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46. ...
-
宋薇的表情僵住了，她望着陈不念，察觉到了什么，再开口时，语调微微颤抖，似是不可置信：“阿念，你，不信我？”
陈不念没有回答。
她其实大可以用怀柔政策，对宋薇说‘没有，我没有怀疑你’安抚好她的情绪，然后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但她没有办法用这套话术来对宋薇。
陈不念没心没肺惯了，唯一的一点良心，不说谎的良心，拿给了宋薇——这似乎对宋薇是一个打击。
“阿念，我是宋薇，”宋薇神色凄凉，她低着头，兀自喃喃着，“我是宋薇，我不是什么红发女，我是宋薇啊！”
——我不是被设定好的NPC，我是宋薇啊，我怎么会骗你？
宋薇家境优渥，外人眼中，她是衣食无忧，要风得雨的财团家最小的女儿，她确实不应该抱怨什么，因为相比大多数人，她是一出生便在罗马的人。
可在罗马的人，容不下平庸。
她是最小的女儿，也是资质最平庸女儿。
宋薇没有大姐姐的天赋，财团的日常事务都会让她头晕脑胀；也没有二姐姐魄力，能够站在联盟议会的中心，与意见相悖的政客们唇枪舌战，成为家族事业强有力的保护伞。
她只是一个平凡的孩子，她有着不那么世界中心的职业，她是一位老师。
为了能够顺利考上最顶尖的学校，不得不转学到公立的福利学校——这是她的二姐姐出台的一项教育提案。
各社区福利学校的学生，成绩达到前百分之10%，可以获得免考最好大学的资格，大学第一年并会有全额奖学金。
这样一个精英至上主义的家族中，宋薇只是平凡，或许也算不上平凡，只是在这个她从小赖以呼吸生存的家庭中，她是最普通的存在。
宋薇的人生是顺遂的，她所有的不顺都会有人出面为她摆平，所以她走的路只是康庄大道，活着对她而言，是一件难度极低的事情。
她第一次见到陈不念，陈不念实在算不上体面，但宋薇却感受到了一种能量，在很多年之后，她才后知后觉，这种能量名为生命力。
陈不念与她不同，小时候的陈不念与比她要壮实的野狗抢食；后来长大了陈不念硬着头皮伪装自己亲和友善，挤破头考入国际学校，所有的一切，只有一个目的：活着，肆意的活着。
她厌恶这个世界，却依然服从这个世界的规则；陈不念厌恶这个世界，她从未想过自己去死，而是时刻都在想着颠覆这个令她厌恶的规则——这很荒唐，甚至中二的不现实，但是鲜活。
小陈不念知道上学可以吃饱饭，有地方睡觉后，倔强地站在福利学校门口，一双眼睛直直地仰视着高出她很多的校长女士。
周围是围观的学生，她们中不乏和宋薇一样穿着精致，只是把这个地方当做跳板的人。
“我为什么不可以来上学？”小陈不念并不胆怯，她微微摊开手，展示着自己的衣衫褴褛，“我比任何人都更应该来上这个学校。”
——野性的，无所顾忌的，理所当然的，她那时并不漂亮，却依旧坦然自若。
并不是只有漂亮，才值得被称赞。
陈不念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她的不相信并不是错的，但为什么，内心会涌起一股酸涩。
这是游戏的恶趣味。
宋薇是比她们等级高的人，她无法“自证”，她们无法探明，她们只有两个选择——信任或者厮杀。
不算大的房间内，空气的流速似乎也变得缓慢，每个人轻微的呼吸声是这个房间内唯一的声响。
“其实，这不是什么问题。”
顾知秋打破了沉默，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她。
她迎上陈不念的目光，最后望着宋薇，声音很轻，轻描淡写道：“如果真的有什么问题，当场解决掉不就好了。”
她讲这话的态度太过理所当然，以至于所有人都愣了下，作为当事人的宋薇一时竟然没有分清，她是相信了自己还是没有相信自己。
反应最快的人是江穗，她眨了眨眼睛，刚抬起手指向宋薇，下一秒就被江涵打了下去，但并不耽误她表达自己的怀疑：“可是她有火箭炮。”
顾知秋拿出自己的那把伸缩自如的锤，然后面无表情地点了一下头：“哦。”
陈不念一时语噎，她竟然不合时宜的有了好奇——冷兵器对上热兵器 ，到底谁能赢？
顾知秋像是察觉到了陈不念的怀疑，转头看着她，神色认真地解释道：“我可以的。”
陈不念：“……”她不太想听到这个答案。
