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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第 21 章 ...

  •   “傻。”祁叙靠着屋脊,面对着远处莽莽群山,吐出一句话。

      “你怎还骂人?”纳兰初怒目而视。

      他闭上眼,沐浴在晨曦当中,没有回答。

      这番神安气定的样子,让她都不禁怀疑方才是不是听错了。

      过了会,他像是躺够了,睁开眼。

      “我有东西吃,你不用每天过来。”祁叙又想到了他桌上的一叠碗,近来又有了越来越多的趋势。

      “我只是顺便。”纳兰初一本正经为自己辩白。

      他脸上似乎出现了一丝笑,还未等她细看,便随着清风消失不见。

      “下去吧。”他没再多说什么。

      纳兰初往下探头,瞧了一眼梯子,马上摇头。

      “不要。”

      意料之中的拒绝。

      “那便坐着吧。”祁叙说完就去做自己事情了,连看都没看她一眼。

      刚才下去的时候他把屋里的稻草都搬到了墙根边上,只要摔下去的时候不脑袋着地,应该没什么大不了的。

      纳兰初没想到,他说的让她坐在这儿就真的是让她坐在这儿,连管都不管了。

      她坐在上面是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只好全心贯注盯着他手上。

      祁叙正在把腐朽发黑的木条抽出来,扫过她专心致志的目光,恍然发觉是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坑。

      她的目光好像有无穷的穿透力,让他想忽视都不行。

      两人僵持着。

      祁叙不说下去,纳兰初也不说要下去。

      等他把木条捆好,她还是一动不动看着他。

      祁叙败下阵来。

      她不是要割草么?

      略带探寻的目光望来,纳兰初立刻心领神会。她指了指不远处山坡上一丛草,嘴角扬起笑:“我不急,你也别急,我等会儿割那一丛就好。”

      要不是她眼神单纯,祁叙还以为她是成心想同他过不去。

      纳兰初从怀里拿出红薯,拿着晃了晃。

      “你要吃吗?”

      祁叙摇头。

      即使是放在怀里暖着,红薯也早该冷了。

      “下去吧。”

      “不做了?”纳兰初偏头看他,脸上还有几分怅然若失。

      祁叙点头。

      “那你先。”

      她不敢。

      上山容易下山难,这句话在上梯下梯面前也同样适用。

      纳兰初踏上最后一截横木的时候,感觉自己的腿都在打颤。她腿一软,险些跪在地上。

      一抬起头,就看到他脸上表情仿佛写着六个大字:自作孽,不可活。

      纳兰初:“......”好的,她知道都是她好心办了坏事。

      祁叙:“红薯呢?”

      纳兰初从怀里拿出来,放在他手上。

      他接过,径直进了屋。

      “你做什么?”她跟上去。

      祁叙打开炉灶,拨开炭火,把红薯重新用热灰埋上。

      凉的,吃了会难受。

      这话他并没有同她说,只是关上灶门,坐在屋子一角开始编他昨日没有编完的草席。

      纳兰初自讨了个没趣,环视四周。

      才几天不来,这屋里好像又变了一副模样,要是不看屋顶,已经全然寻不见原先的破败。

      屋子中央筑了一堵泥墙,把整间屋子分隔成两半。屋前的灶台已经完全阴干,早上铺了一层石砖,甚至还有烟囱直通屋外。她走到那堵墙旁边比了比,刚好和她一样宽。

      再看地面,不同于第一次来的时候,地上很干净,虽然没达到一层不染的境界,但寻不出一根草屑。

      他也太贤惠了吧!

      纳兰初身后摸了摸他铺在地上当椅子的垫子,好像发现了什么新奇的物事,翻来覆去地看。

      这垫子尽管是用稻草编织的,但摸上去很是平滑,缝隙细密,不像是出自一个男子之手。

      嗯,不对。

      她抬眼看了下他清隽偏冷却稍显稚嫩的眉眼,装作成熟地摸了摸下巴。

      应该还是个孩子。

      过了会儿,祁叙起身,打开炉灶把烤热的红薯拿出来,顺手摸过一张手掌宽的垫子,把红薯包好,走到她身边递给她。

      “你不吃?”

