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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第六十九章 贤妃出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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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去春来,不知又过了几番寒暑,贝蓓佳在秋瑞宫虚度了一年又一年的岁月。
朱厚照自城东丝绸铺牛刀小试之后,顽心越发重了,认江彬为禁军统领,在御花园中操练演兵,日日杀声震天。
北方的鞑靼小王子还时不时地挑衅大明朝的边疆,朱厚照索性亲自穿起盔甲,上阵杀敌。一次又一次的北巡,将满朝文武吓得日日不得安宁。
正德十一年的夏,贝蓓佳一袭薄纱绿衣,在秋瑞宫的琴舍里面低眉抚琴,姿态闲雅,远远地就看见内阁大学士梁储和蒋冕撩着官袍,急冲冲地跑过来,长长的胡子一飘一飘,就好似身后有无数猛兽在追赶一般。
贝蓓佳浅笑了一声,春葱的十指下琴音不断,慢条斯理地说:“圣上的臣子倒还个个是长跑健将,若是生在现代,一定是一支勇猛无匹的朱家军。”
梁储和蒋冕好不容易跑到贝蓓佳的面前,气都来不及喘一口,就双膝跪倒在地,哭丧着脸问道:“贤妃娘娘,陛下呢?”
贝蓓佳十指依然不停点拨琴弦,然后淡淡地说道:“总督军务威武大将军总兵官朱寿朱将军正在北征鞑靼,各位大学士稍安勿躁,想必不日北方就会有捷报来传。”
“总督军务威武大将军总兵官朱寿”是朱厚照为自己想的新名号,他皇帝当腻了,偶尔换一个总兵当当也不错。
梁储和蒋冕面面相觑,心情都落到了谷底:自己怎么就那么点背呢,十年寒窗苦读好不容易考上功名,拼死拼活地干还没有多少俸禄,偶尔拿点外快还要孝敬东厂的钱宁和陛下身边的禁军总兵江彬,偏偏主上又是那么个胡闹的主,一时半会也不让他们消停。
眼见梁储和蒋冕面有难言之隐,贝蓓佳便道:“蒋大人,梁大人,你们两个若有什么事,就跟本宫说吧,陛下一回来,本宫就会面呈陛下。”
“这个……” 蒋储和梁冕都显得很为难。
“如果没事就先退下吧,本宫还要弹琴呢。”
想必是两位大人不想落下一下勾结后宫的名声吧,我也懒得理他们,等陛下玩够了,自然就会回来的。
打发走了梁储和蒋冕之后,贝蓓佳伸了一个懒腰,纤纤柳腰,姿态动人:“小凤凰,真无聊呀,有什么好玩的吗?”
齐凤涟微微一笑:“贤妃娘娘若是嫌无聊,为何不让陛下将您一同带到关外去呢?”
“你忘了,陛下带我第一次出关,我差点丢了性命。以后陛下就说什么也不肯带我去了。”
“也也是陛下关心娘娘之故。”
“废话少说,有什么好玩的?”
齐凤涟想了一想便道:“对了,宁王前日给贤妃娘娘送了很多礼物,贤妃娘娘要看看吗?”
“这件事我怎么不知道?”贝蓓佳诧异道。
“贤妃娘娘您当时陪皇后游园去了,臣就作主收下了。”
“好吧,拿来看看吧。”贝蓓佳无可无不可地说道。
宁王的礼物很快就让几个内监抬上来了,足足有五大箱之多,那美丽的红珊瑚,个个都有两尺高。灿烂的夜明珠,闪着晕黄的光芒,贝蓓佳的一只手掌都捏不住。还有那祖母绿的宝石戒指,颜色深碧,通体没有一丝的瑕疵,在日光下却备显深冷幽静。
齐凤涟将祖母绿的宝石戒指戴在贝蓓佳玉雕似的手指上,赞道:“这颗祖母绿的戒指,可值万金呀,正好配得上贤妃娘娘的玉手。”
贝蓓佳看着手指中深碧的宝石,双目闪烁不定,便道:“小凤凰,本宫与宁王素无相识,你说宁王送我这么贵重的礼物,所为何来?”
齐凤涟笑道:“藩王送得宠的后妃礼物,其目的往往只有一个,那就是希望后妃吹吹枕头风,在陛下高兴的时候,为他这个藩王说说好话。”
“好话,什么样的好话?”
“藩王等于一个小国,有权有势有人,他最怕的,可能就是削藩吧。”
“削藩,陛下想要削藩吗?”
