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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新晋导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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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忘川猫着腰把大衣领子高高竖起,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冲往教学楼,他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对这个生活了二十几年的城市感到如此不适应,好像从那个人走了以后,气候变得阴晴不定,城市变得喧嚣浮华,连他的人,仿佛也一夜之间转性,破天荒的走了考研这条路。到如今,偌大的校园,几万莘莘学子,他仍旧是其中一员,稚气未脱,打扮得学生味十足,偶尔被导师拉去做苦力,业余时间担任本科生辅导员,赚取自己夜生活的基本开支。想到林家轶每次见他必说的那句话:“生命若开始知足,本身就是一场浪费。”他就苦笑,他是浪费生命,不过还不打算虚度光阴。
还没到教室门,就看到主任已经老早等在那里,已经是一脸的不耐烦,看到何忘川,老人家飞了飞眉毛:“来啦?”
何忘川不停点头,茫然看着主任猪肝色的脸。
老主任忍无可忍:“学生须知手册带了吗?”
何忘川依旧茫然的看着主任的牌九脸,敦厚的拍拍自己的单肩包,再次点头如捣蒜。
“我只是让你上去给学生念二十分钟学生手册,混个脸熟,你让我等了一个小时,何忘川,你让我怎么说你,你这样根本就是资本家剥削劳动,榨取生命,不是一个教育工作者应有的行径。”说完老主任推开门,朝里面扬扬下巴:“看到没,里面总共几百学生,一人一小时,他们正被你变相谋杀,你进去谢罪去吧。”说完推了一把,何忘川脚下一滑,单肩包从肩膀滑到手臂,依旧一脸茫然,令门口的几个学生忍俊不禁。
应付式的念了二十分钟《学生须知》,何忘川合上书,堆了一脸笑容:“大学伊始,同学们肯定对它还不怎么熟悉,它对你们也不熟悉,不过不要紧,一来二去,就熟了,有不懂的可以现在提问,过期不候。另外我要说明,我本人就读于本校电力电子方向研究生,课业繁忙,业余更繁忙,如果不是人命关天,或者流血事件,尽量自行解决,你们已经满18周岁,是法律上的完全行为能力人,有能力对自己行为负责任,所以凡事切忌冲动。万一真冲动了,本导员唯有祝你们早登极乐。”
下面骚动了一阵,又恢复了平静,何忘川清清嗓子,继续恐吓:“关于奖惩制度我要说明一下,我本人一向赏罚分明,所以希望你们凡事三思而行,不要像你们上届的师兄,为泄私愤掘了学校的下水道井盖,结果自己不小心摔进去,卧床期间还要身残志坚的补写规模宏大的检讨,那就太得不偿失了。另外,公事是公事,私事是私事,我也不希望混为一谈,所以我不希望在我对某件事情做出公平公正的判决后,半夜接到匿名骚扰电话,问我的另一半是男的还是女的。”
台下一阵哄笑,何忘川用中指敲敲桌子,示意学生安静下来,声音抬高了一个分贝:“更加不希望,有好心的同学,本着类似恶作剧的不纯正动机,在学校门口的电线杆子上有些儿童不宜的小广告上面,留下我的手机号。该说的我已经说完,有问题提问,没问题散会。”
短暂的嘈杂后有声音从后排传过来:“导员,你叫什么,多高多重,三围多少,爱好是什么?”何忘川看看那个提问题的女生,冒死提了问题后就在拼命压自己的帽檐,想不知道是她问的都难。
“本人何忘川,身高体重晨昏不同,三围未知,回答完毕。还有问题吗?”
“导员,你很漂亮唉,我昨天泡吧见到跳钢管舞的那个妹妹都没你赞!”
何忘川好看的眉毛拧在一起,很快恢复盈盈笑意,问说话的同学:“这位同学,如果你说的是向阳路的那个酒吧,我也去过,我觉得你也比那个妹妹漂亮,因为她长的还不如旁边的钢管!”这是实话。
几百号人一阵哄笑,:“导员,你还泡吧,啧啧,我们真是对你刮目相看,你泡吧都干些什么?”