      祁叙摇头。

      纳兰初起初想要义正言辞表示拒绝。

      她已经当着他的面吃过一个了,要是把这个也吃了,那她在他眼中不就是饭桶了?她好歹还是要点儿面子的。

      但......真的好香啊。

      她吸吸鼻子。

      烤热的红薯挥发出香甜的气味,勾得她胃里馋虫蠢蠢欲动。肚子也开始不安分,叽里咕噜动了起来。

      这个红薯好像比她吃的第一个还要香一些。

      难道是在别人家的缘故?

      “不吃我就扔了。”

      “不许!”她站起来,做出几分矜持的样子,勉为其难地伸出手,“不能浪费粮食,还是给我吧。”

      祁叙把红薯给他,自己在一边又开始叮叮当当地开始敲。

      得到红薯的纳兰初剥开皮,冲着嫩黄的红薯肉嗷呜就是一大口,眼睛微弯,满足地眯起眼。

      嗯,真好吃。

      这心满意足的表情,完全是把当初说自己不重口腹之欲的话抛之脑后了。

      等纳兰初吃完,日头已经逐渐偏西。

      等她吃到最后一口,才发现原来这垫子也是他编的,比她手大一点点,刚好能够包住整个红薯。用来编织的稻草应该被打薄过,只留下最结实的一层。

      编得这么精巧,比府里那些用具貌似还精致些,用来包红薯——总感觉有些暴殄天物。

      她刚把这垫子放回原处,回首一望,撞上他的目光。

      她愣了愣,多看了他的眼睛一眼。

      一缕日光穿过窗子,落进他浓黑如墨的眼睛,仿佛那千年不见天光的寒洞,蓦然有了春意。

      小时候她总是认不清人脸,娘告诉她,让她通过认别人的眼睛来认人。这法子不大管用,但这么多年过去,每当遇到一个不熟悉的人,她的第一反应就是看他的眼睛。

      不同的人,拥有的眼睛也各不相同,连眼珠的颜色都有细微的分别。人的眼睛,有的明澈,有的污浊,有的棕中透黄,有的褐中带黑,甚至还有灰中泛蓝的。但没有一双像眼前人这样,黑得纯粹又透彻,剔透如墨玉,灿明若星辰。

      纳兰初搓搓手,心中暗想,以后一定要找到同他瞳色相近的珠子,然后好生珍藏着。

      正想着,突然一声咳嗽打断他的思绪。

      纳兰初循声望去。

      祁叙别过眼,脸上闪过一丝窘迫。

      临到离开时,她趁着他不注意,飞快朝墙后看了一眼。映入眼帘的只有一床单薄的被子,估摸着只有她手掌厚。

      破破旧旧的,补丁叠着补丁。

      冬日刚过,气候也才回暖不久,这床被子在夏天的时候盖还差不多,春天也太薄了点儿。

      要是有床更厚的被子就好了。

      这想法一直伴随着到她晚上吃饭的时候。张氏见她一脸心不在焉,顺口问了句:“想的什么,连饭都吃不下去了。”

      纳兰初脱口而出:“被子。”

      张氏和宋砚对视一眼,搁下筷子,眼神中透露着些许兴味:“什么被子,说来听听?”

      “没什么没什么。”她脸上羞耻万分,摇头不迭。

      宋砚浅笑:“初初大了,许是有了自己的小秘密,娘你就别问她了。”

      他设得一手好激将法,纳兰初又岂是他的对手。

      过了片刻,只听她果然不情不愿道:“不是什么小秘密。”

      “那是什么,哥哥不能听?”

