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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小婵 ...

  •   怡情馆的花娘翠桃换上了一套洗得几乎褪色的彩裙,裙角儿的地方已经有几处绽线了,她幽幽地叹了口气,楼下的鸨妈就已经扯开了嗓门——
      “翠桃!你今儿可是又走了好运了,柳公子又来看你啦,快给老娘下来!”
      又尖又亮的嗓门儿里有着显而易见的欢喜之情,翠桃慌忙脆生生地应了句,又在镜子前左右照了照,伸手拉拢了襟口,确定胸前的青紫不会露出来扰了客人的兴致,这才笑着开了门。

      这边厢鸨妈已经引了那姓柳的青年“噔噔噔”地上楼来了。
      整个怡情馆都很喜欢这位“柳公子”。
      常言虽道“鸨儿爱钞,姐儿爱俏”,可他也许不是这销金窟里最有钱的金主,也许也不是最俊俏的风流客,可是那副永远挂着懒洋洋的笑容的脸,却叫这里每一个姑娘都爱煞了。他生得高高大大的,从来便是一袭普普通通的寻常布衫,只是那宽肩劲腰翘臀,再加上那一副甜死人不赔命的嘴,就连鸨妈每每见了他,却是眉开眼笑的。

      所以,他的确是个讨人喜欢的年轻男人。

      “你个小蹄子,给老娘好生伺候着,这个月要是再没几个客人点你的牌,休怪老娘不客气!”鸨妈瞪了眼,在翠桃耳边叮嘱着,肥手在她腰上狠狠掐了一把。
      翠桃疼得脸上一白,死死攥住了手绢儿,勉力应道:“妈妈放心,女儿知道了……”

      “知道就好,给老娘小心着点儿!”
      老鸨点点头,这才扭过身来,却已是迅速换了一副嘴脸,对那柳公子笑道:“公子啊,有什么吩咐尽管提,在我这儿可是一定要尽兴才好!”说罢径自下楼去了。

      他一摇三晃地走上前来,一把搂住了翠桃,道:“翠桃小宝贝儿,咱两个真是有日子没见了呢!”
      “呦,难为柳公子还记得奴家。”
      描绘精致的媚眼扫过年轻男人的笑容,翠桃打起精神来,面上已堆出了惯有的欢场笑容,话却说得酸溜溜。这样说着,她故意推开柳公子,转身又进屋去了。

      那柳公子却并没有跟进去,他抱臂闲闲站在房门外。
      “哎,既然被美人儿嫌弃了,我看我还是改日再来吧。”
      他脸上的笑容坏得很,这样叹了一声。话音刚落,门果然就开了,里面的女人使劲儿把他拽了进去,关上门就势儿软绵绵的偎在了他的怀里。

      她的拳头软绵绵地捶在柳公子的胸膛,“你这冤家,就忍心这样走了?”
      柳公子捉住她柔软的手,“我特地来看你,你却给我吃闭门羹,我心中伤情得很,自然不想跟这里久留喽?”
      “柳郎,还不都是怨你!”
      翠桃娇声发着嗔,“奴家不过就是气娇娇那小骚蹄子,一双贼眼儿盯在你身上,就不肯挪开了。”

      “哦,原来是醋坛子打翻了,难怪我今儿个一进馆子里,便觉得不对劲儿呢。”
      柳公子说着勾唇便又笑了起来,面上带着几分戏谑,更有说不出的风流意味。他放开怀里的花娘,径自在临窗的圈椅上坐了。

      说话间龟奴已送了酒菜上来,翠桃为他布好了酒菜,甜甜道:“柳郎,今儿个是听奴家弹琴呢,还是赏一支舞?前几日妈妈请了凉乐坊的师父们来,可教了我们不少新舞呢。”

      “唔……今日天气好得很呐……”
      侧首忘了忘窗外楼下的熙攘街市,柳公子将脚翘上一旁的凳子,道:“宝贝儿,不如你就唱个‘画堂春’给我听听?”

      于是临街的怡情馆二层楼上,便传来女人咿咿呀呀柔美曲辞歌声。

      修长的指头在桌上和着曲调一下一下地慢慢点着,他闭着眼睛摇头晃脑的,似乎很是惬意的样子。
      这香帐软床,座屏绣画的温柔乡,又有几个男人不留恋忘返呢?

