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穷途末路》鱼芋

2、2

　　应子栋

　　亚心的一巴掌打醒了我。其实我早就知道施冉没有做对不起我的事情，可是我放不下面子，我总在等待一个机会，能让我不失自尊地跟她和好，没想到，这一等竟是一年。是亚心让我明白，比起施冉，所谓的面子和自尊是那么的微不足道，我不得不承认，这一次我败给了爱情。

　　谢谢。酒吧外我对亚心说。

　　凛冽的风让我想起刚才决然离开的施冉，她现在在哪儿？她会冷吗？这一年来，她是怎样挨过这样的寒冷的呢？她离去时的眼神里写满伤心，这样的结局，我该怎样修补？无论如何，今晚我一定要找到施冉，我不能一错再错。

　　我没有开车，叫了辆计程车直奔淮海路，我带了家门的钥匙，一直是带在身上的，如果施冉不给我开门，我还可以自己开门进去，不知道她有没有换锁？她会不会没在家……上了车我开始胡思乱想，我不能确定我们分开后施冉是不是孑然一身，如果我去得不是时候，如果还有别人在，如果……很快就到了公寓楼下，我的大脑瞬间变得一片空白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上的楼，怎么敲开门，又怎么坐在沙发上，只是在施冉打开客厅的灯的时候我发现她是那么憔悴，穿着宽大的毛衣，黑色的领子衬得脸色惨白，她的额上有细密的汗珠，一定是又胃疼了。我将先前准备的开场白统统抛在一边，一把把她揽在怀里，她垂着双手，身体软若无骨。

　　对不起，冉冉，对不起，是我不好，对不起……我重复着道歉的话，很苍白，却是此时我唯一能说的。

　　这样抱了一会，她突然挣脱我的手臂，转过身去不看我。

　　你走吧。她背对着我，但我能感觉到她是在哭，她从不在我面前掉眼泪，她说不想让我觉得她是个缠人的小女生，她说她足够坚强。

　　我有些着急，可我清楚我不能走，今天如果离开，便从此没了未来。

　　我再次从身后抱住她，是愤怒还是疼痛？让她的身体颤抖得如此厉害。我的手包裹了她的手，任她如何挣扎都不放开。

　　给我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我轻声对她说，她渐渐平静下来，眼泪却还是不断地掉在我手上。我再用力抱紧她，我知道，这时候任何语言都是无力的，但愿她还愿意把我当成暖炉。

　　不！她还在强硬地抵抗。这增加了我的懊悔，这一次我真的把她伤得太深。

　　冉冉……我扳过她单薄的肩，让她正视我，我看见她红红的眼睛和红红的鼻子，还有她颈间的项链，已经褪色的银色项链，那是三年前情人节我送她的礼物，这让我笃定时间没有改变任何东西，我到底做了什么？让这样一个爱我的女子承受了多少我想象不到的痛苦。

　　冉冉，是我不好，你要怎么惩罚我都行，只是不能不要我，知道吗？我爱你……

　　她终于伏在我肩头大声地哭了，我知道这些眼泪释放了多少委屈，也化解了一切误会。我轻拍她的背，长长地叹了口气，终于回到从前。

　　施冉

　　应子栋还是太不了解我了。

　　他长长地叹气，如释重负的感觉，他一定以为我们回到了从前那个毫无芥蒂的状态，可是怎么可能呢？

　　或许是我小题大做了，但我已经不愿意想得太多，酒吧里应子栋的那句话打破了我所有的期待和幻想，也将我的负疚感吞噬得干干净净，没想到五年的时间还是不能交换彼此的信任，既然这样，何必再纠缠下去，我不想成为他的羁绊他的负担，从酒吧出来的那一刻我就决定不再回头，总有一个人要先放手，这个人不会是他，那么就一定是我。心仿佛被抽空了，胃也突然疼得紧，就在这时候，他出现在我面前，不由分说地抱住我，不停地说对不起，都是他的错……有那么一瞬间我动摇了，是不是应该尽释前嫌，就这样永远呆在他的怀里，收起所有的所谓自尊，风平浪静地跟他过日子？可是他向我要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我的心再一次冷了下来，他还是误解了我，他不明白我从来没有怪过他，这一年的时间我推掉所有的约会和应酬，下班和假日我整天整天地呆在家里，我一直在等他啊！我在等他回来，等着和他道歉，等着他像今天一样把我揽在怀中……可是，他不了解，他以为我在怪他，他回来了，却还是看不透我的心。这不是我想要的爱情。我承认还有一点点留恋他的怀抱、留恋他给我的温暖，于是我第一次放任自己在他面前表现出软弱，也是最后一次了。他可能忘了，我说过我不想让他觉得我是缠人的小女生，我足够坚强。他忘了吧？所以才会认为我的眼泪是用来洗刷心中的委屈，他轻拍我的背，以此来告诉我哭过了一切就都过去了，我们重新开始。我哭了很久，却始终没能让他明白这泪水，是用来告别的。

　　我最终还是坚定要离开，应子栋走了，事务所还有事，他说明天早上过来送我上班，我没告诉他今天白天我只是去交接工作，辞呈是在一个月前递上去的，社长在一个星期前最后一次找我谈话，见我还是要走，便只好签了字。这件事我没告诉任何人，包括亚心。她是太善良的一个人，又太了解我，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是她说服了应子栋，不然他绝不会放下他的面子，一直以来他看得比我重要的面子。所以，我要走，必须对亚心保密。到了新的城市，我会给亚心打电话，只是报平安，我不想她为我牵挂。

　　摘下那串褪色的项链，装在给亚心的信里。三年了，它陪伴了我一千多个日夜，虽然表面失去了光泽，却很坚韧很结实，没想到，竟在离开我身体的时候断成两截。

　　该断的，就该彻彻底底地断了。不留任何后路。

　　亚心

　　早上我被敲门声吵醒，穿上衣服去开门，看到应子栋急切的脸，亚心，施冉不见了！

　　他的话让我愣住了，什么叫施冉不见了？

　　他的拳头攥得咯吱作响，昨天说好了今天早上我去接她然后送她去上班，可是早上去敲门没人开，我用钥匙开才发现已经换了锁，打她的手机关机了，去报社找可人家说她昨天已经正式辞职了……我怎么这么笨啊！昨晚就不应该回事务所，她一定是还没原谅我，我应该守着她，不让她离开我的视线……

　　你留不住她的，应子栋，你留不住施冉，因为你一直不懂她。

　　应子栋不解地看着我，眼中布满血丝。我很同情他，却帮不了他，施冉是那样一个水一样的女子，清澈而简单，可偏偏应子栋不明白，水也是有思想的，她会朝着自己心目中的方向奔跑，这个方向一旦确定就不会更改，施冉要的，终不是不透彻的感情。

　　我带应子栋去了施冉的住处，我有她的房门钥匙。

　　在电脑桌上发现了施冉留下的信，只言片语，只说让我不要担心。

　　我没有让应子栋看信，因为信的最后一行是这样的：如果可以，就算是我把他还给你了吧。

　　我恍然发觉施冉是了解我的心迹的，可她不知道我不可能在她离开之后接受应子栋，从他们走到一起的那一天开始我已经就全身而退，没给自己留后路。

　　我将项链交给应子栋，不知道它怎么断了？

　　应子栋握着项链，许久，说出一句话——是我把自己逼上穷途末路。

　　我愕然，他终于顿悟。但是太晚了，我说，不止是你自己，还有施冉，和你们的感情，最后都走了最不该走的路。可是我没有告诉他，走上穷途末路的，还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