妃。前朝亲信大臣，王维然，宋景良，林致。还有那可怜的许皇后和夭折的孩子。

　　兂染盯着铁链，低声道：

　　“前朝大臣不可能被陪葬，北齐王朝最有名的就是首辅林致，据说他整整历尽三朝，配享太庙。”

　　千机一拍巴掌：

　　“你说的没错，那就除去了朝中的三个大臣。还有六个人，再除去那个早夭的孩子，还有五个，再除去他所厌恶的许皇后，就剩下四个了。这四个棺墓中，一定藏着帝王墓。”

　　千机和兂染二人盘坐在地上，开始逐一分析，甚至想通过撰文上的文字，企图发现什么蛛丝马迹。

　　这里面的空气浑厚，待的时间越久，就越犯困。打开棺墓的机会只有一次，还不知要在这里耗多久，我实在困的睁不开眼睛。

　　随意找了个顺眼的棺墓，就躺了下来。

　　当然，在人家的棺材板上睡觉很是失礼，我特意跪下，在心中虔诚的念了几遍往生咒，才敢躺下来。
　　而后打了个哈欠，沉沉睡去，耳边千机与兂染的说话声也渐渐听不真切了。

　　…….

　　周遭一片漆黑，前方隐隐出现光亮。

　　我置身站在一座巍峨耸立的宫殿，看见一个弱小的身影，正被几个人锦衣少年殴打，嘴里还不停的奚落咒骂。

　　“小杂种，父皇根本想不起来有你这个儿子，你还在奢望什么？”

　　“打他！他天生就跟他娘一样，卑贱的很。”

　　那道弱小的身影听到这些话，发狂般的反抗，可是他太瘦弱了，仿佛以卵击石，换来的只有更强烈的暴打。

　　等人都走后，那个孩子才艰难起身，鼻青脸肿，嘴角还挂着血丝，瞧着可怜的很，但那双黑瞳瞳的眼睛阴鸷愤恨。

　　我恍惚意识到，这是在做梦。得赶紧清醒过来，才刚出现这个念头，脑海里出现了一个女人的声音。

　　“别怕，让我来带你看看这个人的真面目，这样你们就可以出去了，而我也可以解脱了！”

　　那声音异常轻柔，让我不安的心渐渐安稳下来。

　　画面一转，那孩子已经长成了风度翩翩的贵公子，我听见旁人称他为三皇子。

　　他在学堂里表现的平平无奇，甚至于愚钝，但实际上他过目不忘，四书五经熟记于心。

　　在演武场上，他动作迟钝，频频被打，连射箭都没个准头儿。实则，在冷宫无数个黑夜里一遍又一遍练习，闭着眼睛便能百步穿杨。

　　直到他在赛马场上遇见一个红衣少女，神采奕奕，每一帧笑容都带着自信和张扬。微风吹动她的发梢，露出美丽的脸庞。

　　我听见旁人叫她：“许小姐！”

　　三皇子开始对这个少女开启了疯狂的追求和示爱，他契而不舍，一次次展露他的真心，最后终于抱得美人归。

　　少女从冯小姐，变成了三皇子妃，又变成了北齐的皇后。

　　可是，自坐上皇后之位，冯小姐就越来越不开心，因为皇帝不再与她甜蜜如初，甚至冷落与她，更是将冯家一再贬斥。

　　直到冯家满门抄斩的那一日，郁郁寡欢的冯皇后又变成了那个在赛马场上意气风发的冯小姐，她手持宝剑，一路闯到帝王的住所。

　　她怒斥逼问，满心都是不甘和怨恨。

　　年轻的帝王眼中波澜不惊，将宫殿中的人都赶了出去，淡淡道：“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良狗烹。你难道没听说过吗？”

　　显然这一句句话像利刃一样，一刀刀刺入女人的心膛。

　　许皇后踉跄的后腿两步，手中的宝剑也应声而落，两滴清泪缓缓划过两颊，声音悲戚：

　　“所以，你从来没有爱过我。你自始自终为的都是得到冯家的支持，得到皇位！对不对！”

　　帝王闭上眼睛，转过身去，沉声道：“是！”

　　许皇后忽然大笑出声，绝望道：“哈哈哈哈，是我傻！对你一厢情愿，为你死，我都能心甘做到！是我害了冯家的六十多口人命，是我该死。”