“陛下暂时还没有这个意思,不过,宁王可能是怕吧……”
“不,他不是怕。他是贪婪,他是想要更大的权势,更多的兵力,又怕陛下疑他造反,所以才送钱给陛下亲近的人。宁王这么做,只怕真的要……”贝蓓佳突然站了起来,带着绿宝石戒指的指关节因为紧张而微微发白。
“小凤凰,你老实告诉我。朝上朝下,到底有多少人已经收了宁王的钱?”
齐凤涟低头思忖了一会,半天没有开口。
“你倒是说话呀!”贝蓓佳提高的嗓音。
“内阁首辅杨廷和,东厂太监钱宁,禁军总兵江彬……还有很多,数不胜数……”
“所以江彬特地将陛下引到鞑靼那里去,宁王要是造反,杨廷和若是隐着折子不上报,整个大明江山不就是如探囊取物一般?”贝蓓佳喃喃自语。
“贤妃娘娘,事情没有那么严重吧?”
“我说有多严重就有多严重,因为我……”贝蓓佳说道一半,突然停下来,只见齐凤涟用一种很诧异地眼光看着她,贝蓓佳只得问道:“小凤凰,告诉我,朝中还有人没收宁王的礼吗?”
“哦,好似兵部尚书王琼没收。”
“快点传他来见本宫,越快越好。”
兵部尚书王琼这两日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不知要如何是好了。宁王造反,已经攻下了安庆。江西巡抚孙燧被杀,王守仁一个人在那里独木难支,江西送上来的军报都被杨廷和压在手里,拒不上报。其实他就是上报也没人管,司礼监的钱宁收了宁王的钱,肯定不会派兵围剿的。皇上又被江彬不知道带到哪里去了。大明王朝表面上看起来繁荣安泰,其实早已经立在悬崖之上,摇摇欲坠。
就在王琼急的要想要撞墙的时候,宫里传来消息,说是刘贤妃召见。
本来内廷妃子召见外臣,与理不合,但是事到如今,王琼也顾不上这许多了,救命的稻草虽然是稻草,但是还是能救命的。
眼看王琼心急火燎地就赶到了秋瑞宫,贝蓓佳第一句话就开门见山地问:“王大人,你老实告诉我,是不是宁王已经造反了?”
在这个粉饰太平的朝代,这是多么石破天惊的一句话呀,王琼一听,差点就泪流满面,连忙扑在贝蓓佳的面前道:“贤妃娘娘,宁王真的造反了,号称有三十万大军,臣估计这人数虽然有水分,但是十万大军总是有的。最重要的是,陛下不知此事,各地官府都无法阻止平叛。微臣如今日日心如刀绞,可就是找不到陛下,宁王叛乱之事,无法上达圣听。”
“杨廷和知道此事吗?”贝蓓佳冷冷地问道。
“杨大人他知道,但是他……”
“但是他收了宁王的贿赂,所以知情不报。”贝蓓佳接口道。
“是……”王琼点点头,表情十分痛苦,国难当头,内阁首辅包庇叛贼,倒是平时一直名声不好的妖妃挺身而出,这怎不让王琼感慨万分。
“江西巡抚孙燧已经死了,对不对?”
“不错,宁王是先杀了孙大人,再谋反的。”
“那王守仁呢?”
王琼心里一惊,他没想到贝蓓佳还知道这个人:“王守仁还在江西,可就他独自一人,没有朝廷的圣旨,他孤掌难鸣。”
贝蓓佳低头思忖了一会,然后道:“王大人,你是兵部尚书。手上可有兵符可以调兵遣将?”
“老夫手里只有棋牌,可以让王大人自行招兵。但是统领天下军队的兵符,在陛下的手里。但是陛下……”王琼说到一半,说不下去了,因为他根本不知道朱厚照如今在哪。
“王大人,你听着,即刻将棋牌用八百里快报发给江西的王守仁,其他的事,我想王守仁会自己想办法的。至于陛下,本宫向你保证,陛下在一月之内,一定会回宫的,等他回来之后,你再向他禀明事实真相。”贝蓓佳一字一句地说着,语调平和,但是眼神极为坚定,好似心里下了巨大的决心。
“贤妃娘娘,您想要干什么?”王琼惊疑不定,此时他才真正觉得,这个朱厚照宠了五六年的刘贤妃,绝对不是一个普通人。
“本宫想干的事,你就不用管了。本宫不说出来也是为了你好,免得吓着王大人。”贝蓓佳淡淡地说道。
“是,那臣告退了。”王琼肃然躬身退下。
王琼走了之后,贝蓓佳突感口干舌燥,齐凤涟体贴地为她送上一杯清茶,贝蓓佳浅浅喝了一口,突然对齐凤涟媚笑道:“小凤凰,我们私奔吧。”
齐凤涟愣了一下,然后马上恢复常态,笑道:“贤妃娘娘此时所想的,不是应该马上找到陛下的行踪吗?”