      日头终于斜斜地坠了下去,翠桃媚眼如丝,早已喝得双颊酡红,软软地偎依在柳公子的怀里,而那柳公子似乎也已经醉了。摇摇晃晃的手接过怀中美人递来的酒杯,半杯饮了下去,半杯却撒在了衣襟上。

      大酒坛见了底,那柳公子便打了个酒嗝儿。
      “柳郎,今晚……你要不要宿在奴家这儿?”
      翠桃低着头,不知是何表情。

      “不了,我要回去的。”
      柳公子摆了摆手,动作轻柔地揽了揽那副软玉温香,大手又探去怀中,摸出三颗拇指大小的圆润珍珠,那珠子在烛火下发散着柔润的温和光芒,翠桃看着,忍不住瞪大了眼。

      “翠桃小宝贝儿,你去把这珠子兑成金银赎身,我听说你弟弟要去中州跟人家学做生意,剩下的,就当你姐弟两个做买卖的本金好了……”
      这男人只怕是醉了,不然怎么把这样的宝贝送给一个妓女的弟弟去做生意?

      翠桃怔怔地愣住了,好半晌,才嗫嚅着道:“柳、柳郎,这样的宝贝若是换成银钱,足够买下三座大宅了……我弟弟还是个生手,若、若是赔干净了,那可怎么办?”

      她小声地说着,满是铅华的脸上,初时的惊诧过去之后,只剩感激却又哀伤的神色。她自小家贫,姐代母职拉扯着幼弟照顾着老爹。怎料十三岁那年,那赌徒老爹狠心将她卖进了勾栏院里,换来银钱便又扬长去了赌馆。

      原本翠桃死活不肯接客,被鸨妈龟奴狠狠地整治了数日,折磨得几乎不成人样儿,伤势好了,不得已便挂了牌,从此做起了皮肉生意。
      可是以色侍人的妓女窑姐儿,一旦容颜消逝青春不再,色衰爱弛之时,又有几个下场好的?翠桃流落风尘多年,早已习惯了迎来送往,如今她门前生意寡淡,老鸨眼见油水在榨干,院子里少不得要有几个模样清秀的小倌儿,供那些偏好奇特的金主们狎亵,那鸨妈的主意便打到了翠桃的弟弟身上。

      翠桃自然是抵死不同意,偷偷渡了些辛苦积攒的私房钱给弟弟,却被鸨妈捉了个正着,诬这姐弟两个里应外合,偷了院里的银钱。姐弟俩哪里承认,翠桃拦住鸨妈,将弟弟放跑了,自己却又被关进柴房里,被龟奴狠狠地打了一个晚上,如今身上红肿青紫,若是柳公子留下来过夜……定也会瞧见。

      “哈,我才不是冤大头,白白给你姐弟银钱。”
      柳公子又露出了惯有的坏笑,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道:“就当我是同你弟弟入了份子,若是赚了,我可是要来分红吃的!”

      “柳郎……你、你叫我怎生报答你……”
      眼泪骤然涌了出来,冲开了她脸上的艳抹浓妆,划出两道沟壑来,翠桃滑下凳子,双膝一弯便要跪下去。

      “嗳嗳,这好办嘛……”
      柳公子阻住了翠桃,抄手将她抱在凳上,大手轻佻地在她的脸上捏了一把,嬉笑道:“若赔得一干二净,你就跟着我吃糠咽菜吧!”
      言毕,他拉起翠桃的手,将那三颗明珠塞进的掌心。而后他竟然反身一跃,从那大敞的窗子直接跃下街市去了!