　　帝王仿佛厌急了，他再也听不下去了，怒道：

　　“李德泉，将皇后幽禁坤宁宫，没有命令不许踏出一步！还不快去！”

　　空荡荡的大殿只留帝王一个人，远处的悲呛的笑声还不断传来。大理石地板上落下一滴水渍。

　　转眼间，幽禁的宫殿中喝醉酒的帝王摇摇晃晃的踹开大门，不顾身下女人的绝望反抗，将其占有。

　　我忙捂住眼睛，非礼勿视，非礼勿听！

　　再后来，产房外，帝王焦急的渡步，直到听见一声婴儿响亮的哭声才露出笑容。

　　可好景不长，后宫的争斗比街道上的泔水地都要脏，柔妃与娴妃联合起来，将一个新生命扼杀在摇篮中。

　　许皇后的眼睛里，至此再也没有了光亮，却忽然某一天，穿上未出阁时的衣裙，化了最漂亮的妆，面容平静的喝下鸠毒，缓缓闭上眼睛。

　　而正在上朝的帝王忽然间心痛如绞，猛地吐了一口血晕死了过去。

　　女人的声音在我耳后想起：“你看他活不活该？”

　　我只感觉后脖颈一凉，僵硬的回过头去，眼前眉眼弯弯的女子竟然是许皇后，我惊呼出声：

　　“你…..”

　　许皇后浅浅一笑：“是我！”又指着被众人围簇的帝王，道：“你看他活不活该？”

　　我一时愣住，不知该说些什么，试探道：“是你将我引入梦中的？为什么…要帮我们？”

　　许皇后却摇摇头，指着晕倒在地的嘉禾帝没有说话，眨眼间画面突变，还是这个大殿，但是年轻的帝王已经垂垂老矣。

　　曾经英俊的脸庞如今满是沧桑，黑亮的头发也变得花白，但他身上的帝王之威却越发浓烈，逼的人不敢直视。

　　他看着桌前空白一片的金黄色圣旨，示意李德泉拿笔，悠悠道：

　　“快五十年了，如今北齐国泰民安，我也能下去求她原谅我了，对吗？”

　　李德泉抹着泪，点点头，哽咽道：“娘娘一定会原谅您的！”

　　明黄色的圣旨上写着一行字：嘉禾武帝薨后与许皇后合葬。

　　我的视线也渐渐模糊，冯皇后一身红衣又出现在我面前：“看见了吗？他就是这样一个人，伤人伤己。可惜……”

　　我喃喃问道：“可惜什么？”

　　冯皇后勾唇一笑：“可惜，迟来的深情比草贱。我恶心他！”

　　我心里涌起一股莫名的情绪，有些惆怅，有些悲伤，那个连爱意都在克制隐藏的帝王有些可怜，也有些可恨，但最可怜的，却是冯皇后。

　　“为什么帮我们？你不愿跟他一起？”

　　冯皇后的脸上带着解脱，她轻轻抚上我的脸颊：

　　“我不愿意了。放纵喜怒，肆无忌惮，害人害己的爱，我不要。我不愿跟他在一个棺墓里，连死都没得到自由。”

　　不知怎的，我仿佛感知到了她的情绪，鼻子酸酸的，这样的爱太沉重，让人喘不过气，负担不起。

　　冯皇后淡淡笑着，替我抹去脸上的泪水：

　　“别哭，若不是你的往生咒我也不会选择你。”

　　她的声音温柔极了，像是姐姐一样淳淳叮嘱：

　　“你记住，情爱一事最是可怕。是蜜糖亦是砒霜，是铠甲亦是软肋，不要深陷其中，要一直做你自己。”

　　她的声音越来越远，直至她消失在我眼前。

　　耳边有人在不停的叫我：

　　“死女人，醒一醒。你怎么了？醒一醒。”

　　我缓缓的睁开眼睛，入目的是兂染的脸，神色焦急。

　　千机见我醒了忙道：“怎么了？你方才睡着觉就哭了起来，怎么回事？”

　　我这才抬手一摸，脸上都是泪水，连我自己都没有察觉。

　　想起梦中的冯皇后，我坚定的指着身下的棺墓道：“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