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茵·拜罗门托》两言

3、Chapter 2

　　随着眼睛的眨动，睡梦里的黑暗仿佛顺着眼睫的扇动蔓延到了外界。仍然缺乏光线的环境使得度玛微微叹了口气。
　　‘好饿。’他的心里有一股不甚明显的怒气，他甚至分不清恼怒的对象是自己还是那一种似乎根本不存在的蛊惑。是的，今天教授们会发现他们有着怪异肤色的学生缺了一整天的课；过几天，学校里就会开始流传“那个迪尔那亚斯”也许已经在校园的某个角落被殴打致死的传闻；然后，人们偶尔会谈及他，将他的失踪和肤色做一些荒谬的联系；那些恶棍们也许还会想念一下这个被他们称作“怪物”和“死杂种”的人……
　　度玛站起身，黑暗和一夜的睡眠使得他完全分辨不出方向，然而他想起了昨夜吃掉他最后的食物的兔子。就算迷失在这片森林里，他也并不一定会因饥饿而死——这里有缺乏攻击力的小动物，也许还有一些水果——运气好的话，这里可能并没有野兽，毕竟即使是禁林，这里也坐落于大学园区的后面。
　　度玛在心里分析着在这片密林中存活下来的可能性及需要做的事情。他选择了一条比较宽阔平坦的路径往前走去，同时偶尔走神想一下为何缺乏阳光的树木依旧可以生长得如此高大。在小心寻找了一番后，度玛摘了一些果子当做食物。未知的口感和毒素含量反而使得他很安心地吃了起来。选择的道路、食用的水果、甚至选择坐下的地点，每一个细节都在度玛面前划开分岔的道路，而结果无非是活下去，以及死亡。度玛对自己的处境做了分析，认为这两种结果对他来说都没什么可怕的——过去的十九年里，他所做的就是活下去，而死亡根本不值得他害怕——因为根本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东西。

　　果子的汁水在度玛的口腔里留下酸涩的腥气，而软绵绵的果肉在咀嚼中就仿佛某种软体动物的躯干那样让人恶心，但是它们在度玛的胃部产生了一种温和的满足感，于是他继续机械地啃咬、咀嚼。
　　将采摘来的果实吃完后，度玛忽然意识到这片丛林对他来说或许是个不错的归属——没有探究的目光和窃窃私语的环境对于度玛来说都是舒适的，可惜只带着一本书。
　　他起身继续向前走去，身旁的草丛中发出细微的声响，可他并没有在意。‘亲爱的吃掉我最后的巧克力的兔子，在找不到果子之前，我并不想吃你’，他心想，嘴角挂着一个可以称得上调皮的笑容。如果在别人眼中总是缺乏表情的度玛曾在那些只会以暴力和他对话的人面前露出这种笑容的话，那么他所要经受可能就是一些其他的东西了。然而现在，他的这个不甚明显的笑容却落在了一对宝石红色的眼睛里，于是度玛停下脚步有些好笑地看着眼前的兔子——这一次他注意到了那颗吊坠。
　　‘一只带着吊坠的兔子，也许是某个人饲养的，也许这人就住在林子里。’
　　即便无法确定这是不是与自己分享最后的巧克力的小家伙，度玛仍下意识地认定是同一只——毕竟在密林中遇到一位温和的旧相识总是令人愉快的。
　　度玛摊开手，朝着兔子晃了晃，“巧克力已经吃完了。”
　　而用后腿站立着的兔子则回以同样的动作——歪过头，潦草地挥了挥短小的前肢。
　　‘啊啊，一只聪明的、吃巧克力的、带着宝石吊坠的、会模仿的兔子，所以说我不能吃掉它么。’度玛并没有理会挡住路的障碍，而是慢吞吞地从它身边绕了过去。
　　兔子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在度玛转身看它时，蹦跳着来到他的腿边。
　　“那么，你要带我去哪里呢？”度玛并不确定这样的问题会不会得到回应，然而兔子在沉默了几秒后，朝着前方跳开了——并回身示意度玛跟上它。
　　‘的确不能吃掉一只会带路的兔子。’
　　度玛跟着兔子在森林里穿行，由于兔子的视线高度，度玛常常需要越过一些障碍物才能顺利地跟着它走。
　　也许是出路，也许是陷阱。
　　度玛并不在意。比起在密林里漫无目的地游荡，一个不确定的目的地总是好的。

　　在不知不觉间，度玛感到自己需要眯起眼睛来看清道路。这个认知让他在一瞬间抬起头，眼前立刻蒙上了一层眩晕般的白色。并不丰沛的光线在阴暗的森林里显得格外强烈，已经适应了黑暗的瞳孔急剧收缩起来，度玛抬手捂住了眼睛。等他终于可以在光线中看清周围后，度玛站在一片阴影与光线的交集处，惊讶地注视着前方的白色箱体车。约为五米长的巨大车体上，厚实的玻璃窗面显得冰冷而坚固。度玛小心地观察了几分钟，‘为什么禁林里会有这种东西……？’他慢慢地向前走去，紧绷的神经使得每一个微小的声音都能让他僵直着身体停下脚步，然而最终，度玛来到了车子的旁边。
　　‘好高……’他沿着窗面走了几步，找到了一个落脚点。
　　谨慎地扶着车体，度玛朝内部望去。
　　眼睛。
　　成片的宝石色红眼睛在车子内部闪着柔和的光芒，度玛有些迷茫地想，‘我从没看到过那么多兔子……’然而在意识到那些挤在大排玻璃箱子里的小动物的物种后，他立刻陷入了一种全新的震惊之中——白色的。
　　那些柔软的丰厚的皮毛，不同于一般兔子的浅蓝色，呈现出一种白色珍珠般的色泽。
　　‘好奇怪……’度玛眨了眨眼睛，过去的二十四小时内，他似乎困陷在一个古怪的、毫无逻辑的梦境里。