      “柳郎!”
      翠桃跳起身来,扑在窗旁,却见那人头也不回地入了街上的人群里,听见她的呼喊,他却并未回头,挥了挥手,脚下几个大步,径自去得远了。

      **

      夜风吹在脸上,让方才的酒意登时便消退了数分,街上行人行色匆匆,众家摊贩已是收拾起了担子,收拾回家了。柳斫抓抓头,抬眼望了望黑透的天色,心中便叫了声不好!他今日在翠桃那里呆了太久,回去时辰已然是晚了,若是被老头子捉到,一定会念到他耳朵出油!思及此,柳斫心中越发焦急,脚下顿时跑得虎虎生风,只盼速速出了望仙城去。

      他只顾着飞跑,那迎面而来的一个娇娇小小的身影,便在错身而过的瞬间被他结结实实地撞了个跟头!
      “哎啊……”
      伴着属于女子的娇呼之声响起,她所挑的担子里的东西便因为柳斫猛烈的冲撞而全部洒了出来,让这条长街瞬时沾染上了浓郁的香气。

      “我的‘月下香’……”
      那女子顾不得拍去衣裙上的灰土,慌忙跪在地上去捡拾那些淡紫色的小小花儿。
      “对不住!对不住!”
      他口中说着,连忙蹲下身来,帮那姑娘一同捡拾散落的花儿。

      那些美丽的香花被路人无情地踩过,有些已经碾成了深色的花泥,吹送着花朵芳香的夜晚熏风里,如同被彩蝶的翅膀拂过心尖一样,他看着身旁跪在地上的少女就那样转过了脸儿来,一双曼妙的眼波柔柔地流盼而来,他只觉得心口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撞击了一下,一种奇怪却并不讨厌的感觉便哗啦一声涌上了心头,将他整个人密密地包裹了起来。

      她着一件绒黄色的布裙,那裙已经洗得半旧了,却仍旧合身地勾勒出了她美好的腰身,想是为了干活方便,她流泉一样的青丝挽了个极其简单的髻子,披散在背部的发丝却强调出更加柔软线条,那张脸儿温美又秀气,并非绝色,但那样的气息,却无端端地让他怎样也挪不开视线了。

      她吹去花瓣上的尘土,小心翼翼地将它们重新放回了担篓里,一只大手忽然摊在眼前,掌心里,是一朵方才被遗漏的月下香。娇嫩幼微的孤芳被托在男人的掌中,她顺着那只手抬起头来,看见一张带笑的英俊脸庞。

      “呦,是个小美人儿呢……”
      柳斫忽地冲她扬唇笑了,露出一口闪闪的白牙,柔声问道:“姑娘,你可有跌伤?”
      这本是连怡情馆的花娘们见了都要脸红心跳不已的笑容,那姑娘哪里抵受得住?一张芙颜“唰”地便红了,她垂了头,小声道:“我没……我……”

      她低垂下螓首,露出那白瓷一样的细腻颈子来。
      “方才是我莽撞,还望姑娘你得罪莫怪。”
      他忽然冲她眨眨眼,大手轻轻在她臂上一托,便将姑娘扶了起来。

      原本白皙如同羊脂细滑的脸蛋染上动人红晕,姑娘微一福身,
      “我没事……”
      她微微地抬了头,一双妙目扫过他的俊容,只一眼便又加深了面上的彤云。

      柳斫瞧在眼里,大掌一伸,将那花儿递在她面前,道:“来,还你。”
      “多谢公子……”她细声说着,伸手便想拿回躺在他掌心的月下香。脆弱娇美的芳华躺在属于男人的骨节分明的大掌里,不知为何竟让人觉得孤零零的美丽。
      鼻中陡然嗅到从她身上传来的幽香,柳斫的心神猛地一荡,笑容里忽然便更多了几分难掩风流,大掌虚合,将那朵月下香移了开去。

      她柔嫩的指尖划过他的掌心,带来一阵酥酥的痒,“欸,姑娘可否告知在下芳名?”
      深湛的黑瞳盈满了笑意,柳斫笑得无辜又天真,他的脸本是充满了英气,可是露出这样的笑容的时候,却熏熏然有如暖风扑面。

      “我、我叫小婵……”
      她的心儿怦怦跳着,分明知道将自己的名字告诉一个陌生的男人有多么的不应该,她本该拒绝,可是张了嘴,却乖乖地吐露了芳名,小婵羞得脸儿越发红了。

      “小婵……小婵……你看我们两个这样都能相遇,算不算上天注定的‘千里共婵娟’,嗯?”
      他像咀嚼一样低低重复着她的名字,声音醇厚如稠酒,让人听了几乎就要立时醉去了。
      “公、公子,把它还给我吧……”
      小婵羞得更不敢答话,小脑袋垂得越发低了。