何忘川不耐烦:“精神文化的产物最终都是服务于大众,我花钱进去享受很正常,还有问题吗?”刚才提问的那个女生终于忍不住站起来:“导员,你,你有女朋友吗?或者,妻子?又或者同居对象,再或者。。。。男朋友?”说到后来声音越来越低。
何忘川脸上依旧是明亮的笑,示意女生坐下,说:“我仔细排查了以上几个选项,唯一成立的是同居这一项,我目前跟材料学院今年的导员薛力同学住在一起,不过我们是同性,不是男女本着平等自愿基础住在一起,所以不算同居,而是男男受学校迫害,被迫屯居同一个屋檐下。同学们,私人问题回答到此结束,有没有其他方面的问题?”
他嘴上说着让学生提问,手上已经一刻不停的开始收拾东西,突然一个声音跳出来:“有!导员,大学毕业,创业就业那么多条路,你一个男的,为什么选择了留校过安稳的生活?”
手里拿着的钢笔突然滚落地面,何忘川停下手上的动作,长长的睫毛垂下来,沉默了起来。为什么呢?这个问题他每次走在校园的时候都会想,想到走完长长的林荫小径,都想不出一个答案。尽管等来等去,那个人也没有归来,但是等待,却变成了一种习惯了,时光如水,波平如镜,脑海里蓦然泛起那些支离破碎的语言,到如今,却早已苍白无力。
八年前,他说,何忘川,我们不要开始。
五年前他说,何忘川,我们永远也不会分开。
三年前他说,何忘川,我们可能从来都不懂得爱。
那一刻他就醒了,至于为什么还要留在这个学校,他已经疲于去思索答案,或许,似水流年,青葱岁月,终究会为他揭示一个答案。
“导员?请不要在别人问你问题的时候出神啦,我们会以为你这漫长的思索背后有不为人知的故事哦。”
何忘川从思绪里回过神来,笑眯眯的看着那个说话的男生,看的那孩子眨着眼睛,吐了吐舌头,再不敢多说什么。何忘川摸摸下巴,做悲愤状:“祖国尚未统一,革命尚未结束,同志仍需努力,作为有志青年,我岂可懈怠?”
一席话说的一群学生呕吐不止,终于平安散会,可以回宿舍了。走进宿舍楼,何忘川就听到隐隐约约的吉他声,还有薛力万年不变的男低音:“Take my hand precious lord, lead me home。”
何忘川有些失神,脑海里闪现那年那人站在露天街心花园,只为自己一个人在唱歌,水蓝色长衫映照斜阳,他身后是长长的影子,那人用不羁的眼神看着他唱:“我还在原地等你,你却已经忘记曾来过这里。”到如今,属于他们的原点已经不复存在,他即使执子之手,也回不去了,何忘川加快脚步,走到宿舍门口,一脚踢开宿舍门,吉他声戛然而止。
“法西斯扩张反人类体系回来了。”薛力不好意思的笑笑,放下吉他,抬头,看着何忘川。薛力是宁夏人,但是长得白白净净,眉清目秀,很像女孩子,据说小时候在家里是被当成女生来养的,关于这点不堪的事实,虽然他本人极力否认,但是有他儿时穿裙子的照片为证,铁证如山,他百口莫辩。
此人之所以出现在何忘川的高中生活,更是诡异,据说是为了接受祖国母亲更好的洗礼,所以背井离乡跑了来,最后还跟何忘川考进了同一所大学,实在是孽缘。不过你如果以为他只是表面那样就错了,刚开始何忘川也曾经把他归类为文学青年那一型,温文儒雅,出口成章,事实却是,这家伙不算高大的身型,却有着结实的肌肉,业余时间是学校健身房的健身教练,教授多门课程,拥有男女粉丝一干人等。
何忘川把书扔到桌上,一脚蹬掉一只鞋子,只是坐着,不再说话了,小小的宿舍顷刻有种诡异的氛围。薛力忍不住开口:“你不是说这学期项目忙,不打算接工作了,打算醉心你的科学事业吗?”