贝蓓佳长叹了一口气道:“唉,我是想找他的,可是我根本不知道他在哪。如今宫里宫外都收了宁王的钱,派人去自然是不中用了。我和你就算一起去漠北,茫茫大漠之中,又怎么知道陛下那哪?恐怕到时候,宁王在在南京登基了。”
“所以娘娘就想反其道而行?”
“是的,小凤凰,你想。我俩要是一同离宫去江西,宫里定然大乱,说是贤妃与侍卫私通,败坏宫规。这样一来,看不惯本宫的人就会把消息传到陛下的耳朵里。陛下知道此事以后,肯定会返回北平的,这里有兵部尚书王琼,陛下回来之后就会知道事实的真相,然后派军到江西和我们会合,你说对不对?”贝蓓佳秋水般的明眸中闪着兴奋的光芒,用纤纤玉手紧紧抓着齐凤涟的手腕。
“就算此法可行,但是贤妃娘娘的声誉和臣一生的清誉,可就毁了。臣若是和娘娘日日夜夜在一起,那臣就是跳到黄河,也洗不清楚了。”齐凤涟有些为难。
“我是女的,你是男的。我是后妃,你是侍卫。我是主,你是仆,我都不在乎名声,你在乎什么?”贝蓓佳有些忿忿不平,难得她愿意为大义牺牲小我,有人竟然不识相,不领情?
“贤妃娘娘,臣不是这个意思……”齐凤涟很为难,贤妃娘娘不在乎在外的名声那可是举国闻名的,可是我在乎呀。
“小凤凰……”贝蓓佳眼看硬逼不行,便放柔了语调说:“你想想看,陛下平日对你怎么样?若是宁王叛乱成功,陛下要怎么办?你就算不为天下黎民百姓着想,也要为陛下着想,对不对?”
贝蓓佳这一句话,算是戳到了齐凤涟的心中,自己的名声可以不要,但是陛下的性命,他不能不管。
“贤妃娘娘,就这么决定了,今晚子时,臣和您一同出宫。”
既然说要私奔,既然要收拾行礼,贝蓓佳自下午便让贴身侍婢小翠收拾妥当。
但是不知怎么的,贝蓓佳和齐凤涟想要私奔的消息,竟然传到了锦衣卫指挥使沈浪飞的的耳朵里,他一挑剑眉想道:好呀,柳翠浓,既然你要私奔,为何不来找我?
“传我的令下去,今晚全紫禁城加强警备,一直苍蝇都不能飞出去!”
到了夜晚子时,贝蓓佳穿着夜行衣,提着简易的包袱,和齐凤涟一同来到宫墙脚下。
贝蓓佳抬头一看,高高的紫禁城的城墙,威严肃穆,好似一座高不可攀的屏障,不由地喃喃道:“好高呀。”
虽然说此行是为了大明江山,但是贝蓓佳不确定,出了这座城墙之后,她还是否会有勇气再次回到这座黄金铸就的牢笼。
“贤妃娘娘,别看了,臣带您上去。”齐凤涟在贝蓓佳的耳边低声道。
“什么人,有刺客吗?”
也许是贝蓓佳经过树丛时发出的窸窣声惊动了锦衣卫,立刻有人围了过来,齐凤涟双目一寒,然后道:“娘娘您在这里稍待一会,臣去去就来。”
齐凤涟如一阵清风一般倏忽而去,接着四周就传来惨叫声和闷哼声,贝蓓佳听得悠然神往:小凤凰的身手还是不错的,对自己人都这么狠?
突然,有人来到了贝蓓佳的身边,修长的手臂很熟稔地揽住她纤细的腰肢,一下子就将她带上了城墙顶,贝蓓佳惊疑未定,正想开口呼救,不想有一个极为熟悉沉稳声音在她的耳边想起:“别乱嚷嚷,你不是想和人私奔吗?我带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