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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番外一:神之一手(上) ...

  •   【穿越千年,在围棋这条路上所追寻的,只是那最终的‘神之一手’!】
      ——题记

      「原本四方来仪,鼎盛无比的大唐,在安史之乱的百年后,终究走向衰落了吗?」
      上船前,最后看一眼那熙攘,却掩饰不住衰败脚步的陆地,心中无限的惆怅。

      朱门大户青砖绿瓦里,依旧是整夜不曾停歇的靡靡之乐,伴着身段妖娆相貌姣好的歌舞伎们的轻歌曼舞,与她们缠绕在一起的焚烧后香甜的烟雾,做着一场最好永不清醒的、纸醉金迷的美梦。
      醉生梦死的贵族与高官,不愿从这繁华盛世盛世繁华的美梦里醒来,走到坊间中好好看看,路边的冻死骨,深巷中那低咽的如同深宅中的音乐一样,不曾停下来过的哭灵之声。

      善媚者,歌功颂德当今圣上,只为求自己一个锦绣前程,不顾苍生于水火中;
      善书者,花团锦簇白话连篇,只为自己求一个前途无量,不管眼前妻离子散;
      天下寒士,即便有能直言者,诗词文稿中的这满纸血泪,又能如何上达天庭?

      但是——
      「我又能做什么?」
      「我除了有围棋这一技之长外,什么都不会。」

      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在陛下来我这里学习本就不太在意的围棋时,将那直言上述的文章,呈交给他罢了。

      不出所料的,便是那天子震怒,撤去一切职务,逐出宫外。

      幸得曾经教导我围棋的恩师相助,东渡……

      “日……本吗?”【注一】
      满目都是接天的海水。

      若是说,一开始还是对这片海洋兴奋的话,连续看上十几天,原本被逐出宫廷、去往未知的地方的迷茫心情,以及不知道能否再回到故土的忧伤,全部转变成了不知名无来由的焦躁。

      与海与天的无边无际比起来,个人的心情和力量,实在是太过渺小了。

      “吴先生,我们的船已经靠岸了,这包茶砖,算是鉴别礼吧。你自己一个人在这里,要自己注意,千万小心呢。”

      “我会的。”
      接过曾经受了自家恩师救命之恩的船老大,递过来的茶砖,我穿着大唐的衣物,站在这个国家的街道上,不知该往哪里去。

      擦肩而过的是身穿我无法理解美感在哪里——虽然说以前的同僚都认为我除了围棋外,对任何事情的接受和理解方向与他们不一致——的衣物。

      女性脸上擦着白粉,牙齿——
      黑……色的?【注二】

      这是什么习惯?

      我曾见过路边的冻死骨,亦曾听闻过那哀痛欲绝的哭声;但是身处宫廷,我见过最多的,依旧是长安城中,每年悄然流行的服饰衣着。
      一步三晃,摇摇未坠的金步摇;颊面成妆,顾盼生辉的美姿仪。
      慢来罗裙半露胸,遍地榴花染舞裙。

      正是因为看到过那立于顶端的奢靡,这才会做出直言上书的惊人之举。

      「惊人之举吗?」
      站在一座寺庙前,我伸出手,却停在半空苦苦思索这在海上月余都未曾想清楚过的问题。
      「不。这不算是惊人之举。」
      「原本我就是被去日本二十几年,刚刚回来的恩师在路边顺手救下的孤儿。正是因为这最底层的出身,即便曾经踏入云端,窥视过那至高的繁华,但是骨子里的东西,却不会忘记。」
      「不曾忘记。」

      叩响寺庙的大门。

      「怎么会忘记?」

      那与长安城,几乎一模一样却缩小了的构造。

      根据恩师口中说讲述的方向,便能在日出前踏上陆地、日落前找到的寺庙。

      「这个题字,还是恩师的笔迹呢。」
      被一名僧人引入其中,转折几处后,终于到达一位——
      日本高僧(?)的面前。

      「我真希望你能去看看,那个平安京。」
      因为恩师的期望,我学了曾经从没想过用上——却终归用上的日语。

      “我是一燃大师的弟子。吴子忧。”
      我的日语,似乎足够一般的交流了呢。

      但是——
      其实根本不用学的,因为,贵族和僧人所学的汉语,足够我不使用这门“番语”。

      「我从始至终,一直就都是□□大国——大唐的子民。结果,最终将会客死异乡,埋骨番夷之地了吗?」

      终究却是,在这里安顿下来了呢。
      洗去一路上的风尘,换了件随身携带的青衣——如今我也是没有身份官职的平民了呢——推,不,是拉开门走出去,眼角余光落在一旁送来的衣服上,却完全不曾想过穿起来。

      「我还放不下呢。怎么能放下?固执的不想穿这个国家的衣服。」
      固执起来——
      「管他是代表了什么等级身份的。」

      “你,是大唐人吗?”
      推开门,在走廊上,正好撞到一个身穿白色狩衣,带着乌帽,手上拿着把扇子——
      紫色的长发随着他往前的身形,微微晃动着,头发末梢,一根白色的绢带随意的束起。