      他的嘴上犹自调笑,可是心里却在跌脚痛骂着,今晚遇到这样如花似玉的小美人儿,怎奈何他是不得不回去了……不过,既然是在这望仙城里,他与她……总会再见的。

      “急什么,这便还你了。哈,你这小姑娘,恁是爱害羞呢……”
      他口中说笑着,却并未将那朵月下香交在她的手里,手腕微抬,他的唇角衔了笑花,将那朵浅紫的香花簪在了她漆黑的发间。

      “来,让我瞧瞧。”
      他动作轻柔地捏住她尖巧的下巴,作左右端详状,而后,才满意地点点头,“好姑娘,有缘再会了。”

      “……”
      小婵到底是怔住了,素手抚着鬓上的月下香,她慌忙抬起头来,想要将他重新看得清楚,可是那个奇怪的年轻男人,已经消失在长街的那一头了。

      **

      “哎呦妹妹你莫羞臊哎哎~”
      荒腔走板的不良小调儿在黑夜里听来很是清晰,柳斫背着手,闲闲散散地踱向自己的竹舍,一面摇头晃脑地哼唧继续着,“只要你唤一声那好哥哥,咱今晚定把你来疼……”

      原来他从望仙城急急忙忙地赶回了青云山,眼见月亮已经上了中天,可四下里除却风声刮过竹林的细碎“沙沙”之声,简直可以说是万籁俱静。柳斫左右四顾确定无人,当下便放下了心,今日他虽然晚归了,却遇到个美人儿,如此一来他心情颇好,忍不住便哼哼起了那猥琐的调调儿。

      “咳嗯——”
      “你我情投意合最恩爱嗳——嗯?!”
      柳斫猛地收了声,脚上的动作也骤然停了下来,他方才分明听见有人咳了一声!

      惨了惨了……
      俊脸露了苦相儿,柳斫转过身来的时候却已经迅速换了个无比谄媚,谄媚无比的表情——
      “啊!师父,好巧啊!您老人家也起夜啊?您一定也觉得今晚月色正好,正适合半夜起夜边解手边欣赏月色嘛,哎嘿嘿嘿……”

      他的身后,赫然立着一个葛袍高冠的老人。那老人须发皆是银白之色,长眉垂下,颌下那一把长长的胡须也直垂到了胸口。他看起来已是耄耋之年,可那双眼睛却是充满了祥睿之色。这老人正是青云山掌门——丹阳真人。

      “哎嘿嘿,果然老人都比较爱起夜么……”
      柳斫嬉皮笑脸着走上前来,胳膊搭上师父的肩膀,另一只手哥俩好似地摸了摸师父的白胡子。
      长眉一轩,老人似乎不太高兴,“你说什么?嗯——?”

      柳斫忙收了手,“嗳嗳,我不揭您老人家的短儿就是了,别瞪我嘛……看,您老爱喝茶,我哪一次溜出去没给你带好茶回来?”
      他说着,便又从怀中摸出一个纸包包儿来,道:“喏,拿去。”

      “你这小子。”
      丹阳真人却不接,伸手推开了徒儿递来的那包香茗,他眼见爱徒晚归,鼻中又嗅到了柳斫身上传来的酒味,忍不住责怪道:“阿斫,为师说过多少次了,没事不要溜出岛去乱晃!你有时间去胡耍,为什么不在青云山好好修行悟道?”

      “哎呦师父……”
      柳斫挖了挖耳朵,似是不耐烦,道:“你们总说修行悟道修行悟道……修行悟道为什么?还不是求长生不老,得登仙途么?师父你看看我……”
      他说着转了个圈子,“你看我,啧啧,翩翩潇洒美少年嘛,过上个十年八年,我还是这副样子,修仙悟道又要来何用?”

      这话当真是大言不惭,他容貌虽然阳刚俊美,可看起来已是二十七八岁的年纪,可当真算不得是少年郎了。

      “哼,你少跟为师这里胡搅蛮缠。”
      老人用力哼了哼,“你当人人都有你那份机缘,可以服了烛龙精髓,旁人过得十年的样子,你当百年来过?”