      她瘪瘪嘴。

      能自然是能的,毕竟尴尬的是她。

      纳兰初眼一闭心一横,说道:“今天我上山的时候,看到他在修屋子。”

      “然后呢。”

      “我把娘要我带给他的红薯给了他。”她特地在“娘”这个字加重了语调,视线在两人的脸上盘旋了下,有些心虚。

      其实她不仅进去了,还把带给他的红薯也吃了。

      “继续。”宋砚饶有趣味地看着她。

      “我就进去看了,发现他就盖着一床很薄的被子。”她伸出手比了比,“就只有这么薄。”

      “你看得倒仔细。”张氏斜了她一眼。

      她慢吞吞放下手,不自在地捏捏指尖,给自己找补:“也不是特别仔细,就只看了一下,就一下。”

      宋砚含笑道:“娘,我记得我柜子里还有一床棉被,让初初带给他吧。”

      “行吧,明早上给你去拿,你带过去就是。”

      对于祁叙,张氏心中也存了几分感同身受的怜惜。

      丈夫死后,他们孤儿寡母地住在山沟沟里,欺负他们的人不在少数。更别说他还死了母亲,还摊上一群吸人血的亲戚,这日子怕是更不好过。

      他们家是穷,但能帮一点也是一点。

      瞥见身旁小姑娘嘴角藏不住的笑,她忍不住失笑。

      这孩子总是对别人的事格外上心。

      第二天一大早,纳兰初就把被子塞在背篓里出了门。

      但到了地方,却发现屋里空无一人。

      门没有锁上,纳兰初一推就开了。她把被子放在屋里,背上背篓去割草。

      临近中午,她总算把草塞满了整个背篓。

      听张氏说,就要到了春耕的时候。这里的人家都是以种田为生,每家每户至少要养一头牛耕田。即使是宋家以张氏卖布为生,却也留着一亩三分地,为的是一家人的口粮。

      牛要吃草,村里家家户户都有牛,所以这附近的几个草丛,除了宋家附近的,已经被割得没剩几丛了。

      宋家附近的草肯定要留着应急用,动不得的。所以为了得到足够的草喂牛,她不得不走到更远的地方。

      去更远的地方倒没什么,但问题是她不大认识路。其实不认识路倒也不算太要紧,最最要紧的是,她记性不好,除非一条路天天走,否则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哪儿。

      纳兰初望着背篓里的一捧草,露出一丝苦涩的笑。

      罢了罢了,车到山前必有路,总不会一点办法也没有,到时候她处处留记号不就成了?

      想着时间还早,她又去了趟祁叙那儿。

      她叫了几声,没人答应。

      纳兰初想着许是他觉得自己给他起的名字不大好听,便故意不回她。没想到走到门前,发现屋里还是静悄悄的,一片人影也没见着。

      她望了眼太阳,晃得耀眼。估摸着现在已经到了日中十分,她卸下背篓,决定去找人。

      祁叙住的山坡实际上是有很大一片群山连结而成,恰好在山群最突出的位置,平日里虽然风有些大,但坐北靠南,日照充足。

      再往山的深处走就是一片漫无边际的树林,一棵棵树木高耸入云,树冠如盖,遮天蔽日,外头的阳光在这里无所遁形,阴森扑面而来。

      与这边相比,好像一个是天一个是地。

      好在树林里有一条小路,虽然路上长满了矮草,但好歹说明有人经过的痕迹。

      想让她钻林子是不可能的。

      纳兰初带上镰刀,沿着小路径直往树林里走。越往里走,树木就越发茂密,潮湿阴暗的空气弥漫在胸腔里。她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回声游荡,在空寂的环境中被无限放大。

      孤寂伴随着寒冷,侵袭着每一寸裸.露的皮肤。她小心朝四处张望,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一只鸟蹲在树枝上,尖利叫了一阵,在她经过树下时,扑着翅膀惊空飞走。

      纳兰初扫了一眼周围的环境,觉得她开始似乎太高看她自己了。

      这地方,她怎么可能,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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