“上头压力大,我就是再洁身自好的花魁,只要老 鸨说话,我还能不接客?”何忘川照例打开电脑,点燃一只香烟,心不在焉的回答。
“勤勉若此,国之大幸。何忘川,你在表象建构的实体和你的内在本质明明是对立并斗争的,所以你的言语说出来是生硬并且形式化的,你这样子敷衍我,你想让我给你颁个精神文明贡献奖还是怎么的?我今天早上去教务处瞟了眼今年大一学生名单,有了一个重大发现,至于这跟某人突然的奋发有没有关系,我就不得而知了。”
“我说薛力,一万字的形势政策论文自己去外面找枪手搞定!”何忘川习惯性的打开文档,依然没有回头看薛力瞬间抓狂的表情。
“哎我说,何忘川,你设想的偶然性从根本上被否定了对不对?”薛力一只手托腮,趴在椅背上,亮亮的眸子看着何忘川的背影。
“我不知道你说什么。”何忘川头也不回,狠狠抽了一口烟,感到麻痹的快感,他把头仰起,吞云吐雾,烟雾缭绕里,他又说了句:“我有什么好失望?”
“展驰,我看到这个名字的时候也是一愣,不过很快就知道肯定不是一个人,就是一重名的。你他妈的比我聪明,为什么明知道是个幻觉还要冲锋陷阵的往里跑?这几年你傻的还不够啊,二也要有个限度!”
薛力越说越愤然,最后直接拿起外套往外走,临出门的时候,像是想起什么一样,回头说:“林家轶来找过你,听到你居然又去给学校当牛做马,连呼你定是手头紧,看他满面愁容,以头抢地的样子,八成又陷入不存在的幻想了,你去开解开解吧。”
“有什么关系,林家轶是东方不败,金刚再世,用不着开解,你要出门就赶快,要不哥送你一程?”何忘川说完就要抬脚,目送薛力手忙脚乱的出门,他靠在椅背上伸了一个懒腰,思索再三还是决定出门去慰问林家轶。提前挂了一通电话,哪知道是留言信箱,打到秘书那里,才知道这小子又在茫茫商海沉浮着。
彼时有隔壁宿舍帅哥前来窜门,刚好目睹何忘川从一盆没洗的衣服里,随手拨愣出来一件还能看的衣服包在身上,惊讶的半天没合上嘴,连呼:“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何忘川咧嘴笑:“好歹还有金玉其外,怎比的你,内外兼失。”
帅哥同学终于冲上来,却半点也没讨到便宜,想当年,展驰那家伙的功夫很好,自己为了少吃亏,在无数实战中磨砺出来的半调子功夫,估计怎么着也能放倒几个人吧。却见那帅哥几下爬起来,摸摸鼻子调侃:“看你是个美人儿,今天暂且休战,若是薛力,我一刀给他个痛快!”
何忘川瞪他一眼:“后宫佳丽快组成一个加强连了,还不知足呢?党和人民养你干什么的,薛力要是听到你刚才的话,必定是你被一刀解决,话说你来干什么?无事不下床的您老屈尊迂贵的,不可能没事。”
帅哥羞涩一笑:“科学社会主义补考,过来弄本书,我的还壮烈的躺在那垫桌脚,动一下则牵全寝,我不好动手。”
“这你也挂?你就不能挑点有水平的科目挂?”何忘川讶异的看了帅哥一眼。
“这就很有水准啊,考完以后尸横遍野呢,我又不是你,那么能写能编的,话说科社这玩意真是太难了,我现在特别佩服那老头,写出这么惊世骇俗的东西来。”
“所以啊,人家没写完就死了,然后永垂不朽了。而你这样的,注定要流淌在历史的涓涓长河里继续祸害生灵,然后遗臭万年。”何忘川反手丢给帅哥一本科社书,另一只手就下了逐客令,把这个难缠角色推出门,他自己也匆匆出了门,心里暗骂:林家轶这个生意精,收买老子身边一干人等,掌控老子的行踪,人权都是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