      “嘿嘿……”
      柳斫摸了摸鼻子,“那一定是我上辈子行善积德,老天爷这辈子才让我吃了烛龙精髓这么个好玩意儿,可以延年……那个益寿呀!”

      “昂藏七尺男儿,却对容貌美丑这样在乎,你叫为师说你什么好!”
      丹阳真人连连摇头,忽而正色又道:“这些年那妖魔一族一直蠢蠢伺机而动,四处作乱,也不知是从哪里得知了我们三大派禁地的秘密……前些日子罗浮山弟子遭遇妖魔围攻一事,你已是知道……”

      “安啦师父,我们青云山可是天下修仙门派之首,实力可不是乱吹出来的,对不对?若是妖魔来袭,来一个我揍一个,来两个我杀一双,包您老人家高枕无忧,怎么样?”
      柳斫嘻笑着凑上前来,又道:“可是师父啊,我们青云山禁地里,还有那罗浮与洞灵两派,到底有什么共同的秘密?”

      “这个嘛……”
      丹阳真人抚了抚长长的白胡,微笑道:“待你接任了青云山掌门之位,自然就知道了。你将这黑玉符拿好了。”他说着,将一块黑色的玉牌交在柳斫手中。那玉牌黑沉沉的,触手甚是温热,想来定非凡物。

      “掌门,什么掌门……”
      柳斫闻言瞪大了眼睛,双手连连乱摇:“不不,我才不要这玩意儿,我也不要做掌门人,我还要娶个美娇娘生一窝小萝卜头呢,您老趁早不要把这主意打到我身上!”

      “你这孩子,说的什么胡话啊……接了黑玉符,你便是掌门之位的继承者。”
      丹阳真人说着,慢慢摇了摇头,“你是为师最得意的弟子,你若不肯接这大任将青云山发扬光大,叫我怎生面对列位先长?你我几十年师徒情谊,难道你真的忍心看着自己的师父含恨九泉而去……”

      老人抬袖抹去眼角并不存在的泪滴,嘴里确是越说越离谱,柳斫直听得脑袋阵阵发起胀来,他大声叫道:“呸呸,谁要听你这些乱七八糟的疯言疯语,你个老头子,用不了多久就要升到天上去做神仙了,怎地还如此唠叨,像个罗嗦的老爹!这玉牌我现下暂且替你保管便是,你快些别说那样的话了!”

      “哎,阿斫啊,你什么时候才能正经点……”
      枯瘦的老手抚了抚胸际,修道有成的丹阳真人,此时此刻却是怕自己一个憋忍不住,被这个劣徒气出一口血来。

      “师父,若论行事正经,大师兄当属第一啊!你看他胡子也花白一片了,跟您看起来没什么两样了!可您老为毛巴巴地给我找这个差事,下一任掌门就叫大师兄去做才合适嘛!他性情一向沉稳,就连他那个大弟子云津都跟他一个性子,那爷俩儿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呢!”

      “哎……你大师兄清和修道确是有成,云津也是个资质非凡的孩子。可是他们性子沉稳有余而灵性不足,更无半分争强好胜之心。若踏实修仙悟道,他年定可白日飞升,可光大青云……却是不能啊……”
      他说着抬起脸来,任由清冷月辉洒在满是皱纹的苍老面庞之上,而后,师徒两个便俱都不再言语了。

      良久之后,闷闷的声音响起:“好啦师父,我答应你,待你飞升之后,不管我做不做掌门,穷我柳斫一生一世,一定好好守护青云山。这样你总放心了吧?”

      “臭小子,你好自为之吧……”
      老人咽回一声长叹,负手转身便去了,行了两步,忽然又侧了身,伸手道:“拿来!”
      柳斫瞠目,不明所以,“啊?”
      “茶!”

      **

      望仙城永远热闹非凡。
      柳斫在午后时分再次进了城,他还没有睡醒,眉目疏朗的俊脸上有着懒洋洋的笑容,那双黑眸漫不经心地扫过一处处商贩店铺,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却引来不少女人们偷偷追随的视线。

      若有若无的香气钻入鼻子,他闭眼用力嗅了嗅,嘴角露出一个玩味的浅浅笑容,脚下一转,便向街角的一抹绒黄行了去。

      小婵的生意并不好,她却似乎半分也不着急的样子,静静地站在自己的摊子后面,螓首习惯性地垂着,一只大手忽然就斜剌里伸了来,动作轻佻熟练地抬起了她的小小下巴,“小婵姑娘?”