宋薇也反应过来了，她默默凑到了陈不念身边，问出了真诚地疑问：“阿念，你从哪找的这么个……人才？”
陈不念舒了口气，搭上了她的肩，看着自己身边这一圈人，反问道：“一圈都是经天纬地之才，你说的是那一个？”
宋薇没忍住笑出了声，陈不念也笑了，宋薇轻轻地抱住了她：“阿念，没关系的，你怀疑我，也没关系——其实也没有很没有关系，一开始是有点关系，但现在，没事了。”
“你本来就是这个样子，这个游戏也是个问题。”
陈不念垂眸，闷声说：“我没有怎么样，你莫名奇妙安慰我干嘛？”
宋薇松开她，笑着看着她，无所谓地回了一个“哦”。
陈不念深吸了口气，偏开视线：“这口红不适合你。”
宋薇：“那你忍着看一会吧，擦不了，没纸巾。”
话音刚落，一直在吃糖的希兰特拉走到了宋薇面前，在口袋找着什么。
宋薇与陈不念相视一眼，然后半蹲在希兰特拉面前，没等她开口，小姑娘笑着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包纸巾，递给了她。
陈不念也半蹲在小姑娘的身边，小姑娘有些好奇地看着，似乎再问，“怎么了？”
“我也需要纸巾，”陈不念浅笑着，向她伸出了右手，“可以给我吗？”
希兰特拉疑惑地打量着她，指了指她的眼睛，又摆了摆手。
江穗松了口气：“她的意思是，你眼睛上很干净，为什么还要纸巾？”
——眼睛？
宋薇意识到了什么：“你是想让我擦一下黑色的眼影吗？”
希兰特拉似乎不知道眼影是什么意思，有些茫然地望着宋薇，宋薇用手指擦了一下自己的眼皮，指腹上沾染上了黑色的眼影。
“这个，是眼影。”宋薇说，“你是想让我擦掉这个吗？你觉得这些是脏脏的东西？”
希兰特拉笑着点了点头。
得到肯定的答案后，其他人稍微松了口气，陈不念却意识到了什么——“希兰特拉。”
小姑娘循声望向她。
“你真的不知道这个是什么？”
希兰特拉点了点头。
陈不念莞尔，轻轻抱住了她，恍如那场大火中，那位护住女儿的母亲。
“希兰，你的母亲，她从不化妆？”
即便是不化妆，自小在公馆中长大的大小姐，也不会对化妆品一无所知。
希兰特拉的身体僵硬了一瞬，她想要挣扎，却被陈不念紧紧抱着。
她没有武器，她手中的棒棒糖跌落在了地上，糖块四分五裂，在满是尘埃的地板上。
“啊！”希兰特拉发出了相遇以来的第一声。
——并不好听，那是极其沙哑的一声怒吼。
陈不念与江涵相视一眼——不对。
陈不念松开她，双手扣住那瘦弱的肩膀，强迫希兰与她对视着——她的眼神太过灼热，希兰一时间竟然忘记了挣扎。
她的嘴巴微张着，胸腔微微起伏，眼球微微震颤。
“希兰，有人欺负过你？”
——她的那一声怒吼，相比长时间不说话的声音，更像是声带受到了不可逆的创伤。
希兰怯怯地看着她，良久，才缓缓点了点头。
她不能讲话，一直都不能讲话，兰德却说，她可以讲话，只是不想讲话。
答案已然浮出了水面。
报导中的那场大火，大火中幸存的希兰特拉——她从来没有除了希兰特拉以外的名字。
那么，她也不是什么幸存者了。
“抱歉，”陈不念说，“下次，赔给你棒棒糖，可以告诉我你喜欢什么口味的嘛？”
希兰特拉望着她，甜甜地笑着，指了指已经碎了的棒棒糖。
陈不念看了一眼，说：“我不知道它的口味，”她把手心摊开，“可以写给我吗？”
希兰特拉摇了摇头。
她不会写字，或者说，她仅仅只会写自己的名字。
江穗蹙眉，语气有些无力：“她不会写字，手语好像也不会，这怎么办，我们总不能直接去问兰德吧？”
陈不念顿了下，起身喃喃说：“好像，未尝不可。”
话音刚落，陈不念的肩膀一阵刺痛——希兰特拉拿着的木签，尖锐的一端浸染着红色的血液。
顾知秋反应快，木签只是刺入了一点，她死死攥着希兰的手腕，指节泛白，希兰紧紧皱着眉，大抵是很疼的。
陈不念试着活动了一下肩膀——还好，能动。
希兰特拉终于收敛起了笑容，望着陈不念的眼神急切，使劲跺着地板。
陈不念微怔：“你是让我们下去的意思吗？”
希兰特拉点了点头。
顾知秋松开了她的手，但为了以防万一，手里仍然攥着一截绳子。
“你弄伤我，是想让我们有理由，去下面找兰德？”
希兰特拉没有回答，她望着陈不念，眼神已经不似最开始那样的无害单纯。
陈不念与顾知秋相视一眼——希兰特拉能够听到她们的对话，如同当时的艾黎。
只是悲哀，她不能讲话，她的控诉无声。
作者有话说第46章 46.
，还差 