      「漂亮之极的一个男人呢。」
      ——心下不由的这般赞叹道。

      春风吹过,小院里所种的樱花树,花瓣随风四散。

      如绢画般精致却易碎,无法再现一模一样的景象里——

      一个是平安时期,平安京里,身穿白色狩衣,一举一动间,都透着无上优雅,容貌无双,堪称当世国手之一的贵族。
      一个是大唐盛世,长安城内,身穿青色官服,敢直言上述,从不言说悔过意,眉目神色淡然,骨子里却执拗的江湖人。
      ==========
      “放在哪里了?”
      80年代初,北京棋院的图书馆,在70年代变成的杂物储存室,终于重新变回了它原本的工作。

      但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却对于这种变化,一点都称不上喜悦。

      他从自己爷爷手里接过的一柄作为传家之宝的扇子,在70年代的□□运动中,为了防止它丢失毁在自己手里,而放入这间近同于废置的图书馆的角落里,现在——
      “你在找什么吗?”
      一位和善的麻花辫姑娘,这样子笑着看向那个少年。

      “我扇子搁在里面……但是,不见了!”

      “这把吗?”
      仿佛变魔术一样,她从身后拿出一柄扇骨被摸得圆润无比的折扇。

      “我从没看过这么精致的做工,”她指给少年看,“这是百骨扇【注三】,有一百根扇骨,却和普通的折扇一样重量的……”笑了笑说道:“【算是】『千年文物』吧。很重要的东西。要保管好呢。”

      “不用你说。”
      少年一把夺过扇子,小心的打开它,百根扇骨,安好无损。

      深深地呼出一口。

      「还好没坏。」

      “上面的提款,是唐朝的年号呢。不过,那个时期,年号换得很频繁,具体的时间,我现在也没资料能帮你查……不过,”她仿佛没有看到少年打算走人的神情,自顾自的说下去,“『神之一手』在那个年代,或者说现在,都是极其狂妄的一句话呢。”

      “……当然了,说狂妄,也是假设这个扇子的主人,自认达到了这一个顶峰呢。不然的话,是作为勉励给下一代人的话,也不会写上自己的名字不是吗?”
      示意少年把扇子翻到反面,左下角,画着一枝半开半含苞的梅花。

      “这是梅花古篆。”她仿佛揭开这柄扇子历史的一角,说着不曾流传下来的技艺,“虽然说具体什么字我不清楚,不过,这个会用梅花古篆的扇子主人,用它写在这里的字内容,一定是自己的名字——这一点,我倒是可以很肯定。”

      “呿,既然你什么都知道,干嘛呆在图书馆里?”
      少年不服气的顶嘴反问道。

      “我,就是图书管理员。以后要借书的话,欢迎过来。不过要记得按时归还呢~”

      “谁会到你这里来借书啊!”
      不服输的反驳,却引来对方的轻轻一笑。

      扭过头,傲气十足的走开,没听到那位图书管理员的低声自语。

      那毫不在意的态度,让少年发誓道,从今往后绝不往这里踏进一步。
      一言诺之。

      这位少年,真的从此未曾踏入这座图书馆一步。

      “想要的东西,已经得到了,怎么还会来这里呢?”
      说着本来就是讲给自己听的话,她摇着头,嘴角含笑的走回借阅登记处。
      =============
      “怎么会想起这么久之前的事情啊……”
      回忆里那个倔强别扭的少年,如今却是在围棋界有「仙才」这个名号的木子清,揉着太阳穴翻身下床。

      从自己那件黑色的长风衣左边的口袋里,拿出那柄被那位「深不可测」的图书管理员,评价为『千年历史文物』的百骨折扇。

      泛黄的扇面上,不知做了什么处理,历经千年不曾出现破损,但是却深深的留下时间的痕迹。
      唯有扇子打开后,正面上的四个笔锋缠绵未曾断开过的字,写着扇子最初的主人,曾经有过的辉煌——
      【神之一手。】

      姓甚名谁,未知。

      谁会管这扇子在多少年前的那个早就死掉的主人,是否曾经到达“神之一手”这个境界呢?
      他——木子清,在那千年后,将手持这柄扇子,夺得富士通杯世界冠军后的——
      第三个世界冠军!

      食中二指间夹着枚黑子,伸出去,举于那十九纵横上方。
      恍若手持一口琅琊宝剑,君临天下的帝王般,嘴角含笑,开口轻声询问道——
      何人敢挡此出鞘利剑,敛吾当下无二风光?

      满座寂然,如同冻结住的寒冰,无人敢应。

      大道至寒。
      冰下波涛翻滚,如何奈何得了立于坚冰之上,棋力深不可探,胸怀诡策,坎与神争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