      她微微一颤,就势抬眼看着面前高大的男子,一眼就认出他便是昨晚那个奇怪的风流子。
      “公、公子……”
      小婵低低唤了一声,脚下稍稍退了开去,避开了柳斫的手指。
      “这样巧啊,昨晚我们才相识,今日便又遇到了呢。”柳斫几乎要笑得见牙不见眼了,“欸,你莫‘公子公子’地喊我,我叫柳斫。杨柳的柳,斫父的斫。”

      小婵羞红了脸,耳上的小小珍珠坠因着她垂头的动作微微地摇晃着,“柳公子……可是、可是要买香粉香花?”
      “嗳……”
      柳斫摇摇头,这姑娘怎地恁是害羞?

      “我见你生意不怎么好呢,要不要我帮你招揽?”
      他自告奋勇地挽起袖子,作势便要吆喝叫嚷。
      “不不……”
      小婵一时情急,软嫩小手攀上他结实的小臂,“不用劳烦柳公子,我、我要回去了呢……”

      “咦?这么早就回去啊?”
      柳斫眯眼笑着,却不阻止她这样的动作。不知为何,他一见到这爱害羞的小婵姑娘,心底便总是有欢喜的泡泡咕嘟咕嘟地不停冒出来,害他止也止不住。

      “嗯……”
      小婵偷眼觑着他,“还请柳公子,下次再来捧场才好……”
      柳斫闻言,忍不住失笑道:“小婵姑娘,我一个大男人买胭脂水粉做什么用?”

      “我看柳公子仪表堂堂,一定有许多姑娘家喜欢才是……”
      她说着,已动作利落地收拾好了摊子,温软的语声转低,“我的香粉……柳公子可以买来送给心仪的姑娘家。”

      言毕,她竟不似不敢再听他接下来的言语,俯身挑起担子快步想要离去。柳斫忙追了上去,一路行行走走,竟然追着小婵从热闹街市上一直走去了城西的贫民巷。他远远跟着那抹黄色的窈窕身影,小婵却似是知道他跟在身后一般,脚步时紧时慢的,柳斫便也不迫她,这小巷深邃得很,这里住的多是一些家中贫困的城民,柳斫心中只道小婵定是住在这里的其中一户,便好整以暇地跟在她身后数十步的地方。

      “吱呀”一声门扉开阖之声,一个佝偻老妇推开了柴门,扬声叫道:“柳公子?那边的可是柳公子?”
      “啊!婆婆……”
      柳斫一拍额头,不得已转过身来,“婆婆,是我。”
      “呵呵呵,我就说嘛。”
      那老妪咧开一口没牙的嘴呵呵笑着,粗糙老手拉住柳斫的手掌,面上满是感激之色,“你上次送来的药很管用,多亏了你,老婆子才挺过那场病,真是多谢了呀……”

      “婆婆哪里的话,您身体好了便最好了。”
      柳斫笑了笑,侧首向巷子深处望去,一时瞪大了眼,说话间的功夫,小婵竟已不见了!
      他面色一凝,忽地转头问道:“婆婆,你可知这里的小婵姑娘住在哪一户?”
      “小婵?”
      老妪皱了皱眉,努力思索,半晌摇头道:“这里没有叫小婵的姑娘呀!”

      剑眉倏然深皱,“没有?”
      “呵呵,老婆子还能骗你不成?我在这里住了好几十年,谁家若有叫小婵的姑娘,老婆子一定知道。”
      柳斫心中一凛,直起身来,望向小婵的身影消失的地方,心下骤然感到隐隐不安,“怎么会……”
      老妪见他面上神色,拍拍他的手,道:“也许是新近搬来的外乡人吧。”
      “也对……”
      思及此,柳斫展眉笑了起来。

      这个小婵姑娘,究竟想要躲到哪里去呢?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3章 小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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