　　“真是累死我了，难道哪项秘密研究已经使你们这群家伙不用睡觉了么？！”
　　“闭嘴，伊格，作为一个军人你真是毫无纪律！”
　　声音就在近处，度玛在迟疑了一瞬间后立躲进了近处的草丛中。‘不仅有奇怪的兔子，还有人……’
　　显然，虽然同样身处于“禁林”之中，这些人的身份与度玛完全不同。
　　‘军人……’度玛小心地拨开浓密的枝叶，‘也许禁林是军方的实验基地？没错，这可是大学的属地。’
　　就在度玛揣测着禁林及这群人的关系时，声音的主人们已经进入了度玛的视线中。
　　白色的防护服，以及透明的防护面具。眼前的五人组无疑给度玛带来了一阵冲击。
　　‘防护服和面具？那么……禁林里可能有毒？我不但在里面睡了一觉还吃了几颗果子……哦好吧，也许我要死了。’
　　他的脑子里忽然涌进一些不着边际的想法——对此他只是无谓地耸了耸肩膀，甚至觉得有些好笑——‘至少我发现了禁林的秘密’。
　　“真不明白我们为什么要来，就好像蓝星有多危险似的。”被叫做伊格的男人不满地嘟囔着。
　　一个不耐烦的女人的声音反驳道，“上士先生，去向你的长官表达你的不满！别对科学家抱怨，你这个只长个子的家伙！”
　　严厉的发言使得伊格停顿了几秒钟，随即粗哑的男性嗓音震得度玛的耳朵发痛，“该死，多利亚博士！”他重重的吐出女人的头衔，“二中队随时听候您的调遣！可你他妈的能不能别总带着我捉兔子？！”男人的抱怨随着气势的减弱引发了其余人的笑声。
　　“注意你的言辞，上士，”女人似乎也因军人的发言感到了乐趣，“请尊重我们的记录设备。”
　　“噢没错，我得尊重那些带着吊坠的毛茸茸的小家伙。”
　　“吊坠是气候、温度、毒素以及各种微因素的收集仪器，先生。跟你送给酒吧里那些女人们的便宜货可不一样。”
　　周围的人于是更欢乐地笑了出来。度玛注视着其余人登上了箱体车。
　　军人在等待了一会儿后发问，“那么，博士，我们现在可以走了吧？天知道我多想冲个澡！”
　　“我对你脱光衣服做的事情没有兴趣，先生。”多利亚无情地无视了男人，转过头对另一个小个子说，“那么，我们的客人来了么？”
　　“我想是的，博士。”矮小的男人从防护服的口袋里掏出一样东西递给多利亚，度玛吃惊地发现那依然是只兔子——他可不认为自己能认出眼前这只和吃巧克力的以及带路的是不是同一只——鉴于车子里起码有几百只这样毛绒绒的小家伙。
　　虽然看不清表情，度玛确定军人面对着兔子，一脸的厌烦：“客人？哦是的，你所说的蓝星人。”
　　“没错，上士先生，只是我们的客人在哪里呢？”
　　‘蓝星？’度玛确定这不是他第一次听到这个词，然而陌生的名词如今才引起了他的注意，‘蓝星人？’
　　瞬间，度玛的心飞快的跳动起来，他几乎能感到心脏的每次撞击都将肺部剩余不多的空气挤了出来。
　　‘蓝星，客人，兔子。’
　　他紧紧盯着被抱在手中的白色兔子，红色的眼睛忽然转过来，望向度玛藏身的草丛。
　　‘我真是蠢透了………’度玛几乎看到那只该死的兔子正咧开嘴冲他笑。
　　‘该死的禁林，该死的兔子，该死的巧克力，哦度玛·迪尔那亚斯，你果然把自己推进了陷阱！你真是蠢透了！’
　　而正当度玛脑中混乱地组织着对于自身处境的咒骂时，他感到头顶上微弱的光线被遮蔽了。
　　‘该死，该死，该死！’他僵直着脊背，缓缓地转过身。
　　另一个穿着防护服、带着的面具的人，和伊格一样的强健体格。
　　“你好小家伙，”由于距离很近，度玛看到了防护面具下的脸，他瞪大了眼睛，“噢噢，好奇心可不是好东西，你竟然真的跟着那只蠢兔子来了。”
　　度玛不可思议地听着男人的发言，“我想知道是谁养了一只吃巧克力的兔子……”
　　‘天呢，我竟然还能镇定地说出话来！’
　　“哈哈哈，”男人大笑起来，“你真有趣，小家伙。不过很抱歉……”
　　有着古怪味道的气体喷在了度玛的脸上，他听见男人隐隐约约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对你的母星说再见吧，小东西。”
　　‘炒焦的咖啡豆和狗屎的味道……呕……’这是度玛最后的意识。

作者有话说

　　我弄不清军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